第330章 局中無退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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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營後沉沉如淵。
    不同於主帥帳燈火明滅、士卒密布,後營卻異常整肅。
    營牆高築,甲影橫陳,四角不設哨崗,僅火盆隱燃,營門緊閉,無令不得入。
    段軻立於主位,銀甲未卸,披風未解,盯著正中的一幅軍圖,目光冷硬如鐵。
    帳中寒氣逼人,甲麵寒光倒映在他臉上,使那雙本就不近人情的眼睛更顯鋒銳。
    燭下四人入座,皆是段部親副將——胡澤、商雍、陸拙、沈白。
    胡澤神情浮動,喉結輕滾,顯然心中不安;
    商雍則目不斜視,視線從未脫離段軻手中那封信函;
    陸拙眉頭緊蹙,握刀不語;
    而沈白則顯得最為鎮靜,隻是指尖輕敲桌麵,似在計算某種進度。
    段軻將信函緩緩攤在案上。
    “魏崢嶷之令,已至。”
    他聲音低沉,卻帶著掌控全局的冷意,“奪帥印,成,則封丹陽軍總督。敗,則有可能身敗名裂。”
    沈白眉微挑:“不僅是奪印……還得殺薑帥。”
    段軻看他一眼,“不殺,他便是最後的證據。”
    胡澤咬牙低聲:“可……若真殺了薑帥……這南營中的將士,恐怕會把我們視為死敵。到時候……我們如何再統領南營?況且他的手上會不會有我們販賣軍糧的實證?”
    “他若真握證據,會在今日放我離帳?”段軻冷笑,步步逼近胡澤,“你是將,不是書吏。賬證再多,能攔你一刀?這是軍營,可不是賬房。”
    他俯身,手指輕敲胡澤的右手:“你家南苑三處田契,可還在我賬上?”
    胡澤猛一震,額角滲出冷汗,終低頭不語。
    段軻直起身形,目光緩掃四人:“明日,我假設清查,誘薑帥遣人協查糧庫。”
    “你們四人,分調親兵,換班於半刻內入主帥帳外圍。”
    “沈白,你設伏於帳後木廊,薑帥若是獨自一人——第一刀你出。”
    沈白微一點頭。
    “陸拙、商雍,入庫清查,讓庫房的帳顯得好看一點,不要讓人看出破綻。更不要讓薑帥起疑。”
    商雍低聲:“若他不配合呢?”
    段軻目光一沉:“那便逼他配合。”
    他指著軍圖上那枚“帥”字,將手掌摁在上麵,冷道:“死人——不翻賬。”
    帳內燭火跳動,幾張臉如被刀影切開,半明半滅。
    段軻目光如霜,落在每一人心上:“這是局。”
    “局成,我是新帥。”
    “局破——”
    他語聲一頓,似笑非笑:“你們……誰還能保命?”
    幾人心頭驟寒,皆抱拳應諾。
    段軻一掌揮落信函,淡聲收尾:“動手前,他是薑帥。”
    “動手後——他隻是死人。”
    ——
    曹彰帳中,燈火昏黃。
    牆麵斑駁,營內無甲無刀,僅有一張舊木案、兩盞沙燈,燃著廉油。
    他坐於案前,眉宇緊鎖。
    忽而輕響響起。
    蕭然入帳。
    未著甲,不攜兵,僅以一身白衣立於帳前,像一道輕而不弱的風。
    曹彰抬眸望他,眼神警惕。
    蕭然卻微微一笑,未等他開口,便輕輕將一封信函放在案角。
    “這封信,三月前寄至你家南院。”
    “封口幹血未洗,縫邊纏繩三道,左下角印有雲織樓青令。”
    “內容我未拆。但我猜你……從未敢撕開。”
    曹彰眉色驟緊,手指不自覺壓在信上,卻未動。
    蕭然淡聲道:“南市之夜,你母封院,三日不見人。那日正是你從外出巡回營後歸來。”
    “第二日,你左臂新添一道傷。”
    “你對外說是練兵誤傷。”
    “可那傷口——在內側。”
    曹彰猛地站起,眼神帶著驚怒:“你查我?”
    蕭然不動:“不是查,是留你一線。丹陽城雖然不是我的經營之地,但還是有些人脈的。況且如果不了解情況,怎麽能知道一些隱秘呢?”
    “比如你——從未拿銀票。”
    他話音不急,卻如重錘砸心。
    曹彰麵色變了,心中一陣驚慌。
    一個剛來丹陽府沒多久的廢太子,竟然能知道自己那麽隱秘的事情,這如何能讓曹彰不慌?
    曹彰並不知道,這些消息都來自於楊林在丹陽城布置的情報係統。
    他身邊仰仗為心腹的老管家,正是楊林的探子。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蕭然繼續道,“我知道你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家人遭殃。”
    曹彰咬牙,嘴角隱有血線溢出,眼中戰意如火焰一線燃起,卻壓著。
    “你不表態,是求活。”蕭然低語,“但你若不投,我現在能保你清名,卻保不了你家的完整。”
    曹彰沉聲:“你憑什麽信我?”
    “因為你知道,雲織樓要的是命,而我要的——是心。”
    一語落地。
    曹彰喃喃:“心……”
    他緩緩坐下,看著眼前這個白衣青年。
    許久,他低聲說:“若薑帥死,我死,家人可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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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死,我也許可活,但是家人估計很難逃脫。”
    “可……若我活著,且能讓他們——都活……”
    他忽地將信封推至燈火之上,一指按下,火焰瞬間竄起。
    “那我就賭一回。”
    ——
    慕容冰坐於營帳角落,聽蕭然與曹彰對話結束,她才輕聲開口:“你早就知道他會賭這一回。”
    蕭然坐回椅上,眸中微微閃爍。
    “他是軍人。”
    “能忍,但忍不了‘絕望’。”
    他看著火光中那封焚盡的信紙:“我不是在勸他投我,我是在逼他不投別人。”
    慕容冰目光掃過軍圖:“段軻暴露的太快了。”
    “今晚議事,曹彰立,親兵歸帥,糧倉一鎖——所有節奏都像你安排好的。”
    “可太順了。”
    蕭然點頭:“不是巧合,似乎其中仍有我們疏忽的點。”
    他緩緩吐出一句:“段軻是刀。”
    “但你不知——誰是刀柄。”
    慕容冰側首看他:“你懷疑魏崢嶷是幕後?”
    “魏總督不過是借刀者。”蕭然低聲,“真正握柄的,不會出現在紙上。”
    “可段軻要的不是奪帥,而是——殺帥。”
    他站起身,望向夜色:“薑鳴鑄若真是個無棋之人,為何能一步步壓在我們前頭?”
    “他在看——我們試誰,斷誰,才能知誰可留。”
    慕容冰頓了頓,忽問:“你信他?”
    蕭然輕輕一笑,望向遠處那盞將帥孤燈:“我信他能活。”
    “但我怕,他活不到動手的那一刻。”
    就在此時——
    帳外風起。
    營燈微晃。
    角簾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刀光劃過夜色,如蛇吐信般一閃即逝。
    蕭然目光驟凝。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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