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權衡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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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隱關·偏院】
    夜雨淅瀝,燈火未熄。
    簷下一盞青燈照著堂內幾案,光火輕搖,與外頭絲絲冷雨交織成緘默的夜。
    七日前祖堂定議,宗主歸位,兵符劃權,舊主退位,新主定綱。
    三日前,宗兵不聽號令,許文山竭力製約,成效一般。
    老齊得令已經離開三日的時間。
    可這三日中,龍隱關內的氣氛並未真正穩定。
    整編已成,令旗已換,軍籍入冊。
    但宗兵日操不勤,夜哨多遲,士氣渙散。
    軍法雖不敢違,卻暗中流傳諸如“監宗未令”、“祖規未全”的低語,仿若一層冷霧,悄然籠罩軍心。
    三日整編,三分之一之兵僅列名未列心。
    蕭然知之,未動。
    他等的,是“那人”的動靜。
    ——
    今夜,雨落如絲。
    他一人坐於偏院幾案之後,手持一卷殘頁未讀,眉眼淡淡,神思未散。
    忽有急促的腳步聲由外而入。
    是老齊。
    他披著雨披,一步踏入燈下,渾身未濕,神情卻比往常更多了一分輕快。
    “殿下。”
    “他,同意見你了。”
    蕭然眉頭輕挑,緩緩放下手中殘頁,似有些意外。
    “確定?”
    老齊未言,遞上一封紙封簡牘。
    紙頁未破,但底色為老宗製“朱邊青字”,是祖堂正式文案樣式。
    署名下——赫然為:蕭重霄。
    蕭然接過,指尖在封縫輕輕一頓,沒有急著拆。
    “你用了什麽法子?”
    老齊坐下,語氣帶著幾分成就感,緩緩道:
    “三招。”
    “第一,用‘舊部為餌’。”
    “我暗中讓蕭重霄的親信得知,族譜整肅已啟,他那些舊兵若有名不正、籍不清之人,便可能列為‘外戚私兵’,從軍籍中除名、從祠譜中削籍。從此不再是蕭氏子弟。”
    “第二,用‘傳信為契’。”
    “我送他一封信,不署名,僅寫六個字:‘燕王奪你祖祠。’信中未講明,隻附一份燕王與趙言策往來舊函的拓本,裏麵有大量瓜分南境蕭家的事宜,半真半假,讓他自己去猜。”
    “第三,用‘孤立為壓’。”
    “讓人悄悄傳話,說燕王已繞開宗主下令宗兵,幹預軍務,甚至揚言‘若宗主不動,則監宗自統,甚至要廢除南境這一支’。”
    蕭然低聲笑了笑:“這三步,都不是說服他,是逼他自己想明白。”
    “不錯。”老齊點頭,“蕭重霄這人是老派,他不信誰,隻信自己想通的理。”
    “他不是服你,而是服了形勢。”
    “而現在,他肯來,說明他終於怕。”
    “他怕南境蕭家徹底的消亡,香火無法傳遞下去。”
    蕭然輕輕點頭,終於伸手,破信而開。
    隻寥寥一行:
    “來夜三刻,偏院見。”
    沒有廢話,也沒有稱呼。
    但字字沉穩,力透紙背。
    老齊起身,壓低聲音:“殿下,需不需要設防?”
    蕭然搖頭:“不用,我雖與他有仇,但我不是他最恨的人。”
    老齊一笑,悄然退下。
    偏廳重歸寂靜,唯餘雨聲。
    蕭然負手,靜立片刻,眸光在窗紙間微凝。
    “他來了。”
    他低聲喃喃,似是說給那雨夜,也似是說給自己。
    “但——也未必是真的‘來了’。”
    ——
    三刻。
    堂前燭光亮起,門簾輕卷,一道老邁卻挺拔的身影踏入堂中。
    玄袍未脫,披風未解,鐵杖未放。
    蕭重霄立於燭下,麵無表情。
    一如七日前,祖堂之上被逐之時的模樣。
    “殿下。”
    他沉聲而喚,語中不帶敬,卻也不含怒。
    他並沒有稱呼蕭然為宗主,那是因為他不從未認為蕭然和自己同屬一支。
    南境蕭氏就是南境蕭氏,大梁蕭氏皇族就大梁蕭氏皇族,並不是相同的概念。
    這是一個試探的聲音。
    蕭然點頭,請入座。
    茶未奉,禮未設。
    兩人就此對坐。
    “你來見我,說明老宗主已經想通了。”蕭然語平聲靜,打破沉默。
    “我讓你來見我,也不打算和你爭什麽宗統。”
    他微一頓,目光如鏡,望向蕭重霄。
    “你以為我要的是這個宗主的位置?”
    “錯了。”
    “我手下有兵,有城,有民,有將。”
    “我要這祖堂,隻是為了南境統一,真正的太平。”
    話音落地,堂中微震。
    “恭喜殿下,除了霧嶺,您做到了南境的統一。”蕭重霄眼神微眯,“至於統一……你想用我這把老骨頭,去和燕王鬥個你死我活?”
    蕭然不諱:“沒錯。”
    “我不可能一直呆在祖地,因為的目標是整個南境,乃至整個天下。”
    “你若肯站在我這一邊,這南境蕭家依舊可由你實際控製……”
    “而我也能騰出手來,徹底的解決霧嶺這塊心頭大患。”
    ——
    蕭重霄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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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他抬頭,冷聲一句:
    “你信我?”
    “若我與燕王暗通款曲呢?”
    蕭然沉默了。
    他不閃不避地看向蕭重霄,語氣忽轉低緩,透出一點破綻般的坦白:
    “我不信你。”
    “更不信得過他。”
    他頓了一下,微垂的手指在案上輕敲:
    “但這個姓‘蕭’的軍心,我不能用他的人收,也不能用我自己的人壓。”
    “我隻能……借你的人,守它。”
    “不是為了你。”
    “是因為——隻有你,還能鎮住這些姓‘蕭’的宗兵。”
    他第一次,在這場棋局中,承認了自己的局限。
    ——
    蕭重霄緩緩吐氣,手指無聲敲著拐杖,仿佛敲的是舊時代的棺蓋。
    良久,他淡淡道:
    “你說得對。”
    “這些人,不聽你。”
    “但也未必還聽我。”
    “你想用我,其實是在試圖挽救一個早已裂開的姓氏。”
    他緩緩抬眼,燭影映在瞳中,卻照不亮那雙久經風霜的眸子。
    “蕭氏……”
    他語聲低沉,卻像石碑落地,“早該分出個新脈了。”
    這一句話,像釘子釘入屋梁,死氣沉沉,卻也昭示著一場無法挽回的變局。
    蕭然垂眸未語,指尖輕叩案麵。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裏的某根弦上。
    ——
    就在這時,門外突有腳步急促而至,院中雨聲被打斷。
    “殿下!”
    陸之騫匆匆推門而入,雨水未幹,發間尚濕,額上藏急,步履卻穩。
    蕭然轉眸,眼神從雨點間冷冷落在他臉上。
    陸之騫神色未變,先向蕭重霄一拱,再看向蕭然。
    “我有辦法。”
    “我有辦法——解決這場‘信任’的問題。”
    他衣角淌雨,話音卻仿佛點燃了屋內沉積的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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