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黑市鬼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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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秤跪伏在破布與煤灰之間,背脊死死繃著,像條被釘住尾巴的毒蛇。
他不敢動,也不敢看那枚內衛腰牌。
“牛犢子救過你的命?”蕭然淡聲。
陳二秤喉結一滾,低聲應:“我那年傷了腿,是他把我藏在爐井後……喂過三口粥。”
“沒有那三口粥,我恐怕早就死了。”
“那他把圖交你,是信你。”
蕭然微微俯身,聲音卻更低冷了一分:
“可你卻想著賣這條命,用來搏全屍。”
“現在——你要麽親手拿出來,要麽我替你扒出來。”
話音落地那一刻,空氣仿佛凝固。
旁邊老齊冷冷拔刀,刀鋒一點,寒光貼著陳二秤額前劃過,剃下一縷油發。
“別讓我們等第二次。”
陳二秤猛地一個激靈,額頭重重磕地三下,鼻中都撞出血來。
“爺……是我錯了。”
他顫抖著從破帳後方掀起石板,取出一個油布包裹的小箱子,雙手奉上。
蕭然收過箱子,不再看他:“你命還在,是因為牛犢子信過你。可不代表我信得過你。”
陳二秤癱坐地上,大汗淋漓:“在下明白……在下明白……”
他頓了頓,眼圈不由泛紅,“牛犢子,他是個狠人,早說‘如果有一天,有人來要那張圖紙’,就說明他再也回不來了。”
“他也是少數幾個能從廢人營出來的人。”
他低頭,從破帳後方掀起一塊石板,取出一個布口箱子。
就在箱底——還有一張被油布層層裹住的皮紙。
陳二秤遲疑了片刻,仍將其取出,雙手奉上,聲音壓低:
“這是他一直留著不讓別人碰的……圖上除了一般的礦道布局、崗哨換班、水井伏線……還有一條從不在官方地圖出現的‘暗道’。”
“他當年就是從那條廢人營下層的廢風道裏摸出來的——那條道……能直通鐵浮城的核心。”
老齊聞言猛地側目:“直通核心?!”
陳二秤低聲道:“沒錯,那段通道本來是為地心冶煉組開的緊急通風層,後來塌了,一部分被掩埋,但他找到了‘活路’——能繞過大部分巡邏崗哨。”
“那通路最後——直達內冶管理台的地下井,傳言……大總管林靖之每三日必經一次。”
蕭然接過圖紙,展開一角,眼神微變。
他撫過其中一處不起眼的灰線,線旁注著一個極淡的記號符:“狗命線”。
他閉了閉眼,低聲道:
“原來……這就是他拚死也要把圖交出來的原因。”
“這一條路,是最短的。”
“也是最簡單的——”
“能讓我們,直麵林靖之。”
“怪不得他臨行前,一直念叨著來找你拿圖。”
緊接著,陳二秤又從箱子裏摸出三份卷宗,整齊擺放。
“諸位爺,我不問你們的來曆,你們也不必說。這裏是三份身份文書,足夠三位爺混進這廢人營,找到那條‘狗命線’。”
“這是你們的戶籍簽、奴役契約、罪名證明。”
“三位爺,進去後……得真當自己是廢人了。”
“否則,就真的出不來了。”
他聲音漸低,說著,自己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蕭然沒立即接過卷宗。
他低頭,從懷中緩緩抽出那張“狗命線”的圖紙,退至角落,倚著煤牆而立。
一盞油燈的火苗在圖紙邊緣晃動,陰影斑駁。
那灰線上淡淡一筆紅痕,仿佛是牛犢子當年畫下時,手指帶的血。
他想起那人笑著說:“我說過……能為你死,是咱這輩子最有出息的事兒……”
那時候他沒來得及答。
想到這,蕭然瞥了陳二秤一眼,忽然道:“你也一起進。”
“啥?”陳二秤僵住。
“你清楚每一處崗哨調換、身份漏洞、廢人營裏的暗規。況且我們還需要在廢人營找一個人。”
“我們進去探路,你若留在鬼窟,我們也不放心……”
“進還是不進?”
陳二秤嘴角抽搐,額頭冷汗直冒,卻強撐著擠出一句:“公子……我這條腿……怕是連梯子都下不去啊——”
蕭然語氣不重,卻冷得像冰錐穿耳:“你腿要是抬不起來,我讓文山幫你抬。”
“你不進去,也行。”他語調平緩,“但我不保證你留在這鬼窟的陳二秤,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陳二秤喉頭一緊,眼珠亂轉,死死盯著那枚內衛腰牌。
蕭然俯下身,語氣低冷:“你這條命,是牛犢子三口粥救下來的。”
“他拚命護著你、信著你,你卻想著靠他留的圖紙,混個全屍?”
“你想活,那你就得替他走完這條命線。”
老齊冷哼一聲,將刀貼上他頸側:“你這點油水撐不了幾步。進去,或死——你挑。”
陳二秤麵色鐵青,渾身微顫。
那一瞬,他喉頭滾動,似想掙紮辯駁,最終卻隻能低下頭,咬牙擠出一句:
“我聽命便是。”
——
陳二秤帶三人走入“皮匠窟”。
那是一個潮濕而發臭的更衣間,牆上掛滿破爛奴工服,每一件都寫著編號與工區名。
三人換上廢人專用的灰布短衫,左臂纏符,脖間掛牌,發被剪短,手指上套印。
一切準備就緒。
出門前,一位坐在角落的老嫗忽然出聲,聲音冷淡沙啞:
“你們這些人——竟然想進去?”
“古往今來;有幾個還能從鐵浮城走出來的?”
三人頓住腳步,無言以對。
蕭然低頭看了眼左臂的奴工符。
那是冰冷的鐵牌,也是熱血的賭注。
“用不了多久,你們都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
就在那扇鐵門緩緩閉合,蕭然三人步入黑暗的廢人營時。
鐵浮城深處,一座沉眠於地熱之上的中樞高塔內,夜風翻動簾角,昏火映照紅銅紋飾。
林靖之站在高台之上,雙手負背,望著外層冶煉管道的熾光若有所思。
他麵容冷峻,神情卻不似往日鎮定,那目光深處,掩著一絲從未有過的——遲疑與疲憊。
他身後站著七八人,皆是林家幕僚或心腹,口中稱他“總管”,禮數周全,唯獨神色冷漠,形如監軍。
此刻的他,雖位高權重,卻仿佛被囚在這座權力熔爐中,每一步,都踩在別人的視線之下。
忽然,殿門無聲開啟。
一個侍女輕步而入,手捧茶盞,緩緩行至案前,低眉順手斟茶。
林靖之原本並未在意,直到那侍女抬起頭——四目相對。
他猛然一震,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種近乎驚喜的複雜神色。
“是你?!”
他聲音發顫,眼神從冷徹瞬間變為炙熱,那是一種仿佛抓住唯一生路的本能反應。
身旁幕僚驟然回頭,警覺掃視。
而那名侍女——隻是微微一笑,未語先寒。
燭光映在她眼中,映出一抹潛伏者的鋒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