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袖中玄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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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穿過爐井,裹挾著地熱與金屬焦臭,撕扯殿中絳紅帷幔,火光隨之一晃一晃,像一頭蟄伏的火蛇。
    林靖之立於殿上長階,望著外層冶軌閃爍的紅光,一言不發。
    他身著舊式礦督玄袍,黑底銀紋,身影筆直如削,但那眉目間卻透著疲憊與……
    某種難言的幽閉。
    他並非不知今日的鐵浮城早已不屬自己。
    那座他一手構建、以為牢牢掌控的冶金重城,如今已被林慶那隻老狼從裏到外生吞活剝。
    “他們連我的親兵也都調走了。”
    林靖之望著遠方低聲自語,唇邊浮起一絲譏諷。
    他身後八人肅立,皆是林家內閣的文吏、心腹、外派監察。
    但每一個,眼神都如冰如針,字字謹慎。
    ——
    忽然,殿門輕響,一道纖細的身影徐徐步入。
    她著深綠襦裙,步伐細緩,低首持盞,一如往日殿中送茶侍女,無人多看一眼。
    林靖之原本心緒纏亂,眼神也未曾移開冶軌方向。
    他接過茶盞,剛欲飲,卻忽覺指尖一涼——茶盞不似以往那般溫熱。
    他眉心微蹙,低頭一看。
    茶麵平靜,卻泛起一道極輕的漣漪,仿佛是有人在盯著他呼吸。
    他緩緩抬眼,侍女正欲起身,卻在那一瞬間……
    與他四目相對。
    那雙眼——太靜了,靜得像深潭死水,卻隱約透出一縷寒芒。
    他呼吸一窒,胸口微緊,腦海中陡然閃過一個進入霧嶺前,那位跟在蕭景玄身後的女子。
    “你是……”
    他低聲,不自覺後退一步,指尖下意識觸碰左袖中的機簧。
    “玄鴉?”
    侍女唇角微揚,輕輕一笑。
    “總管,不要動。”
    下一瞬——銀絲破袖而出,細若發絲,電光石火間繞住林靖之手腕。
    一聲輕響,林靖之手臂猛地一震,劇痛襲來,幾乎脫位!
    他強忍呻吟,臉色蒼白:“你……你來幹什麽?”
    玄鴉聲音仍是那樣輕柔,卻帶著寒意直逼骨髓:
    “我不是來殺你,是來救你。”
    話音未落,殿中一道身影猛然躍起,是林靖之的貼身親侍,拔刀欲呼!
    玄鴉身形未動,足尖輕點!
    “啪!”
    一掌落在對方後頸,動作幹淨利落,那人悶哼一聲應聲昏倒,連叫都未出一聲。
    剩下幾人剛要動,林靖之卻厲聲喝止:
    “都退下!”
    幕僚你望我我望你,遲疑數息,終究不敢逆命,紛紛低頭,緩退而出。
    門外,玄鴉的暗衛早已經恭候多時,刀刃瞬間架在脖子上。
    ——
    殿中重歸寂靜。
    林靖之這才深吸一口氣,輕撫被反扭的手腕,低聲道:
    “你……怎會在這?”
    玄鴉收回銀絲,整了整袖口,低聲道:
    “殿下已入鐵浮城。”
    “現在正偽裝身份,潛入‘廢人營’。”
    林靖之神色一動。
    “蕭景玄?”
    “他瘋了?那地方是煉獄之下。林慶現在正在布置血雷,一旦爆發……”
    “殿下自有他的計劃。”玄鴉打斷他,聲音低冷。
    “我們知道林慶設了‘血雷計劃’。”
    林靖之麵色驟變,低聲問:“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玄鴉沒有立刻回答,眼神一閃,腦中卻掠過那些埋藏不久的記憶。
    回到丹陽不久,她與慕容冰率先趕往霧嶺,欲支援殿下。
    可還是晚了一步。
    霧嶺山下,南營陣地風聲鶴唳。
    老帥薑鳴鑄滿臉焦急,迎麵第一句就是:“殿下帶人上山了……生死未卜。”
    她們追至外圍,正逢霧嶺霧障翻湧、響箭升起,南軍強攻打響。
    慕容冰沉聲下令:“斷後駐紮,伺機而動。”
    然而山中迷霧濃重,她們幾次嚐試穿越皆失,直到意外踏入玄坳穀。
    ——竟與陸之騫不期而遇。
    陸之騫神情凝重,展開張溯交回的密圖,指尖停在圖上密布紅點間。
    他聲音低得像壓著怒火:“這不是封鎖圖。”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而是血雷計劃的詳細圖紙。這是齊仲海所繪,所以這一份圖紙甚至比林慶的那份還要詳細。”
    圖上每一點,都是預埋的雷。
    名為‘血雷’,實為玉石俱焚的計劃。
    慕容冰聞言色變,緩緩吐出一句:“他……走的不是路,而是絕境。”
    她第一次低聲發顫:“帶著兩個人,就想闖進林家命門,太冒險了。”
    凝思片刻,她指在圖紙西南角的一道灰線上,語氣轉冷:“也許是牛犢子的死觸動了他。導致他都沒有仔細看著圖紙。這張圖紙上,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點。就是這條——通往西境的古棧道。”
    “不毀它,林慶就能抽身;一旦毀了……他們就必須陪著鐵浮城一起埋葬。”
    她起身,手扶座椅,淡聲吐字:“我去西線毀他的退路。”
    目光投向玄鴉,語氣冰冷,“玄鴉,殿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帶他回來。”
    她帶刀疤洛、張溯等火倉小隊直奔西境;
    而玄鴉,獨自率領暗衛小隊,逆入鐵浮城,隻為一步——救命,也破局。
    回憶如霧,轉瞬即散。
    玄鴉回過神,望向林靖之,終於開口:“我們知道,霧嶺最核心的就是這十萬的礦奴。”
    “他們不僅是礦奴,還是能直接摧毀林家的重錘。”
    “而我,是來通知你——你現在唯一能自保的方式,就是幫殿下破局。”
    林靖之低歎一聲,聲音裏有一種久違的疲倦與清醒。
    “我一直在設法削弱林慶對礦脈的幹涉,以為至少這城中的內務和調度,還在我掌中。”
    “可直到幾日前——”
    他頓了頓,低聲道:“我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嫩了。”
    “我身邊的人,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換了。”
    玄鴉眉頭一動,還未開口,林靖之卻忽然冷笑,語氣低沉:
    “今早的門崗,我叫不出名字;昨夜給我掌燈的老仆,說是‘調往礦井’,至今未歸。”
    “我連自己的食盒……都不敢開。”
    他低頭看著指尖,指節微微發白,像壓著劇烈的情緒。
    “那幫幕僚——一個個行禮周全,連眼神都練得像刀。”
    “我站在這座塔樓上,居高臨下……卻像一隻被養在籠裏的鷹。”
    玄鴉眼神沉下,聲音更低:“他們連你的筆墨顏色都換了,你竟還沒覺出?”
    林靖之緩緩轉頭,與她對視,沉默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我早該覺察。”
    ——
    與此同時,霧嶺深處的林家祖宅之中。
    林慶尚在靜養,齊仲海的伏擊幾乎讓他當場喪命,雖得以生還,卻也傷及肺腑。
    齊仲海死在密道之中之後,林慶終於意識到,霧嶺局勢正在脫軌,暗流不止。
    不久前,有一名幸存斥候悄然回返,低聲稟報——在南部廢礦道外,曾短暫“看見一人形貌,極似蕭景玄”。
    林慶盯著那斥候良久,未發一言,隻抬手示意退下。
    帳中沉寂片刻,他忽而輕笑,聲如喃語:
    “終於……還是來了。”
    他起身,緩緩走至地圖前,目光掃過鐵浮城南脈區域。。
    “該醒的,都醒了。”
    “那就,讓他們……一個都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