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鎖喉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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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爐火已滅,帷幔低垂,鐵浮城的夜宛若一口沉沉閉合的井。
    玄鴉立於長階之下,目光冷冽,語氣更冷。
    “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反擊林慶,也不是發兵出山。”
    她停頓片刻,字字如刃。
    “而是——控製鐵浮城。”
    林靖之站在長案前,手指緩緩撫過那幅布滿血跡與煙痕的礦道圖。
    他不言,隻是靜靜轉身,負手而立,宛如一尊被時光與屈辱雕刻的石像。
    良久,他開口,聲音低啞如鍾底回聲。
    “你來得太晚。”
    玄鴉不動聲色。
    林靖之苦笑一聲,手指落在礦圖上的幾個紅圈點上:“鐵浮城真正的命門,不在礦脈。”
    “而在出入口。”
    他話音一落,玄鴉目光倏地一緊。
    林靖之沉聲開口,指尖在那張舊礦圖上輕輕一點:
    “鐵浮城有三道井。主井貫通地心,兩副井貫穿廢層……曾是我的命脈。”
    他眼神微沉,語氣變冷:“如今,每一口井,都像是鎖住我的咽喉。”
    “三副鑰匙,一夜之間換了人——可我連接令的是誰,都不知道。”
    他苦笑,緩緩收回手,語氣透出一絲疲憊:“我站在這中樞塔樓,看似高高在上,卻連副井封不封,都要靠人來報。”
    “我是總管,卻被關在這鐵樓裏,成了個等消息的聽差。”
    “他們拿走的不止鑰匙,是整個鐵浮城的脊骨。”
    玄鴉卻依舊冷靜。
    她垂眸:“你說的‘那些人’,是誰?”
    林靖之語氣一沉。
    “鐵浮城的城防營,兩千人,皆是林慶親自挑選,調教多年。訓練精密,反應冷血,眼中隻有命令。我原以為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們已經對我言聽計從了。”
    “結果……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低估了他們的血脈力量。”
    “你以為你能衝破他們的陣線,奪下井口?”
    他轉頭看向她,語氣前所未有的尖銳:“他們不怕死,更不會受製。”
    “就算你點燃礦脈之中的十萬礦奴,也不過是掀起一場自殺式暴亂罷了。”
    “鐵浮城從來都是一個——隻允許進,不允許出的牢籠。”
    玄鴉沒有反駁。
    她緩緩走上前,俯身看那三道紅圈標注的井口,聲音忽而放輕。
    “你錯了。”
    林靖之皺眉。
    玄鴉冷靜開口:“你聽說過——‘十萬礦奴是魚’,是嗎?”
    “可你忘了,魚群若起浪,便成海。”
    “而你所謂的‘兩千精兵’,不過是一艘殘船。”
    “隻要井鎖不牢——他們,便會被海水吞沒。”
    林靖之神色微震,眼神一閃,欲言又止。
    玄鴉抬眸,冷冷逼視他,語氣如刀鋒破冰:“你還在想著怎麽‘控製’——卻沒發現,你自己,早就是這座牢裏最大的囚徒。”
    她步步逼近,一字一頓:“你看的是結構、是命令、是兵法,可你忘了,這城裏埋著的,是十萬條活命換不來自由的命。”
    “而殿下走的,不是尋常的路。他是帶著人,從死人堆裏爬進來的。”
    “他要的,不是一場漂亮的勝。”
    “是把這整座鐵浮城,從血和火裏翻過來——連根拔起。”
    林靖之沉默,良久,才問出一句話:“你們打算怎麽做?”
    玄鴉淡道:“無論如何,關鍵隻有一件事。”
    她頓了頓,眼神篤定如刃。
    “找到殿下。”
    林靖之一怔,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找到他……就能破局?”
    玄鴉點頭,聲音凝如冰鋒。
    “殿下進鐵浮城前,曾對陸之騫說過一句話——”
    “‘一座牢,能困一人;但一人破,一城即碎。’”
    “他身上不僅有牛犢子的命線圖,更是能調動底層礦奴真正信念的符號。”
    “而你。”
    她看著林靖之,一字一句:“若真想救你的族人,就必須拿出你僅存的底牌。”
    林靖之沉默許久,玄鴉沒有催促,隻靜靜望著他。
    他緩緩轉身,背對燈火,聲音低得像是從喉嚨深處磨出的。
    “你以為我沒想過……幫你們?”
    “可你知道我若真出手,意味著什麽嗎?”
    他頓了頓,眼神微冷:
    “林家那些老祖宗刻在家譜裏的訓誡,會將我剔出族籍;鐵浮城裏的每一道命令,從此不再經過我一筆。”
    “我這一生,從學堂到軍府,再到礦脈之中,每一步都踩在林家的影子上。”
    “現在你要我——斬斷林氏,談何容易。”
    他語氣忽然一緊,像在自問,也像在逼自己:
    “可我若不幫——那死在血雷裏的,就都是這些年我親自挑上來的工頭、礦夫、老兵。”
    “我還能睡得著?”
    他聲音啞了,像是壓碎了什麽,袖中緩緩伸出手。
    一塊陳舊的玄鐵令,被他放在玄鴉掌心。
    “這令牌……在鐵浮城內衛已無任何調兵權。”
    “但在礦奴心中,它曾是一塊護命金符。”
    他頓了頓,忽然像是想起什麽,眼中浮現一絲極淡的神色:“你知道這塊令牌,原本不該存在。”
    “十年前,一名少年礦奴跪在我麵前,說他願意在井下挖到死,隻求他娘能多活幾天。”
    “那天是大寒,我第一次違規——破例給他家‘定食三冬’,也因此刻了這塊牌。”
    “那少年,後來從塌井裏救出十幾個人。他說,活著那年,靠的是這塊令牌。”
    林靖之望著火光下那塊早已磨損斑駁的玄鐵,輕聲補了一句:“他手上的傷,一直沒好。可他活下來了。”
    “我想——有些人,還記得它。”
    玄鴉沉默接過。
    火光下,玄鐵令冷光隱隱,沉靜如碑。
    那一瞬,林靖之竟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見許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踏入地心冶井,那些蜷伏在黑影中的人,在灰塵中燃起的第一縷香火。
    那是希望,是血下跪下的香。
    玄鴉低聲說:“這令牌——殿下一定會用。”
    她語調忽轉,語氣冷冽如冰:“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林靖之抬眉:“什麽事?”
    玄鴉緩緩轉身,輕掀簾幔,望向殿外,眼神如刃:
    “清除奸細。”
    ——
    然而,她話音未落,殿外窗楞間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簌”響,如蛇遊瓦上,微不可聞。
    林靖之眸色一凜,猛然望向偏殿窗後。
    火光下,一道人影正疾步掠過屋簷,在夜色中急速消失。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低沉如鐵:
    “果然……我們說的這些,已經被聽去了。”
    玄鴉眼神微冷,抬手撥開袖口,銀絲暗轉,殺意已凝。
    “他能聽見,就得死在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