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一令止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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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鑄,血如潮。
廢人營外,千軍壓境。
戰鼓未停,鐵甲未息,殺意濃得仿佛連星光都不敢透過雲幕。
而在這濃殺欲沸的邊緣,一塊黯啞古舊的“玄鐵令牌”,卻像是一滴黑墨落進了風暴的中央。
火光中,“靖”字玄鐵靜靜懸在蕭然胸前,未曾言語,已然鎮場。
而在那刹那的寂靜之後——
一聲暴喝如雷霆劈落:
“全軍聽令——殺!!”
雷嘯風狂怒出聲,聲音中透出一種幾乎癲狂的壓抑。
但,他的話語尚未落下。
“所有人——不得擅動!!”
一道清喝陡然斬斷了他的命令!
比霆更急,比矢更快!
那是謝雲行的聲音!
他身著素衣,卻如驚雷橫掠。
隻見他腳步踏前一步,未帶兵戎,隻袖風振身。
——可他一開口,千軍盡停!
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仿佛整座山穀的殺氣都在此刻戛然收束。
一名老兵握緊手中長戟,低聲喃喃:“謝先生……動了?”
他手心全是汗,喉頭微顫,卻不敢多言。
不遠處一名副將視線一抖,望向那枚“靖”字玄鐵,眼中浮起驚疑與恐懼:“那是……林家的令牌?怎麽會出現在這……”
原本即將步入殺陣的營衛兵,也在那一刻——像被時間定格。
營衛戰陣、刀盾林列、千軍如林,卻在謝雲行這一聲中全數止步!
雷嘯風臉上怒意未散,轉頭震怒大喝:“謝雲行!你——你想幹什麽?”
“閉嘴。”謝雲行第一次,打斷了這位表麵上的主將。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壓迫。
那是……真正的權威。
雷嘯風愣了半息,臉色由怒轉詫。
“你脖子上那塊牌子……”謝雲行望向蕭然,嗓音忽然沙啞。
“從哪來的?”
……
火光映照之下,蕭然低頭,靜靜撫著那塊玄鐵。
玄色如墨,冷光如刃,邊角斑駁,唯獨那一筆“靖”字,仿佛從未蒙塵。
他語聲不疾不徐,卻如利刃切心:
“昔年,有人破例,給過一名少年‘定食三冬’。”
“那一日,十三人餓死於井下,唯有他活下。”
“而他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
他抬頭看向謝雲行,目光如炬:
“有人親手為他送食、斷敵、護命……”
“他欠一人命,一生為償。”
“這塊令牌,是承諾,是一筆人情債。”
“今日……物歸原主。”
謝雲行身形一震,唇角輕顫,眼神突兀閃動。
他仿佛被什麽擊穿了心口的某一處深藏已久的角落。
“定食……三冬……”他喃喃出聲。
……
話音未落,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當年的場景。
黑暗地井,少年的他躺在汙泥與腐臭之間,幾乎隻剩最後一口氣。
鏽水滴落,井口傳來一聲沉喝:“接著!”
一隻溫熱的手掌遞下一塊熱騰騰的幹糧,那雙眼神,冷峻而堅定。
“名字。”
“謝……謝雲行。”
“記住了,你得好好活著。”
那人轉身離去,風中落下一塊黑色玄鐵——其上鐫一字:“靖”。
那是林靖之。
……
謝雲行仿佛在那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井底奄奄一息的自己。
他幾乎無法自持地低語出聲:“是他……林靖之。”
“這塊令牌……怎麽會在你手裏?”
蕭然聲音更冷了幾分:
“因為他的主人已歸我麾下。”
“在下,蕭景玄!”
——轟!
這一聲落下,絕大數人都沒聽清楚。
就算聽清楚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蕭景玄是什麽存在。
但是謝雲行他知道,現在圍住霧嶺的正是他的人馬,前太子,現在的蕭王,統領南北兩境。
他的全身猛震,睜大了雙眼!
“你——你是……”他聲音顫抖,眼眶泛紅,像是某種隱秘的情緒,在一夜之間被喚醒!
“我明白了……”
“你竟是他……等的人。”
“那便是……天意了。”
他緩緩轉身,麵向廢人營前線千軍,再次下了一道令:“全軍,止步——不得擅動半步!”
聲音落下,如暮鼓驚魂。
一瞬,上千兵甲仿佛齊被重錘擊中,轟然定於原地。
風止塵落,戰鼓無聲。
一名老兵望著謝雲行的背影,低聲喃喃:“十年前……他也救過我一口水。”
陣中,一名年輕營長原本高舉的戰旗緩緩垂下,他低頭躬身,沙啞回道:“謝先生有令,不敢違命。”
另一邊,一名麵露血痕的刀兵停下了正欲揮出的彎刀,手腕輕顫,望著自己掌中沾血的刀鋒,喉嚨微動:“夠了……我殺夠了。”
軍陣之間,無聲的潮浪翻湧。
一道道沉默如山,卻又微微動搖的目光,從雷嘯風移向謝雲行。
整片山口,如同被一聲命令扼住了咽喉。
卻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某種……比恐懼更沉重的東西。
是命,是債,是過往血色未清的記憶,在此刻……全部封住了兵鋒。
——
雷嘯風站在山崗之巔,臉色鐵青,瞳孔緊縮!
他死死盯著那枚“靖”字令牌,眼中像燃著火,卻壓不下心底那一瞬驚寒。
他曾是整個廢人營的掌旗之人,是黑甲上千的刀鋒,是鎮壓礦奴、屠村平亂、萬民噤聲的“雷將”。
這些年,誰敢違他?
他親手組建的鐵狼十衛,他一手扶起的謝雲行,怎會……
他喉頭猛然一哽,聲音炸出一絲近乎扭曲的怒意:
“謝雲行!你敢抗命?!”
“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你要被誅九族!!”
他衝前幾步,嘶聲大吼:“你不過是一個書生出身的副統領!我命你——殺光這些礦奴!!”
謝雲行卻緩緩回頭,隻留下一句話:“你已無權發號施令。”
那聲音如冰冷之刀,直接斬斷了雷嘯風最後的權威。
四周一片死寂,千軍無一人動。
雷嘯風瞬間麵如死灰,隨即怒意狂漲,拔劍大喝:“你們都瘋了嗎!?我才是統領。”
他猛然望向身後,試圖喚回自己的親信。
卻驚訝地發現——無人再聽他!
眾人視線紛紛望向謝雲行。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
自己失了兵權。
徹底地。
——
他眼中閃過驚駭,再不猶豫,猛然轉身,狂奔而去!
“快走——快隨我走!這人瘋了!謝雲行瘋了!!”
他身後數騎親衛倉皇跟上。
就在這時——蕭然望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緩緩側眸,看向謝雲行。
語氣平靜如常:
“他逃了……”
“謝雲行,攔不攔?”
——
夜風吹起謝雲行素白衣袍,他凝視山崗上的雷嘯風,眼神沉靜得仿佛在評判命運的輪廓。
他緩緩握緊了袖中一物。
——那是另一塊鏽跡斑斑的舊令牌,林靖之親授。
火光映在他眼中,照出一片過往。
他低聲開口,卻字字如鐵:
“攔。”
“從今夜起——”
“廢人營,不容屠夫再入。”
“雷嘯風,從此除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