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折柳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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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雲行,立於原地,未動半步。
    隻是輕聲吐出一個字:“攔。”
    下一瞬,風聲止。
    他緩緩探手入袖,動作沉緩到幾乎凝滯,指尖落在一柄細長彎刀的刀柄上。
    那是一柄十年未曾出鞘的刀。
    “十年不出鞘,不是因為刀鈍——是因我不敢背叛信念。”
    “可如今再不拔,就再無人為廢人營說一句人話。”
    他低聲如歎,卻像是在跟過去訣別。
    “林靖之贈我此刀時說:‘書生用筆,若有朝不得不執刀,願此刀為你裁決是非。’”
    “如今,是非已至眼前。”
    謝雲行緩緩拔刀。
    “鏘!”
    折柳出鞘,碎風驚野,寒光若雪,如一道春柳折斷天光。
    刀芒未動,已逼得前方戰陣齊聲屏息。
    這一刻,眾人第一次看見——謝雲行,雖無甲胄,卻自帶威風。
    雖是書生,卻執刀斷局。
    刀光一閃,過影即斷!
    半空中,雷嘯風的脖頸一頓,整個人仍在奔跑,卻像被什麽無形的線斬斷。
    他踉蹌兩步,雙目圓睜,喉間艱難蠕動,聲音帶著憤怒與絕望的嘶吼:
    “不可能……我建這營三年……十載……”
    “他們憑什麽不聽我了?!我才是……雷嘯風!!”
    “噗——!”
    血泉狂湧,頭顱脫體!
    雷嘯風的腦袋翻滾著墜地,正好滾落至他昔日常用的銅麵戰鼓之前,眼珠仍未完全閉合,帶著驚駭與不甘。
    三步之外,鮮血淌成紅渠,順著營道而下。
    全場——死寂!
    時間仿佛被凍結。
    一名副將啞聲低語:“他……殺的是……營主?”
    有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謝先生……瘋了嗎?”
    而謝雲行,已然收刀入鞘,素袍微振,無風自肅。
    他站在雷嘯風無首之軀前,語聲清冷如霜:
    “雷嘯風惡貫滿盈,該死!”
    “從今日起,廢人營不複存在!”
    “願隨蕭王者,棄鞭取刀;負隅頑抗者,這——便是你們的下場!”
    ——
    風動刀旗,火焰如影。
    謝雲行一句話落,原廢人營的部眾陷入沉默。
    一時間,無人敢動,也無人敢言。
    直到——蕭然走上斷井高台,望著下方跪地或靜立的營卒,目光沉穩如山。
    火光映在他殘破的衣角上,也映在他清朗的眼中。
    他朗聲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山風。
    “看看你們四周——他們是礦奴,但他們也是人。”
    “你們也是,從前的你們,與他們有何不同?”
    “是鞭子讓你們活著,不是信念讓你們活著。”
    “如今霧嶺被圍,大軍壓境,這裏已不是歸處,而是死地。”
    “你們若還困守此地,不出三日,便會變成你們曾經最痛恨的樣子。”
    “繼續替林家賣命,死的,不隻是你們。”
    “你們的子女、你們的名字、你們最後的一口氣,全都會埋在這山穀裏。”
    他緩緩頓了一下,低頭看著那些手中握刀的兵卒,忽然道:
    “你們是人,不是牲口。”
    “跟我走——不是為了活命,是為了殺回去。”
    一句話,落地如錘。
    山風起,營卒之中,終於有人再也握不住手中戰旗,抬頭,眼中淚火交織。
    他的聲音不高,卻直透每一個營卒心底。
    沒有煽情,沒有虛飾,隻有一句句敲進骨頭裏的問話。
    良久,三名老兵先跪。
    “願聽蕭王號令!”
    他們低頭叩首,額觸塵土,淚混泥沙。
    其後,一名刀兵也跪。
    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
    轟然之間,黑甲如浪,一列列營卒陸續屈膝。
    膝蓋落地的聲音,宛如雷鳴滾動山穀。
    “願聽王命!”
    “從今日起,甘為蕭王先鋒!”
    “誓洗廢人汙名,再不為鞭下犬!”
    謝雲行輕吐一口氣,袖間折柳微震。
    高台之上,玄鴉悄無聲息地走至蕭然身邊,展開一麵臨時縫製的黑布戰旗。
    中央一個“蕭”字,用粗針密線密密縫入,筆力瘦勁如鋒,竟隱有殺氣。
    “此旗升起之地,將是林家的死地。”
    蕭然點頭。
    這一夜,廢人營起義,千餘營衛,兩萬多礦奴……
    ——
    夜色微緩,營地略得喘息。
    玄鴉悄聲步入主帳,神情卻並不輕鬆。
    “有何發現?”蕭然抬眼。
    她微一點頭,眉間凝霜:
    “謝雲行殺雷嘯風,是還恩,更是止損。”
    “但雷嘯風不是孤身一人,他死了,暗樁未除。”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我在營後看到一隻信鴿飛出時,有人目送良久。”
    “是誰?”蕭然目光一冷。
    “未能看清,但那人回頭時神情不對。像是早已知曉雷嘯風死訊,卻一言不發。”
    玄鴉緩緩道:“與此同時,我查到營內的鴿房鑰匙早已易主。今夜起碼三隻信鴿飛出,且封口都用的是雷部舊印。”
    她頓了頓,神情冷冽:
    “我懷疑,雷嘯風的死黨,沒死幹淨。”
    “林慶……恐怕已經知道我們的動作了。”
    “也許,不用我們出擊,他的人已經準備在廢人營內掀下一波浪了。”
    蕭然抬眼看她,神色未動,忽而輕笑:
    “若無狼入營,這場戲就太寡淡了。”
    他手指輕敲木案,一盞冷茶,反照出一雙沉穩眼眸。
    “林慶……該知道我來霧嶺了。”
    “既然如此,也無需隱瞞,也無需去找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林氏之人。”
    玄鴉略詫。
    蕭然道:“他們以為,我是孤身一人闖霧嶺。”
    “現在,該讓他們明白——我是來收屍的。”
    他緩緩轉頭,看向玄鴉,語氣冷靜卻如霜刃劃鐵:“別再去找那些藏在角落裏的鼠輩了。”
    “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林慶以為在下棋,可我從頭到尾……都沒把他當人看。”
    ——
    霧嶺之東,林氏祖宅。
    夜燈如豆,陰風潛動。
    林慶盤膝坐於沉木案前,麵色慘白,仍未痊愈。
    門外夜鴉驚飛,一隻受傷的血鴿撲通落入窗台,羽翼染紅,翅膀殘缺。
    他眉心一皺,起身取信。
    展開信紙。
    寥寥六字:
    “廢人營,失控了。”
    緊接著又是一隻信鴿落地,上麵僅有三字:“蕭景玄!”
    林慶瞳孔微縮!
    他猛地起身,手中茶盞翻落在地,失聲厲喝:“來人!”
    管家匆匆奔入:“家主——”
    林慶咬牙切齒,嗓音仿佛刮骨寒刀:
    “速召林齊山,帶兵回援!派心腹激活血雷爆點——實在不行,就玉石俱焚!”
    他眼中血絲炸裂,唇角扭曲成瘋狂弧度:
    “鐵浮城,一磚不許塌,一人不許退!”
    語畢,他陡然轉身,貼近管家,森聲低語:
    “告訴齊山——哪怕鐵浮城埋盡十萬枯骨,也不能讓蕭景玄踏出一步。”
    “即便老天要保他,我也要他——死無全屍。”
    ——
    語落,畫麵停格在林慶陰寒而傲然的麵孔上。
    他以為局勢仍在掌握。
    卻不知……
    鐵浮城,或許早已不在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