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局勢如棋,殺意未動先布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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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未破曉,黎明前的黑最為濃烈。
    蕭然負手而立,身前火盞搖曳,映照出他麵容清冷如刃。
    他指尖撚著兩物:馮縛山的官印,沾著尚未幹透的血跡;
    一封筆勢狂疏的密令,署名為“林慶”。
    那是他一早便令陸之騫仿寫的手令,用以混淆軍營諸將。
    字跡之準、語氣之似,足可亂真。
    他低聲對一名信使道:“務必在半個時辰內將此密令送至東營主軍,交至副將馬忱手中,不得交他人。切記,這封密令送完就走,不要留下任何證據。”
    “口令是——‘夜鴉入骨,山風過嶺’。”
    信使領命,不敢多言,躍馬而去,轉眼消失在夜色城街。
    林靖之站在他身後,神情複雜地望著信使遠去的背影。
    “如此調兵……那些人真能信?”
    “信與不信,不重要。”蕭然淡然答道。
    “重要的是——他們若動,即為棄守;若不動,便自亂陣腳。”
    他說這話時,目光仍未從那座黑沉沉的東營望樓上移開,像是在等某一點燈火,或者某一條線索,從城局的蛛網上破開裂痕。
    ——
    東營軍帳。
    燈火昏暗,密令展開在大將馬忱案前。
    字跡與林慶無異,措辭急切,調兵之意昭然若揭。
    「霧嶺北線吃緊,命鐵浮東營即刻出動二千兵員,全軍披甲援護北線主軍,不得延誤。」
    眾將麵麵相覷,神情不一。
    一名副將低聲道:“的確是林家主筆。且馮縛山的印信也在。難還會有假?”
    年長都尉沉聲打斷:“馮縛山已失聯,他既不出麵,又何來調令?小心調虎離山。”
    張晟反駁:“可若真是危局,咱們若不動,豈非抗命?”
    氛圍愈發緊繃。
    馬忱始終沉默,此刻目光緩緩掃過案上密信,拂袖輕聲道:
    “馮縛山一夜無影,密信卻突至,時機太巧。”
    他心念翻轉。
    這密令,字像林慶,印是馮縛山,但馮已失蹤,一旦是假命,調兵則成亂軍之罪。
    可若是真的,按兵不動也是失職……
    他眉頭緊皺如鎖,終是冷聲道:
    “兵……暫不出營。”
    就在此時——
    一名斥候急匆匆闖入,單膝跪下,抱拳喊道:
    “報!馮縛山。死於府中!已被礦奴斬首示眾!”
    此言一出,帳內一片死寂。
    桌旁的副將瞳孔劇縮,猛地站起:“怎會……他不是……”
    而那名信使則驟然臉色慘白,愕然退後一步,口中喃喃:“不可能……他明明……才剛下令……”
    下一瞬,他猛然轉身,趁眾人愣神之際,猛衝出帳門,身形一晃,已躍入夜色中!
    “攔下他!”
    “放箭!”
    一陣驚叫與追吼,但信使早已消失無蹤。
    氣氛驟冷,眾將神色皆變,紛紛轉頭看向仍立於帥案前的馬忱。
    後者眉頭緊皺,靜立不語,指尖卻在不經意間,輕敲桌麵三下。
    “馮縛山……竟死了。”
    他眼神幽深,仿佛看到鐵浮城某塊隱形的天平正緩緩傾斜。
    “他一死,這封密令……就像從空中掉下的繩套,沒人再能分辨它是兵令還是索命。”
    馬忱忽然意識到,馮縛山這一枚‘壓陣之符’已碎,東營上下再無人能牽製玄鴉與蕭王。
    若此刻調兵,極可能被反製吞噬;可若原地不動,又恐坐視大局失控。
    他喉頭滾動,低聲嘀咕:“鐵浮……沒人能壓得住他們了。”
    桌案旁將領再度欲言,卻被他抬手壓下。
    馬忱沉聲下令:
    “傳令全營——封閉三重營線,三營一衛,夜守不撤。”
    “此夜之後,若仍無新令……我自會向林家請罪。”
    他轉身,盯向黑沉沉的營外夜色,心頭一念未言:
    “現在動的不是兵,是命。”
    ——
    鐵浮城,警鍾乍響!
    “咚——咚——咚——!”
    鍾聲低沉而急促,穿透整座礦脈,如鐵鼓催魂,震蕩如雷。
    不是鳴警,而是封閉井道的“死鍾”。
    意味著城中封鎖、升井封死,任何下井者不得上升,任何地麵兵不得下探。
    其實井道早已經被嫡係而封。
    這鍾聲乃是蕭然派人敲響,目的就是警示井下的奴工。
    地脈震顫,回音在岩腔中轟然來回撞擊!
    與此同時,主井副井兩道升井口,同時傳來震天怒吼!
    “開門!放我們出去!!”
    “你們瘋了嗎?!井下塌了!”
    “我們是鐵浮子民,不是牲口——放我們出去!!”
    一條條渾身汙血、麵容扭曲的礦奴瘋狂地砸撞著沉重的鐵柵門,手指鮮血淋漓,眼神驚懼如困獸。
    我叫馬三,是礦下十三窟的火夫。
    我今年四十,兒子才剛滿三歲,就在下層的水巷井,剛剛學會喊“爹”。
    我不知道塌的是不是那一層,我也不敢問。
    我隻是死命地撞那道鐵門,手指都磨穿了,血糊在鐵欄上,燙得發疼——但他們站在門後,就像看一群牲口喘氣,眼神都不帶眨的。
    地麵之上,鎮守井口的東營嫡係軍隊,個個麵無表情,甲胄森冷,長戟橫陳。
    “是誰敲的?”
    “命令已下,井口封閉。”
    “後退三丈,再不退者——以亂軍處斬。”
    聲音冰冷,斬釘截鐵。
    沒有人憐憫,也沒有回音。
    有一名灰袍礦奴跪地哀求,聲嘶力竭:“我家裏還有三口人在下麵——我求你們,開門!哪怕讓我下去找!”
    為首軍官冷冷一瞥,揚手示意,一名兵卒上前。
    “帶下去,鎖井底。”
    “違令者,與叛兵同罪。”
    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架走,眼神像死魚那樣灰。
    我突然就不敢說話了,隻覺得喉嚨裏哽著什麽東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礦奴的呼喊變成了哭嚎、咒罵、嘶吼,像潮水般在井道中翻滾。但無一人能破開那一道鐵門。
    在壓抑的城風中,這道閘口,成了他們生死的分界線。
    ——
    而就在眾人全力死守主副升井口、鎮壓井下亂民之際,卻無人注意到,另一處最容易忽視的地方——東南側通風井,已悄然異動。
    那裏本是“廢井”,年久失修,通風口一半已被塌石封死。
    夜風凜冽之中,一抹幽暗的人影緩緩從井口攀出,黑布蒙麵,身披灰袍,動作悄無聲息。
    他回頭打了個手勢——井下,竟跟出三人,皆是腰纏鋼索、手攜短鋒,氣息沉穩如狼。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江九斤率領的小組,他們沿著狗命線,誤打誤撞,竟然通過廢井口,找到了一條生路。
    他們趁亂潛出,繞開主路,藏身於主副井口的黑暗處,伺機而動。
    而遠處塔樓上,蕭然負手而立,靜靜望著那道灰影消失的方向,輕聲開口:
    “他們太專注壓井了……反倒把命門,放空了。”
    他眸光深沉,聲線如夜:“走吧。”
    “時候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