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旌旗下的沉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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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未至,鐵浮城風聲驟起。
    天邊仍未泛白,城門卻已異動。
    兩千林氏嫡係正死守主副井口,鎮壓井下的咆哮礦奴,而此刻,位於南城門的兵營之外,鐵蹄聲在黑夜中緩緩逼近,如無聲的鼓點,踏入這座被沉默包裹的巨城。
    許文山披甲而立,手中執著鐵浮舊旗,身後,是五百廢人營精兵。
    他們已經拿到了林靖之為他們準備的武器裝備。
    這些都是林家嫡係才用得了的東西。
    黑甲蒙麵,手執連杆長戟,戟尖繞鐵火花,眼神如刀。
    林靖之緩步走至門前,眼神沉靜如山。
    “開門。”
    “廢人營接管城防。”
    門口駐兵猶疑,欲言又止,卻不知何時,整座南門城樓已被悄然換旗。
    旗幟為黑底銀紋,一筆“蕭”字,漆如冷鐵。
    “你們……是誰授令?”守軍中一名小校跨前一步,手按刀柄,眉頭緊鎖。
    城門下氣氛驟凝。
    一名小校踏前一步,手按刀柄,臉色鐵青,大聲喝問:
    “擅開城門,是要掉腦袋的!”
    “廢人營無兵籍、無將令,誰敢在此妄動?!”
    他身後十餘名守軍士卒齊齊抽刀,鏗鏘作響,寒光逼人,頓時將林靖之一行圍入半弧之中。
    林靖之未動,隻抬眼靜靜看著那人。
    但下一刻,許文山一步踏出,聲如鐵戟砸地,穩穩落在那名小校正前三步之外。
    他微微仰頭,冷冷一笑:“你要稟報馬將軍?”
    “好。”
    “不必了……”
    他手腕一轉,刀光驟起!
    “我送你下去,自己問他去!”
    刀起,人頭落!
    血濺兩丈,那名小校雙目圓睜,頭顱斜斜落地,屍身跪倒塵土之中。
    四周守軍驟然呆滯,十餘柄長刀懸在半空,無人敢再上前一步。
    許文山隨手抹淨刀鋒,緩緩環顧眾人,聲音冰冷如霜:
    “誰還有意見?!”
    沒人出聲。
    有士卒顫抖著收刀,有人幹脆跪地請令。
    林靖之這才緩緩開口,聲如洪鍾:
    “鐵浮城南門,自此由廢人營接管。”
    “違者,視同叛軍——格殺勿論。”
    ——
    不到一個時辰,鐵浮南門、西門皆被“廢人營”悄然接管,守軍不是被收編,就是被軟禁。
    而街道上的巡邏軍,竟也換上了原先的服飾,胸前佩刀標有“蕭”字。
    城中的人不知所措,隻覺整座城像忽然換了一個主人。
    林靖之站於高處望下,親自監印三份急令:
    一封發往北城駐軍:“馮縛山叛亂已平,城防由他的心腹之人接掌,擅自調兵者,以亂軍論處。”
    一封傳入各街兵屯:“街防暫歸廢人營代管,後由將軍府統一整編。”
    一封口令傳入井口:“主副井封鎖已轉交‘新防隊’,內亂即日平定,待清查完畢再行釋放。”
    林靖之身披甲胄,走在廢人營前方,踏入礦奴休息區。
    此地多為傷病之人,殘腿斷臂者居半,地上鋪著爛稻草、破席、礦灰結垢的鍋碗。
    他邁步極緩,每一步都像踏進一片沉默泥沼。
    四周無人喧嘩,也無人靠近,隻有數百雙麻木的眼睛靜靜望著他——像看著一場命令,又像望著命運本身。
    他停住腳步。
    他記起了十多年前,自己還是副軍官時,騎馬巡視井下,一掠而過,從未低頭。
    當時身旁的馮縛山還打趣他:“這群人不看也罷,活不了幾個。”
    他也笑過,隻覺得他們是沉重的資源,不是人。
    可如今,這些“不是人”的人正看著他。
    沒有憤怒,沒有哀求,也沒有希望。
    他們隻是沉默,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頭,就像過去十年所做的每一次那樣——低頭。
    林靖之喉頭一澀,腳步微微踉蹌。
    他緩緩走上前,聲音嘶啞,卻穿透全場:
    “從今天起……我不再騎馬路過你們。”
    “我走下來了。”
    “你們不是牲口,是人。”
    “我欠你們一句話——對不起。”
    他說完後,整整五息,無人應聲。
    直到有一個佝僂的礦奴抬頭看了他一眼,艱難地點了點頭。
    有人問:“你們是……林家的人?”
    有人答:“不。我們是……也在井下活過來的人。”
    許文山走至前方,大聲說道:
    “鐵浮城變局既定,馮縛山已死,軍中舊令作廢。”
    “我們不逼你們打仗,不奪你們東西,隻問一句——你們想不想活?”
    有人咬牙低聲道:“想。”
    “想活,就聽令。”
    “你們不是礦奴了,是鐵浮城的城防營。今天起,每人一件甲,每人一口飯,每人一把武器。”
    “從今天開始,我們不是被丟在礦底的骸骨。”
    “我們——是新鐵浮城的根。”
    一陣寂靜後,終於有人從人群中走出,顫顫接過許文山遞出的布甲。
    隨後是第二人,第三人……
    五百人、八百人、一千人……
    他們不說話,隻是慢慢站成一排,像一根根剛從血土中拔出的舊鐵。
    這是新秩序的開場。
    是礦奴反轉為軍的起點,是“廢人”從廢料堆中走出,第一次,被叫做——“人”。
    ——
    就在林靖之宣令完畢,鐵浮防衛隊剛剛成形之時,外頭傳來急報:
    “報——!”
    一名斥候踉蹌奔來,滿身塵土,手中血帛猶未展開。
    “主、副兩井口——守軍反應激烈!”
    “我方僅餘許將軍百餘人守口,恐難抵擋!”
    林靖之神情一沉,回頭看向許文山:“你的人還頂得住嗎?”
    許文山一抹汗:“勉強咬著牙在擋,但敵眾我寡,撐不了多久。”
    謝雲行也立於一側,低聲道:“一旦主副井被突破。他們可能重新奪回城門的控製權,我們隻有五百人。他們可是兩千精兵。”
    林靖之還未開口,身後的防衛隊中,已有一名礦奴拖著瘸腿站了出來,粗啞道“他們不是要衝出來麽?”
    “咱們……去頂上不就得了。”
    他說著,提起一根生鏽的礦鎬,神情堅決。
    另一名斷指老礦奴也站起,咬牙:“我在副井口挖過三年,哪裏卡口我最清楚。”
    “我腿瘸了,可我能給你指路、鋪刺,守住縫隙。”
    “他們要衝,我就在最前麵擋!”
    林靖之微怔。
    他看到那群人,老弱殘兵,骨瘦如柴,有的拄棍、有的吊著胳膊,但他們眼裏沒有遲疑,隻有被逼到邊緣之後的決意。
    下一瞬,他舉臂高呼:
    “井口之戰,是鐵浮城重建的命脈!”
    “凡是肯上陣者,皆記名編列為鐵浮防衛一營——殺敵者升軍籍、授薪糧、立戶籍!”
    “從今往後,你們不是礦奴——你們是鐵浮城的一員!”
    “上井,支援!”
    呼聲如雷,回應隨之而起!
    “殺出去!”
    “兄弟們——咱們不做畜生了!”
    一排排衣衫襤褸卻目光堅定的礦奴,紛紛撿起兵械、礦鎬、火叉、碎鐵棍,踩著塵沙,向主副井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