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賤之人如何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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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兮回府後次日,裴府派人送信,言皇帝調任裴訥為建寧刺史,三日內上任。
身為吏部尚書的裴千山在此事上亦無法左右自己兒子的去向。
裴訥此番當真無辜,還好有驚無險。
如若不然,懷兮隻怕內疚終生。
隻是那日她入宮向皇帝求情的事情終究還是傳進了太後的耳朵。
晌午,剛用過午膳,太後宮內的掌事姑姑容尋登上了驃騎將軍府的大門。
“三姑娘行事不端,有損驃騎將軍府家風。”
“太後懿旨,著禁足府中三月,抄錄《女則》、《女誡》各百遍。”
宣旨的時候,懷兮正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膝蓋處還在隱隱作疼。
她對容尋話裏話外的諷意充耳不聞,隻是想起為裴訥送行之事已是不能。
想到這裏,懷兮心中不免酸澀酸澀。
這麽多年,盈都城內的名門閨秀因懷兮的美貌忌憚於她,因陸府的權勢而懼怕於她,卻又因她的出身而蔑笑於她。
這些蔑笑,在皇帝移情另娶之後更甚於前。
風言風語多了,連帶著那些世家公子也在覬覦懷兮的美貌之餘輕看了她。
唯有裴訥,在她被眾人譏笑的時候肯站出來為她說話。
“三姑娘,《女則》和《女誡》您應是從不曾讀過的,老奴已為您備好了。”
容尋麵上恭恭敬敬,“三個月後,老奴會來取您抄錄好的書。”
懷兮柔順低頭,“請太後娘娘放心,臣女會用心抄錄。”
太後雖然厭惡她,可輕易不責罰她,抄書這事還是頭一回,懷兮心中不解,更害怕她與赫連襄私下來往之事暴露。
“隻是臣女不知,太後因何事動怒?還望姑姑示下。”
容尋卻給出了答案。
“昨個兒夜裏,陛下風塵仆仆趕到安寧宮,在殿內長跪不起,隻為向太後請旨封您做兮貴妃。”
“陛下一往情深,連您住的宮殿都給您選好了,賜居攬月宮,改攬月為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懷兮聽得心驚肉跳,赫連彧是瘋了嗎?
“若隻是如此,太後也不會這麽生氣。”
“不知哪個嘴賤的小蹄子,跑去長樂宮將此事告知皇後殿下,殿下一時心急,動了胎氣。”
懷兮臉色瞬間煞白,“長姐……殿下現下情況如何?”
容尋凝視著懷兮,似乎想要判斷她的表情是真是假。
片刻後,容尋無奈歎氣,“殿下現在有太醫照料著,已經無恙。”
看來,太後認定此事是她教唆皇帝所為。
懷兮這才放了心,“容尋姑姑,臣女從未有攀龍附鳳之心,陛下此舉更非臣女所願。”
“三姑娘的話,我自會為您帶到,奴婢也奉勸三姑娘一句,好自為之,莫再惹是生非。”
懷兮聽罷,乖順低頭,端端正正的行了個大禮,“臣女謹遵太後教誨。”
容尋宣旨一事沒有驚動王語凝,畢竟她肚子裏還懷著陸家的長孫,太後亦不想讓此等小事擾她養胎。
懷兮領了旨,回到自己所住的香蘭苑,緊閉院門。
三月閉門不出,再出來見客,便應該是炎炎夏日了。
三個月,可以發生許多事情。
這日夜裏,懷兮抄了一會兒書,隻覺手腕酸痛。
青黛想代筆,“姑娘,奴婢也幫您寫一些吧。”
懷兮搖頭,“太後精明,你我字跡不同,她一眼便可辨認,屆時隻會對我更加厭惡。”
青黛無奈,隻得低頭繼續研墨。
不過一會兒,她便哈欠肆起,懷兮有些不忍,“你先回去歇息,我抄完這章便睡了。”
“姑娘,奴婢陪著您。”
懷兮哄騙道,“不用,隻剩幾句了。”
青黛放下墨條,福了福身,“那奴婢先退下了,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懷兮淡淡應聲,隻聽得書房的門開了又合,房內回歸寂靜,隻有細雨聲綿綿入內。
又過一會兒,懷兮抄完一章,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起身吹滅了燭火,提一盞燈慢慢離開了書房。
書房到睡房要經過一條長廊,細雨纏綿,些許微風吹過,拂麵而來一絲潮潤之感。
沒走兩步,“啪嗒”一聲,腳邊落下一顆石子。
懷兮蹙眉,後退一步,四下張望,看到長廊對麵的東側牆頭上,一顆人頭悄悄的露了出來。
“阿兮,阿兮……”
這樣清潤且溫暖的聲音,隻有一個人會有。
懷兮三步並兩步的走過長廊,走到牆跟前,將手裏的燈提的高高的。
提燈接近,映出一張俊秀的臉,他的臉上掛著溫暖明朗的笑容,“阿兮,我來看看你。”
此人正是裴訥。
懷兮放下宮燈,彎唇,眉眼皆是笑意,“敢爬驃騎將軍府牆頭的,你是頭一個,今日怎麽不用鈴鐺了?”
“這裏又沒旁人,我何必用鈴鐺。”
懷兮有時外出不便,裴訥若有事找她,便會不便。
於是懷兮與裴訥,約定三聲鈴響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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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想從正門過來的,但守門的人說你被禁足了。”
“明日我便要去建寧赴任,不來和你告別怎麽行呢?”
話落,便有巡邏的士兵踏步而來,這番動靜不小。
裴訥聽到聲音,也緊張了起來。
懷兮趕緊熄滅手裏的燈,輕聲道,“好了,見也見了,你快些走吧,將軍府守衛森嚴,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那我先走了,等你出來了一定來建寧找我。”
建寧?天太黑,裴訥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晰,可他的聲音裏卻帶著一股殷切的期盼。
懷兮想起了王語凝前幾日和她說過的話,“好。”
牆上的人頭消失不見,懷兮站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被巡邏的士兵發現,才轉身離開。
這廂裴訥剛走沒多久,便有人將他夜裏密會佳人的事情傳到了禦賢王府。
彼時,禦賢王正在沐浴。
房內霧氣蒸騰,數十個貌美如花的婢女正井然有序的伺候著王府的主人沐浴。
浴桶裏泡著各色花瓣,花香四溢,男人頭靠在浴桶邊緣,閉目養神。
為他擦拭身體的婢女雙頰緋紅,動作亦是小心翼翼。
很快,有婢女規規矩矩的上前,“王爺,追風大人求見。”
赫連襄淡淡應聲,“嗯。”
追風進門之後,那些正在伺候主子沐浴的婢女便極有眼色的退下了。
“王爺,裴公子夜闖驃騎將軍府,潛入香蘭苑,密會佳人。”
密會佳人四字,追風咬的極重。
赫連襄懶懶掀起眼皮,聲音帶著凍死人的寒意,“他呆了多久?”
“半個時辰有餘。”
半個時辰足夠,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可以發生。
赫連襄咬緊牙關,“很好。”
陸懷兮這個女人,似乎格外擅長招蜂引蝶。
上次她私會赫連彧的賬他還沒來及的和她算,她便又開始耐不住寂寞了。
追風吞吞吐吐道,“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赫連襄冷眼一掃,聲音又冷了幾分,“講。”
“最近,探子留意到,陸姑娘身邊的婢女青黛,似乎在接觸陳興文。”
陳興文?這個名字赫連襄耳熟能詳,不僅因為他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更因為自己的胞妹對其青睞有加。
“怎麽?”唇角溢出一聲冷笑,男人氣極,“難道,她還想嫁給陳興文不成?”
追風抿唇,自覺時機已到。
“王爺,此女居心叵測,遊走於眾多男子中間,絕非善類,還請王爺早做決斷。”
赫連襄聽他如此說,眉頭微蹙,黑眸閃過一道寒光。
“本王記得,大相國寺刺殺一案你是查過的。”
“陸懷兮隻是偶然路過救了本王,這件事,你也是認定的。”
“王爺,雖種種跡象表明陸懷兮與刺殺案毫無關聯,可屬下總覺得哪裏不對。”
當年王爺遇刺正值雨季,大雨封山,京中女眷早已離開相國寺,陸懷兮卻被困在了山神廟。
王爺遇刺,偏巧被陸懷兮遇到,而她手裏偏偏就有王爺所中之毒的解藥。
這一切太過巧合,哪怕此事已過去一年有餘,追風始終對此抱有疑問。
王爺從來不近女色,開府多年,未曾納過一名妾室通房。
怎就在遇到陸懷兮之後,對她生出男女之情,頻頻為她情難自製。
赫連襄不想再聽,厭煩的皺眉,沉聲怒喝。
“夠了,若是拿不出實在的證據,日後此話不要再說,否則別怪本王翻臉無情。”
追風不敢再提,噤聲不語。
木桶裏的水有些涼了,赫連襄起身,踏出浴桶,自架子上扯過袍子披在身上。
追風擊掌,原本離開的婢女魚貫而入,開始井然有序的伺候赫連襄更衣。
更衣的時候,赫連襄挑眉問道,“這幾日凝書可還安分?”
追風眸間閃過一絲黯然,“公主被禁足在芳凝苑裏,已絕食一日了。”
赫連襄心生怒意,“為了一個窮書生,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想起陳興文的出身,赫連襄不覺生出鄙夷之色。
“她是本王母妃拿命換來的公主,貴重無比,下賤之人如何能配?”
下賤……
追風聽到二字,隻覺腦中一片空白,心底驀地生出一種惆悵來。
言貴妃生公主之時,難產血崩,還未來得及看一眼小公主便撒手人寰,此事亦成了赫連襄心中永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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