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莫生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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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宮,華燭燃起。
    皇後側臥於貴妃榻上,麵色十分蒼白。
    太醫跪於榻前,自隨身所帶的藥箱中取出腕枕,放於皇後腕下。
    春安姑姑將一方絲帕置於皇後腕上,“杜太醫,請。”
    杜太醫是千金聖手,醫術了得。
    過了一會兒,杜太醫收回手,“殿下,您的脈象還是太虛弱,臣為您開一張固本安胎的方子。”
    陸韓菱聽罷,秀麗的眉毛微微蹙起,麵上浮現出憂色,“不是說,過了三個月胎相便會穩固嗎?”
    杜太醫搖了搖頭,“殿下,您生來體弱,這龍胎也是孱弱無比。”
    “即使過了三個月,仍不可掉以輕心。”
    陸韓菱心情更加煩悶,“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次次都是這些話,她的耳朵都已經起繭子了,所謂的千金聖手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春安送走了杜太醫,差人拿了方子去煎藥,折返回來時,陸韓菱已從貴妃榻上起身。
    她立於窗前,看著桌案上擺著的那盆望春花,聽著外麵的瀝瀝雨聲,若有所思。
    聽到春安回來,她回首問道,“陛下今夜歇在哪裏?”
    “韓才人宮裏。”
    陸韓菱抬手,折下一朵望春,白玉般的指甲掐入花朵,臉上笑意古怪。
    “那個韓才人,本宮見過,長得有幾分像懷兮。”
    春安知道她所思為何,寬慰道,“一眼看上去是像,但細看之下,與三姑娘還是有幾分不同的。”
    紅色花汁染上指肚,血一般的顏色,陸韓菱厭惡皺眉,“她這月侍寢幾次?”
    春安頷首,遲疑道,“陛下若到後宮,必定是去韓才人宮裏。”
    “嗬……”女人冷笑一聲,“陛下專寵一人,本宮身為皇後,有責任規勸陛下雨露均沾。”
    “你說是嗎?春安。”
    陸韓菱尾音拉長,語氣危險。
    春安神色恭敬,“殿下正位中宮,乃天下子民之母,自然該規勸陛下雨露均沾。”
    雨聲點點,涼風習習,皇後冰冷的聲音如同碎玉一般落於殿內。
    “傳本宮懿旨,韓才人身為嬪妃,行事不端,藐視中宮,著降為寶林,挪去掖庭安置。”
    “殿下聖明。”
    春安福身,“殿下,還有一事,您今日午睡的時候,太後身邊的容尋姑姑過來了。”
    那朵望春被陸韓菱丟在桌案上,她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擦拭著指肚上的紅色花汁。
    “哦?她倒是稀客,所為何事?”
    “為著長公主的婚事。”
    陸韓菱頓住了,“瑤月的婚事?”
    若她記得不錯,太後早就放出話來,瑤月公主尊貴無雙,需得配這世間最好的兒郎。
    現在,那位最好的兒郎出來了?
    陸韓菱心中未免好奇,“太後屬意何人?”
    “新科狀元,陳興文。”
    陸韓菱聽罷,蔑笑道,“本宮當是誰?原來也是個出身卑賤的賤民。”
    “陛下登基時改科舉舊製,寒門子弟亦可通過科舉改命,這陳興文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看來,姑母這是有意拉攏寒門勢力為陸氏所用了。”
    到底是皇後,看的透徹。
    春安笑笑,“殿下高見。”
    “前些日子,姑母提起給懷兮議親的事,本宮還想著陳興文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陸韓菱似笑非笑,眸子裏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
    “卑賤之人生的女兒,配卑賤之人倒也妥帖。”
    “沒曾想姑母不同意,卻原來,是將這陳興文給自己的女兒留著呢。”
    “是了,”春安想起白天容尋所說的話,“太後要您在陛下麵前探一探陛下的口風。”
    “探口風?”陸韓菱輕哼一聲,兀自冷笑, “陛下都不來本宮這裏,本宮怎麽探口風?”
    “陛下不來,您可以去未央宮見陛下,畢竟,您現在身懷龍胎,他不敢怠慢。”
    “這龍胎懷與不懷有什麽要緊,陛下心裏想著的隻有她陸懷兮。”
    想到這裏,年輕的皇後麵色淒苦,眉目哀傷更甚。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說的大抵便是本宮了。”
    數年前入這深宮瓦院,絕非她所願,為的不過是陸氏的家族榮光而已。
    春安見著自己的主子如此模樣,心中亦覺苦澀。
    “殿下風華正茂,陛下心裏有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您肚子裏的龍胎。”
    “隻要龍胎平安降生,便是這醴朝太子,您更可母憑子貴。”
    春安到底是會安慰人的,這般設想倒讓陸韓菱心中煩悶散去了幾分。
    “說到底,給公主尋駙馬這樣的小事,若是親母子,太後便可自己去問陛下了,何須還要通過本宮來探口風?”
    春安點頭附和,“陛下不是太後親生,終究隔著一層。”
    陸韓菱低頭,纖纖素手撫上自己隆起的小腹,唇角含笑,“孩子,日後你便是我的依仗了。”
    世上,哪有比親生母子更為穩固的關係呢?
    香蘭苑,懷兮靠在廊下翻著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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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書封麵早已破損,內頁也多有殘缺,可見翻閱之人已讀數遍。
    母親醫術高明,當年淑嘉公主懷第二子時,胎像不穩,有滑胎之兆,太醫院院首舉薦杜太醫為其保胎。
    那時的杜太醫雖年輕,卻已在母親的助力下襄助難產的先帝寵妃言氏誕下先帝第六子——赫連襄。
    杜太醫接了為淑嘉公主保胎一事,自然也將醫術高明的母親帶入驃騎將軍府。
    從此,直至死亡,母親再也沒能離開驃騎將軍府。
    懷兮將醫書翻至首頁,最不起眼的地方用簪花小楷寫著薛落葵一名。
    《名醫別錄》記載,落葵,味酸,寒,無毒。
    主滑中,散熱。實,主悅澤人麵。一名天葵,一名繁露。
    外祖給母親取名,似乎極不用心的,隨意以草藥命名。
    便如懷兮的母親給她取名一般,懷兮,懷牛膝。
    好在母親還算體貼,改膝為兮,不然,她的名字便似她自己一般難登大雅之堂了。
    青黛端一小碟瓜子自房中走出,看到她手上的醫書,心底一酸,“姑娘,這是又在想如夫人了。”
    暖陽和煦,日頭正好,可懷兮卻覺得渾身發冷。
    想起母親,她那位可憐的母親……懷兮便冷的發顫!
    “母親去時,連一絲名分也無。”
    “若非二哥哥為我去求,父親亦不會想起正式納她為妾室吧。”
    青黛放下碟子,接過懷兮手中的醫書,輕輕拭去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如夫人和長公主感情甚篤,長公主薨逝後不久,如夫人鬱鬱而終。”
    “便是少將軍不求,將軍也會正式冊封的。”
    感情甚篤,鬱鬱而終?
    懷兮不覺冷笑,眼底滲出寸寸攝人的寒意。
    這些不過是拿來掩蓋那些肮髒真相的冠冕之詞罷了。
    和煦暖陽下,青黛瞧著自家姑娘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不由得心悸。
    待細看時,才發現懷兮臉上已是柔柔的樣子。
    看來方才的眼神隻是她的錯覺。
    懷兮忽地想起什麽,“這幾日陳興文……”
    院外,有人叩門。
    懷兮止住了話,示意青黛去開門。
    青黛開了門,看到來人時,慌忙行禮,“奴婢給少夫人請安。”
    院內出現王語凝的身影,懷兮起身相迎,“嫂嫂,您怎麽來了?”
    王語凝身子已有些笨重,走起路來很吃力,需得兩個婢子攙扶著。
    “小妹好興致,太後罰的書可都抄完了?”
    懷兮忙上前取代了紅纓的位置,攙住她,“已完成大半,現在看來解除禁足之日應是能抄完的。”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王語凝挺著大肚子到此絕對不是來看她書是否抄完那麽簡單。
    果然,行至房內,那王語凝屏退眾人。
    懷兮扶她坐下,然後又給她倒了杯青黛才沏好的茶,“嫂嫂,請用。”
    王語凝接過茶盞,隨手放到一邊,“小妹,近幾日,宮裏發生一樁大事。”
    懷兮怔然,“看來,這大事是與小妹有關了。”
    王語凝看著懷兮,若有所思。
    “陛下近日頗為寵幸一名才人,已有專寵之相。”
    懷兮心底一涼,麵上卻未表現出來,隻笑意吟吟。
    “先帝寵妃言氏後宮專寵多年,專寵亦是稀鬆平常之事,到陛下這裏怎就值得拿出來說道了?”
    此話大有維護之意,可懷兮所言不假。
    王語凝笑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專寵的確稀鬆平常,可那女子的眼睛肖似於你,不僅像你一樣擅彈箜篌,更懂幾分醫道。”
    箜篌……
    懷兮恍惚想起了那日去未央宮時見到的那個女子,當時隻覺得那女子長相確實與誰有些相似,她一時想不起像誰。
    卻沒想到,那女子像的是她。
    懷兮沉默不語。
    王語凝低低的歎了口氣,“皇後治理後宮,禦下極嚴。”
    “以行事不端,藐視中宮之命頒了道懿旨將這位韓才人降為寶林,沒入掖庭。”
    懷兮不覺冷笑,長姐此番是在打她的臉麽?
    “嫂嫂,此事似乎與懷兮並無多大關係。”
    王語凝自然知道懷兮是何意,可她是個極有耐心的,她拿起方才懷兮遞給她的那杯茶,淺飲一口。
    “小妹,韓寶林在挪去掖庭的第二日,被人發現溺死在水井裏。”
    懷兮惶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王語凝,“嫂嫂,是……”
    “小妹,是誰不重要。”
    王語凝嚴聲打斷她的話,卻又在看到懷兮顫抖的嘴唇時心生苦澀。
    王語凝輕輕握住懷兮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
    “懷兮,那日我提議讓你前往建寧暫避風頭,你要好好思慮。”
    懷兮隻覺得心底發冷,是的,是誰做的這件事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要借韓寶林之死警告她,莫生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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