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穿給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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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京城的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卷起滿地枯葉。
    墳地周圍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的低語。
    李識衍披著墨色大氅,站在桑餘的墳前,月光慘白,映得墓碑上的名字也格外刺目。
    他是特意在夜裏來的,就怕打草驚蛇,讓人察覺自己已經對桑餘的死起了疑心。
    因為李識衍確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他緩緩走到墓碑前,蹲下身,還沒痊愈的指尖輕輕顫著,輕輕撫過沈星的名字。
    即使心中存疑,可看著這孤零零的墳塚,李識衍胸口仍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疼得他幾乎站不穩。
    “開始吧。”
    他啞聲下令,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幾名護衛得了令,動作利落地掘開墳土。
    鐵鍬與砂石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紮在李識衍心上,他索性閉上眼不去看。
    很快,棺蓋掀開,一股腐朽的惡臭撲麵而來,連護衛都忍不住別過頭幹嘔。
    兩名仵作卻麵不改色,提著燈籠跳下墓穴,拿出匕首和薄刃仔細查驗起來。
    李識衍站在墓邊,死死盯著那具焦黑的屍骨,還有耳朵上黏連著的珍珠耳環,被燒的焦黑,隱隱透出內裏的白。
    這身形那麽像,李識衍都有些無法確定了。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他的衣擺,寒意滲入骨髓,一點點變成心底蔓延的冷。
    ——一定不會是她,對麽?
    ——可若真是她……他又該如何自處?如何承受?
    月光被烏雲遮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隻剩下仵作手中那盞飄搖的燈火。
    不知過了多久,仵作才終於從墓穴中爬了來。
    他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李識衍深深一揖:“回稟少主,這具屍體上,並未發現您所說的那些舊傷。”
    李識衍瞳孔驟然一縮,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木。
    他聲音發緊,緩了許久,才追問出那句話:“你們確定?一處都沒有?”
    仵作恭敬答道:“屍體左臂確實有一處貫穿傷,但看愈合程度,應是近兩個月的新傷。除此之外,骨骼完好,並無其他傷痕。”
    李識衍的目光緩緩落回那具焦黑的屍體上,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不是桑餘。
    這是陸晚寧。
    陸晚寧胳膊上的傷,是他親自刺的,就是這兩個月的事。
    沒想到,這個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如今竟被祁蘅推出來做了替死鬼。
    那真正的阿星呢?
    李識衍站在荒涼的墳場之上,秋夜的冷風灌進他的衣袍,卻澆不滅心頭翻湧的暗火。
    好一個偷天換日。
    好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這位帝王,還真是環環相扣,步步為營,玩弄人心。
    李識衍眼中冷意漸起,既然他要演這出戲,那自己便奉陪到底,跟他演到底。
    被人時刻玩弄的感覺不好受,李識衍還是比較習慣於黑暗中靜觀其變。
    再睜開眼時,李識衍眸中已是一片漠然。
    他轉身,聲音淡漠得沒有一絲溫度:“屍體埋回去吧。”
    夜風卷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不必立碑了。”
    ——
    那日過後,祁蘅來得越發頻繁。
    今日帶些新做的點心,明日問她想吃什麽菜式,總尋著由頭往她跟前湊。
    桑餘麵上不顯排斥,可又怕太安分,惹得他起疑心,這個人本就是滿腹算計,格外多疑。
    所以桑餘隻作出一副認命的淡然模樣,不抗拒也不迎合。
    果然,這樣的確讓祁蘅沒有發覺任何不對,甚至覺得就該如此。
    她恨著自己才是正常的,但卻又無法逃離,這樣的欲拒還迎讓祁蘅覺得心安,更得寸進尺。
    這日,祁蘅命人抬來好幾個衣箱,掀開時滿室流光。
    “試試。”他眼底帶著隱秘的期待,“都是新裁的樣式,朕親自挑的。”
    桑餘看去——絳紅、淺粉、水綠,盡是些她從前在宮中從沒穿過的顏色。
    祁蘅見她不動,親自取了一件杏子紅的襦裙遞來:“你膚色白,穿這個定然好看。”
    這是他第一次見桑餘與李識衍在一起時,她穿著的顏色。
    祁蘅記了很久很久。
    從前在皇子府時,桑餘總是一身素色。那時他隻當她不喜歡這些鮮亮顏色,更從沒在意,現在都可以補償給她了。
    隻是……
    隻是第一次,不是穿給他看的。
    桑餘到底是真心喜歡這些顏色,還是因為李識衍讓她穿她才喜歡?
    這個念頭像根刺,狠狠紮進心裏。
    “李識衍......”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是不是常見你穿這些顏色?”
    桑餘指尖微頓。
    眼底都是莫名其妙。
    祁蘅卻已經站起身,近乎執拗地將衣裳往她手裏塞:“那你也穿給朕看。”
    他眼底翻湧著晦暗的情緒,既想彌補錯過的時光,又嫉妒得發狂。
    憑什什麽李識衍能見過那麽多他不曾見過的模樣?
    今日,他也要。
    桑餘看著他這幅樣子,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祁蘅的瘋魔總能突破她的想象,讓她幾乎控製不住男拿出那把刀就與他同歸於盡的衝動。
    但她還是忍了下來。
    這個時候,是向他探聽馮崇下落的好時機。
    隻要馮崇死了,李識衍的仇解了,他們就可以回江南,再也不用回來了。
    “我去換。”
    她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三個字,轉身進了內室。
    祁蘅就坐在桌案前,認真又耐心的等著。
    他覺得光是這樣的等待都能讓人心滿意足。
    等桑餘推門而出,秋日的斜陽恰好穿過雕花窗欞,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桑餘下意識抬手理了理鬢發,這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卻讓祁蘅瞬間失了神。
    他恍惚間,仿佛又看見了自己少年時期,那個會護著他、疼愛他的桑餘。
    “阿餘,你真好看。”
    此刻,祁蘅終於懂了那些為悅己者容的女子,也明白了為什麽民間的男子會買衣服送給心愛的女子。
    原來一件衣裳就能讓一個人的心徹底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