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群穿著獸皮的遊牧民，臉上還殘留著血戰後的猙獰，此刻卻像一群被凍住的耗牛，一動不動。
    為首的女薩滿，那根白骨法杖還舉在半空，古老音節的餘韻仍在喉嚨裏打轉，卻怎麽也吐不出來了。
    他們的目光，全都匯聚在那個單手捏爆了十幾名冰化怪物的男人身上。
    李動把手掌湊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仿佛在品嚐什麽絕世美味。
    “嗯……薄荷味的，還行。”
    他砸了咂嘴，然後才把視線投向那群已經石化的遊牧民，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聊聊？”
    女薩滿終於回過神，握緊了骨杖，沙啞的聲音裏充滿了警惕：“你……是什麽人？你不是北境的人。”
    “路過的。”李動隨口答道，“看你們打得挺熱鬧，順手幫個忙。那些玩意兒，留著也是汙染環境。”
    他指了指地上一地的冰晶粉末。
    一個年輕的遊牧民扶著受傷的腿，忍不住開口：“你……你也是神的信徒？可你的力量……”
    “神？”李動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那種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罐頭貨色，也配叫神？”
    這話一出，所有遊牧民都愣住了。
    他們世代在這片冰原上生存，與天地、與祖靈溝通，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外來的、冰冷的、不屬於這片土地的“神性”是多麽霸道和不詳。
    但從沒有人敢如此直白地……侮辱它。
    女薩滿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李動，半晌，她拄著骨杖，一步步走上前來。
    她沒有看李動的臉，也沒有看他那隻剛剛吞噬了十幾隻怪物的手，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眉心。
    風雪吹過，將李動的額發吹開，那枚黑色的印記若隱若現。
    “你身上……”女薩滿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不再是單純的警惕，反而多了一絲奇異的探尋，“有‘它’的味道。很濃。”
    她頓了頓，又搖了搖頭，語氣更加古怪。
    “不對。你不是它的奴仆。你……是它的墳墓。”
    李動眉毛一挑。
    嘿，這老太太有點意思。
    京城的道門、南海的海族，都隻是察覺到他力量的詭異，但這女薩滿，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某種本質。
    “墳墓？這個比喻還算貼切。”李動不置可否，“我隻是個清道夫，負責把這些發黴變質的‘神’，掃進曆史的垃圾堆裏。”
    他向前走了兩步，【靈性領域】無聲無息地展開，並非為了威懾，而是隔絕了風雪，也隔絕了冰雪神殿可能的窺探。
    “這麽跟你們說吧。”李動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你們知道什麽是加工廠嗎？那個所謂的‘神主’，就是個開加工廠的。它想把全世界都變成它的流水線，把所有活物，不管是人是獸，都塞進模具裏，‘哢嚓’一下，壓成一模一樣的、沒有思想、沒有味道的磚頭。”
    “青州的磚頭是泥做的，南海的磚頭摻了海鮮，你們北境的，就是冰塊做的。本質上，沒區別。”
    他指了指冰川裂穀的方向：“那個神殿，就是加工廠的分廠。你們，就是它眼裏的原材料。”
    這番粗俗卻又直白的解釋，比任何高深的說辭都更能讓這些遊牧民理解。
    女薩滿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她想起了那些被轉化成冰冷怪物的族人，想起了他們眼中熄滅的最後一絲屬於“人”的火焰。
    “原材料……”她喃喃自語，手中的骨杖捏得咯咯作響。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李動攤開手，“你們是想被送進加工廠，還是想跟我一起，把這個分廠給拆了？”
    女薩滿抬起頭，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我們要……拆了它！”
    “我們要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身後的遊牧民們也紛紛怒吼起來，之前的恐懼和迷茫一掃而空，隻剩下被點燃的怒火。
    “很好。”李動點點頭，“我需要那個分廠的內部情報，還有那個廠長的信息。”
    “我們稱它為‘冰神’。”女薩滿沉聲說道，“它幾乎不出神殿，但它的力量覆蓋了整個裂穀。我們的人一旦靠近，就會被寒氣侵蝕心智，最終變成那種怪物。”
    她似乎下定了決心，轉身對一個年輕族人吩咐了幾句。很快，那人從獸皮行囊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獸皮包裹的、黑漆漆的東西。
    那是一個用不知名野獸頭骨雕刻而成的圖騰，上麵刻滿了原始而扭曲的紋路，散發著一股荒涼、古老的氣息。
    “這是我們部落的祖靈圖騰，能庇護我們的靈魂，不被‘冰神’的力量汙染。”女薩滿解釋道，“但它的力量有限，隻能維持很短的時間。”
    李動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圖騰。
    在【靈性領域】的感知中，這個圖騰沒有釋放任何能量，反而在它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空洞”。任何靠近的能量，包括天地間的靈氣，都會被這股“空洞”之力排斥、扭曲、消解。
    這不就是個超級低配版的【虛空意念】？
    “有點意思。”李動伸出手。
    女薩滿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圖騰遞了過去。
    圖騰入手，一股荒蕪、原始的意念順著手臂湧入李動體內。換做任何一個修士，恐怕都會被這股意念衝擊得心神失守。
    但對李動來說，這就像是……回家。
    他腰間的“神性核心”猛地一顫，表麵的金色符文亮起，竟開始主動吸收、解析這股來自圖騰的原始意念。
    幾秒鍾後，李動感覺自己對【虛空】的理解，似乎又多了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這東西，不錯。”李動把圖騰還給女薩滿，“合作愉快。”
    接下來的幾天，李動成了這支遊牧民部落最受歡迎的……打手。
    在女薩滿和圖騰的指引下，他們開始主動出擊，在廣袤的冰原上，獵殺那些落單的、或者小股巡邏的冰化狂信徒。
    遊牧戰士負責引怪和警戒，而李動，則負責最後的“收割”。
    “左邊三點鍾方向，五個！”
    “收到。”
    李動的身影在風雪中一閃而過，【虛空漩渦】悄然張開，那五個如同幽靈般的冰化狂信徒瞬間化為齏粉，隻有最精純的冰寒神性碎片被他吸入掌心。
    “嘎嘣脆。”
    李動一邊品嚐著“薄荷糖”，一邊感受著體內的變化。
    這些冰寒神性，正在不斷地衝刷、淬煉他的金丹。原本在金丹後期巔峰停滯不前的修為，竟然又有了鬆動的跡象，距離那層看不見摸不著的元嬰瓶頸，似乎又近了一步。
    他的肉身，也在這場冰原盛宴中，對極寒的抗性越來越強。
    眉心的神主印記，在吸收了大量冰寒神性後，上麵的黑色符文變得愈發繁複、深邃，隱隱構成了一片片精致的雪花圖案。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解析著這種全新的力量。
    “不能再等了。”這天夜裏，在避風的山洞中，女薩滿看著地圖，對李動說道，“‘冰神’已經察覺到巡邏隊的失蹤，它加強了裂穀的防禦，再拖下去，對我們不利。”
    李動睜開眼，呼出了一口帶著冰晶的白氣。
    “情報夠了？”
    “夠了。”女薩滿指著地圖上的一點，“根據我們幾代人的觀察，神殿的力量並非時時刻刻都處於頂峰。每當月亮到達天空正中時，它會抽取地脈最深處的寒髓，那個時候，是它與地脈連接最緊密，也是它防禦最集中的時刻。但同時，也是它與神殿外圍的連接最薄弱的瞬間。”
    李動看著地圖，又看了看洞外那輪懸在天際的、清冷的圓月。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趁它‘吃飯’的時候，去砸了它的鍋？”
    “對。”女薩滿眼中閃爍著複仇的火焰，“我們負責在外麵製造混亂，吸引大部分怪物的注意。”
    李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一連串劈裏啪啦的脆響。
    “行，那我就去會會那個‘廠長’。”
    他看向冰川裂穀的方向，嘴角咧開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
    “正好，我的‘餐後甜點’，也該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