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被他命名的“根須”，無聲無息地斷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絢爛奪目的光爆。
    就像一根繃緊到極致的琴弦，在法則的層麵上，被悄無聲息地剪斷。
    然而，就在斷裂的瞬間，一股無法用任何語言描述的尖嘯，並非通過聲音，而是直接貫穿了層層空間，狠狠地紮進了李動的神魂深處。
    “呃……”
    饒是以他如今大乘期的神魂強度，也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
    劇痛！純粹的，源自另一個龐大意誌本體的劇痛！
    “叫得還挺大聲。”李動甩了甩頭，將那股殘留的痛楚驅散，嘴角卻反而有了點笑意。
    能讓對方疼成這樣，說明這“第一筆利息”，收得不虧。
    隨著“根須”的崩解，周圍那片光怪陸離的虛空迷宮，如同被剝去畫皮的鬼怪，終於露出了它真實而又殘酷的麵目。
    眼前的景象，讓李動都沉默了片刻。
    這是一片墓場。
    一片……由世界組成的墓場。
    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中，漂浮著無數難以名狀的殘骸。有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星球碎片，上麵還殘留著早已熄滅的城市燈火輪廓；有扭曲成麻花狀的法則鏈條，像風幹的屍骸，散發著腐朽的氣息；甚至還有一些若有若無的文明幻影，如同一縷縷青煙，在虛空中上演著它們早已終結的最後悲歌。
    這裏，是“老板”的餐桌，也是它的垃圾場。
    緊接著，比剛才那聲尖嘯強烈千百倍的精神衝擊，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這不是攻擊。
    這是億萬個世界，無數兆生靈，在走向滅亡時的終極悲鳴。
    李動的眼前，瞬間閃過無數畫麵。
    一整個龐大的星際艦隊，在絕望中將所有炮口對準自己，化作一團璀璨的煙火；一個輝煌的修仙文明，所有修士的靈根被強行抽出，整個世界化作枯槁的死地；一個由純粹精神體構成的靈魂世界，被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團痛苦的聚合體，發出永恒的哀嚎……
    憤怒、不甘、絕望、詛咒……這些情緒匯聚成的洪流，足以讓任何心誌不堅的大乘期修士當場道心崩潰，淪為這片墓場裏新的怨魂。
    李動靜靜地懸浮在這片悲鳴的海洋中央，他沒有去抵擋，也沒有去對抗。
    他隻是聽著。
    良久。
    “吵死了。”他輕聲說了一句。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所有的負麵情緒都已沉澱下去，眼神清澈如初。他不是救世主，至少不是所有世界的救世主。他隻是來收債的。
    就在這片嘈雜到極致的死亡交響曲中，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音符。
    那是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異常純淨的波動。
    他循著感覺望去。
    在那些巨大而腐朽的世界殘骸之間，漂浮著一些拳頭大小的光團。它們散發著溫潤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與周圍的死寂格格不入。
    “消化不良麽？”李動挑了挑眉。
    他瞬間明白了這些是什麽。
    是那些世界在被徹底吞噬前，拚盡最後力量凝聚的本源核心。是“老板”啃不動的硬骨頭，是它們留下的，最後的不屈烙印。
    似乎是察覺到李動這個“小偷”準備染指自己的“藏品”，那股遠在虛空深處的意誌再次暴怒。
    這一次，墓場深處有了動靜。
    那些漂浮的世界殘骸開始震動，一團團濃鬱的怨念與殘魂被強行糅合在一起，凝聚成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守護者”。
    有身披破碎星艦裝甲的騎士，有由無數扭曲符文構成的法師，還有完全由痛苦尖叫組成的無形之物。它們身上，都帶著各自世界被毀滅前的法則烙印，此刻卻成了“老板”手中最惡毒的武器。
    “吼——！”
    它們發出混雜著億萬怨念的咆哮，從四麵八方，潮水般湧向李動。
    “來得正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撿了。”
    李動不退反進，他身後的【永恒囚籠】虛影猛然擴張，化作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
    麵對那些洶湧而來的守護者，他沒有絲毫憐憫。這些可憐蟲，早已失去了自我，不過是被利用的殘渣。
    漩渦轉動，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爆發。
    衝在最前麵的守護者們，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做出，就被盡數卷入其中，連一聲哀嚎都沒能傳出，便被分解、淨化、還原。
    每吞噬一個守護者，李動都能感覺到【永恒囚籠】傳來一陣滿足的嗡鳴。它將那些駁雜的怨念徹底磨滅，隻留下最純粹的法則信息與能量。
    李動沒有將這些能量據為己有，而是心念一動，將它們反哺給了那些漂浮在虛空中的世界核心。
    得到這股能量的滋養，那些原本黯淡的光團，光芒肉眼可見地明亮了一分，仿佛一顆顆冰冷的餘燼，被重新吹入了一絲暖意。
    做完這一切，李動才伸出手，將一枚離他最近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世界核心吸入掌心。
    核心入手的瞬間，一股龐雜而精純的信息流湧入他的腦海，讓他對“力”與“能量轉化”的法則理解，瞬間拔高了一個層次。
    “原來如此……還能這樣？”
    他感覺自己像是突然拿到了係統後台的“管理員權限”，許多以前覺得高深莫測的法則壁壘，此刻在他眼中變得漏洞百出。
    他不再客氣，開始主動飛向那些光團，將它們一一吸收。
    每吸收一枚，他的氣息就強盛一分，對多元宇宙基礎法則的“權柄”掌控也多一分。
    就在他吸收一塊體積尤其龐大，內部仿佛蘊含著一片星海的世界核心時，一股截然不同的記憶碎片，毫無征兆地衝入了他的識海。
    那不是某個文明的悲歌。
    而是一段……實驗記錄？
    畫麵模糊而跳躍。
    他“看”到一些無法用人類形態描述的，仿佛由光與幾何圖形構成的偉大生物，在一個巨大的實驗場裏，操控著一團……蠕動的，充滿饑餓感的“初始物質”。
    一個冰冷而古老的聲音在記憶中回響，說的不是任何一種語言，但李動卻能理解其意。
    “……‘源初捕食者’項目第734次測試，目標……失控。”
    “……汙染正在蔓延，它在吞噬我們的法則，試圖反向解析我們！”
    “……緊急預案啟動，將其放逐至維度夾縫……”
    “……警告！警告！‘錨點’被侵蝕！它正在學習！它……”
    畫麵戛然而止。
    李動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心中掀起的波瀾，甚至比剛才麵對億萬悲鳴時還要劇烈。
    “老板”……那個吞噬了無數世界，讓他的故鄉都險些毀滅的最終敵人……
    竟然不是什麽天生的虛空邪神，也不是什麽宇宙天災。
    它……隻是某個更高維文明的“失敗實驗品”？一個失控的“工具”？
    那自己現在算什麽？
    獵人？還是……給別人收拾爛攤子的清潔工？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由【永恒囚籠】和【古老石板】之力凝聚的“法則手術刀”。
    刀身此刻正微微震顫著，那黑白分明的力量，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更深層次的、同源的“病灶”。
    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從李動心底冒了出來。
    我到底，是在給誰“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