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秩序之手”那場不算愉快的“技術交流”結束後，李動並未在那個重獲新生的星係久留。
    他就像一個隨叫隨到的裝修師傅，活兒幹完了，工具一收，就該去下一家了。
    宇宙這張龐大的圖紙，在他眼中展開。
    得益於體內【古老石板】的共鳴，無數個或明或暗的“異常”坐標，如同閃爍的故障燈，在他神念中一一浮現。
    “下一個……去哪兒呢？”
    他隨手撥動著這些光點，像是在外賣軟件上挑選今晚的夜宵。
    這個被舊日殘渣汙染的，太油膩；那個新生能量過剩導致畸變的，太上火。
    最終，他的指尖停在了一個極其黯淡、幾乎快要從感知中消失的點上。
    這個地方很奇怪。
    它沒有狂暴的能量，沒有扭曲的法則，甚至連衰敗的死氣都微乎其微。
    它就是……“無”。
    一片被宇宙本源的循環係統徹底遺忘的角落，仿佛一張白紙上被橡皮擦得太用力，連紙張本身的纖維都磨損了的地方。
    “有點意思。”李動來了興致，一步踏出，身形已穿越無盡虛空。
    剛一抵達這片區域的邊緣，那道熟悉的視線便如期而至。
    “喲，老觀眾又來了？”
    李動頭也不回地嘀咕了一句，“這次換了個新劇場，希望劇情能讓你滿意。”
    這道視線的意味，似乎與之前略有不同。
    少了幾分純粹的審視，多了些許……期待？
    好像在說上次那個硬骨頭你啃下來了，這次這種軟釘子，你打算怎麽處理？
    李動沒再理會，將注意力集中在這片“遺忘之地”。
    【虛空之眼】開啟。
    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挑眉。
    這裏的時空結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粘稠感，時間流速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空間法則也脆弱得像一張風幹的蛛網。
    能量在這裏幾乎不流動，一切都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視線穿透層層疊疊的死寂，他看到了這片區域的核心。
    那裏曾是一個極度繁榮的古老文明，如今隻剩下風化的遺跡和無數懸浮在虛空中的、黯淡的靈魂碎片。
    它們沒有消散，也沒有被輪回接引，隻是靜靜地“睡”著。
    “不是外力入侵，也不是能量枯竭……”李動很快得出了結論，“是它們自己把自己給‘關機’了。”
    這片空間像是一個巨大的夢境，而這些靈魂，連同整個世界的法則，都陷入了深度的自我封閉。
    原因，是一種核心“記憶”的缺失。
    它們忘記了如何運轉，忘記了如何存在，忘記了……自己。
    真是個天下奇聞。
    李動嚐試性地探出一縷神念，如同一根輕柔的羽毛，想要觸碰其中一個離他最近的靈魂碎片，試圖喚醒它。
    就在他的神念即將觸及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數道半透明的、幾乎與虛空融為一體的身影悄然浮現，攔在了他的神念之前。
    這些生物沒有實體，沒有能量波動，完全由一種純粹的“遺忘法則”構成。
    一道無聲的意念傳遞而來。
    【寂靜……需要維護。】
    “守夢者？”李動給它們起了個名字。
    這些守夢者沒有給他更多反應的時間，直接發動了攻擊。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炸，也沒有撕裂空間的法則利刃。它們的攻擊方式，是“抹除”。
    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了李動。
    他忽然覺得腦子裏有點空，某個剛剛想到的詞匯，突然就從記憶裏消失了。
    緊接著，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
    “嗯？”李動神念一凝，【古老石板】的力量自體內流轉，瞬間驅散了這股異樣感。
    “好家夥，直接攻擊存在感和記憶？這可比物理攻擊陰損多了。”他不禁嘖嘖稱奇。
    【調律之音】。
    他決定先禮後兵。
    一道和諧、充滿生機的法則波動擴散開來，試圖為這片死寂之地注入“聲音”與“活力”。
    然而，這道足以安撫狂暴星係的力量，在這裏卻石沉大海。
    那些守夢者沐浴在調律之音中，沒有半點反應。
    它們是“寂靜”的化身，對“聲音”這種概念，天生免疫。
    “行吧，講道理是行不通了。”李動收回了力量。
    強行打散它們？沒用。
    它們是這片遺忘法則的一部分，打散了也會立刻重聚。必須找到根源。
    既然無法從外部“喚醒”，那就隻能從內部“激活”它們本源中那份被遺忘的“記憶”。
    他將目光投向了那片廣袤遺跡的深處，真正的麻煩，應該藏在那裏。
    可這片遺忘之地太大，法則又如此詭異，漫無目的地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在他思索對策時，頭頂那道“觀眾”的視線，忽然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它不再是均勻地覆蓋全場，而是像一束無形的聚光燈，亮度稍微增加了一點點，短暫地照向了遺跡深處某個毫不起眼的角落，然後又迅速恢複了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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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還帶場外指導的？”李動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行，算我欠你一張票錢。”
    他不再猶豫，身形一閃，順著剛才那道“光束”指引的方向，向遺跡深處飛去。
    越是深入，那股“遺忘”的力量就越是濃鬱。
    李動必須時刻分出一部分心神，不斷地鞏固自己的記憶和目的，以免走著走著，就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要幹嘛。
    這種感覺，就像在頂著十級大風走路，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終於，在穿過層層阻礙後，他抵達了那個被“提示”的角落。
    這裏矗立著一塊殘破的巨大石碑。
    石碑上的文字並非任何已知的語言，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神魂的信息烙印。
    李動的手指輕輕撫過冰冷的碑麵，一段塵封的曆史，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
    這個文明曾輝煌到極致，他們掌握了操控記憶的終極技術。
    為了對抗時間的磨損和宇宙的衰亡，他們啟動了一項偉大的計劃——將文明所有最美好的記憶抽離出來，構築一個永恒的“記憶天堂”，讓所有族人的意識在其中永生。
    然而，他們失敗了。
    在抽離了所有“美好”之後，剩下的隻有空白。
    失去了記憶的牽引，他們的法則開始停滯，文明陷入了自我封閉。
    他們沒有死亡，隻是……忘記了如何活著。
    “為了永恒保存記憶，結果導致了集體失憶。
    這可真是……年度黑色幽默冠軍。”李動看到這裏，不知該作何評價。
    他的視線移到了石碑的最後。
    那裏的記載變得模糊而混亂，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計劃的最終產物失控了……它吞噬了一切……它成為了“記憶”本身，也成為了“遺忘”本身……我們稱其為……“無憶者”……】
    就在李動讀到“無憶者”這個名字的瞬間，整片遺跡猛地一震。
    周圍的“遺忘法則”陡然濃鬱了十倍不止，那些原本隻是被動防禦的守夢者，此刻身上竟散發出強烈的攻擊性，半透明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驚醒的野獸。
    李動立刻明白過來。
    這個所謂的“無憶者”，根本不是什麽被動的法則集合體。
    它是一個活的，擁有自我意識的存在。
    而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剛剛把它從沉睡中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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