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抹掉！
    “去，召集我所有的士兵，所有的騎士，踏平那個該死的村子！”
    他的咆哮在空曠的石室中回蕩。
    一個陰影從角落裏浮現，管家躬身領命，正要退下。
    “等等。”
    凡恩的聲音冷了下來，他看向房間裏另一片更深的黑暗。
    “請三位‘秩序法師’大人出手。”
    管家的身體僵了一下，頭埋得更低了，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老爺，動用‘秩序’的力量……代價……”
    “代價？”凡恩殘忍地笑了起來，“最大的代價，就是讓那種‘不確定’的東西繼續存在！”
    黑暗中，三道身影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
    他們穿著灰色的長袍，兜帽遮住了麵容，看不清五官，仿佛那下麵不是血肉，而是某種幾何概念。
    他們一出現，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得粘稠、凝固，連燭火的跳動都停滯了，光線被拉成僵直的線條。
    這就是秩序法師。
    他們不是凡俗的施法者，他們是這片枯萎世界“絕對秩序”的維護者，是上層棋手在這片棋盤上布下的，用於清除“錯誤數據”的工具。
    其中一個灰袍人開口，聲音沒有音調，沒有感情，像兩塊石頭在摩擦。
    “男爵，‘變量’的出現，是對‘均衡’的褻瀆。我們會將其修正。”
    凡恩男爵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
    他仿佛已經看到，那個綠色的村莊在“秩序”的力量下重新枯萎，那些燃起希望的賤民，變回麻木絕望的屍體。
    ……
    三天後。
    地平線的盡頭，揚起了遮天蔽日的塵土。
    咚！咚！咚！
    沉重而壓抑的戰鼓聲，如同死神的心跳，敲擊在每個村民的心頭。
    數以千計的士兵，匯成一股鋼鐵的洪流，黑壓壓地湧來。冰冷的盔甲，鋒利的刀槍，在灰白色的天光下，反射著絕望的光。
    軍隊的最前方，是三位騎著骸骨戰馬的灰袍法師。
    他們所過之處，大地最後的生機都被抽走，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村口，剛剛建好的、被李動強化過的牆後，擠滿了村民。
    他們的臉上寫著恐懼。
    那是刻在骨子裏的，對領主大軍的本能畏懼。
    但他們的恐懼中，還多了一樣東西。
    他們握緊了手中剛剛打造出來的武器，鋤頭、草叉，甚至是老鐵新打出來的鐵矛。
    他們的手在抖，牙在顫。
    可沒有一個人後退。
    阿木站在最前麵，他學著李動教的法子，調整著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不那麽僵硬。
    他身後，是他的家人，是那些分到土地，眼裏有了光的流民。
    退無可退。
    墨塵站在李動的身側，他的手握著畫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畫卷懸浮於前，上麵的墨跡似乎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在微微顫動。
    唯有李動，神情平靜如初。
    他隻是看著那片越來越近的鋼鐵烏雲，眼神裏沒有波瀾，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神尊……”老村長聲音幹澀。
    “看著就好。”
    李動吐出四個字。
    大軍在村外百米處停下。
    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讓村民們幾乎窒息。
    凡恩男爵沒有出現，他不屑於親臨這種“清理”現場。
    為首的騎士長拔出長劍，遙指村落，正欲下令。
    三位秩序法師卻策馬上前。
    他們要先用自己的力量，為這場“淨化”獻上祭品。
    “萬物歸於靜止。”
    “生命皆為謬誤。”
    “秩序，即是永恒的枯萎。”
    三個法師用那種毫無感情的語調，吟唱著古老的咒文。
    不是能量的匯聚，不是元素的咆哮。
    一種更高層麵的“法則”被引動了。
    嗡——
    一道無形的，灰色的波紋，從他們三人的中心擴散開來！
    那不是光，不是聲，而是一種“概念”的汙染！
    灰色波紋所過之處，李動種下的金色麥田，那飽滿的穀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光澤，變得幹癟、灰敗！
    剛剛開墾出的黑色沃土，顏色迅速褪去，重新變得龜裂、枯黃！
    村民們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疲憊與虛弱，他們心中剛剛燃起的鬥誌，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卻，絕望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連墨塵的畫卷，都開始變得暗淡。
    這就是“秩序魔法”！
    從概念上，否定“生機”，否定“變量”，將一切強行拉回到這個世界本該有的“死寂”狀態！
    騎士長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士兵們發出了嘲弄的哄笑。
    看，這就是你們的奇跡？在絕對的秩序麵前，不堪一擊！
    然而，就在那灰色波紋即將淹沒整個村莊的瞬間。
    李動，動了。
    他沒有吟唱，沒有結印，甚至沒有抬手。
    他隻是輕輕地，用腳尖在地麵上點了一下。
    篤。
    一聲輕響，微不可聞。
    卻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蘊含著整個宇宙的石子。
    一道截然不同的“律動”，以他的落足點為核心，驟然擴散！
    如果說秩序法師的波紋是“靜止”，那李動的律動，就是“無限的可能”！
    【調律】！
    【多元變量】！
    灰色的枯萎波紋，與那道看不見的“律動”悍然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畢生難忘的奇景。
    那灰色的“枯萎”概念，在接觸到“律動”的刹那，就像撞上了一麵哈哈鏡，瞬間被扭曲、被分解、被重構！
    其中蘊含的“靜止”與“終末”的法則，被強行剝離。
    剩下的，是最純粹、最磅礴的無主能量！
    李動，就像一個最高明的調音師，將一首代表死亡的哀樂，強行篡改成了生命創生的狂想曲！
    “不夠。”
    李動看著那些被篡改的能量，似乎還不太滿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因為恐懼而鬥誌消退的村民身上。
    他看到了他們心中的不甘。
    看到了他們對生的渴望。
    看到了他們握緊武器的顫抖。
    “把你們的‘不甘’，借我一用。”
    他的聲音，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村民們一愣，隨即，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從他們心底被抽離，匯入了那片被篡改的能量之中！
    轟——！！！！
    大地，瘋了！
    那些剛剛變得枯黃的土地，在一瞬間，爆發出濃鬱到極致的墨綠色！
    噗！噗！噗！
    無數比手臂還粗的巨大藤蔓，如同蘇醒的巨蟒，破土而出！它們以一種野蠻、狂暴的姿態，瘋狂生長，交織，眨眼間就在村莊外圍，形成了一道數十米高，布滿尖刺的綠色城牆！
    這還沒完！
    更多的能量，化作了濃鬱的白色迷霧，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
    霧氣中，夾雜著村民們不甘的怒吼，夾雜著希望的呐喊！
    墨塵福至心靈，他手中的畫筆狂舞。
    他將阿木手持長矛，怒視敵軍的畫麵畫出。
    他將老鐵舉起鐵錘，誓死扞衛家園的背影畫出。
    他將所有村民反抗的意誌，全部烙印進那片迷霧！
    “吼——！”
    迷霧中，傳來了千軍萬馬的咆哮！一個個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殺氣衝天！
    男爵的大軍，瞬間就懵了。
    前一秒，他們還在嘲笑那不堪一擊的奇跡。
    下一秒，他們就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座由活體植物構成的恐怖迷宮裏！
    “什麽東西！啊！”
    一個士兵被腳下的藤蔓絆倒，瞬間就被數條尖刺藤蔓纏住，拖進了黑暗。
    “敵襲！在右邊！”
    一個騎士揮劍砍向霧中的黑影，劍鋒入肉，傳來的卻是自己同伴的慘叫。
    “別亂！保持陣型！法師大人們呢？”
    騎士長驚怒交加地咆哮，可他的聲音在迷霧中傳不出多遠，反而引來了數根藤蔓的抽打。
    整個軍隊，徹底陷入了混亂。
    他們引以為傲的軍陣，在這片詭異的“活體森林”裏，成了一個笑話。士兵們互相踩踏，互相攻擊，被藤蔓拖走，在幻象的驚嚇中精神崩潰。
    而在戰場的另一端。
    那三位高高在上的秩序法師，如同三尊石雕，僵在骸骨戰馬上。
    他們的兜帽下，第一次傳來了帶有情緒的波動。
    不是憤怒，不是恐懼。
    是……茫然。
    是他們那如同精密儀器的世界觀，被一柄巨錘砸碎後的邏輯崩塌。
    “枯萎……催生了……生長？”
    “我們的‘秩序’……被……被當成了養料？”
    “這……這不是‘變量’……變量隻是在規則內製造混亂……他……他在……創造規則！”
    其中一個灰袍法師，伸出了一隻幹枯如樹枝的手，顫抖地指向村口那個平靜站立的身影。
    他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起伏，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驚駭。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