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作為昭武王朝曾經之京畿，與同為天焱皇朝帝都之焱京，相距何止千裏之遙！哪怕給第五玉珩半個月之時日，也不可能從兩者中的這一方，趕到另一方。
    而素君明旨召令京師百官奏議錢銀籌措一事，不過才過去三天……
    外任官員回京，無論是述職、抑或是升遷，總該會有一些風聲！可第五玉珩之歸來，不僅沒有一絲征兆，而且竟是這般恰逢其時……
    細細打量著風塵仆仆、卻難掩喜悅之第五玉珩，淩山和君適這兩個剛剛還被素君誇耀之左右宰相，臉色頓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以名狀。
    何以？
    說明他們兩人舉薦第五玉珩與否，素君都已然篤定他能籌措到一千萬兩白銀。換言之，眼前的年輕帝君，根本沒指望他們這些個所謂的宰輔重臣能幫忙……再看看悉數一言未發之恒王、文義、秦雨任、元贏等秦夜眷屬，這對鬥了大半生之老狐狸，都在各自眼中感受到了彼此之同情與悲涼。
    “愛卿一路辛苦，需要稍作休息嗎？”素君關切問道。
    “皇上聖恩，微臣愧不敢當！國事要緊，請容微臣呈上錢銀籌措之策。”第五玉珩一邊恭敬謝恩，一邊鄭重將早已寫好之奏本交給餘恩。
    “愛卿，朝中百官最近被這事折騰不輕，想必他們也迫切想知道解決之道，你當場說說吧。”接過奏本大致一覽，安心下來之素君，頷首示意。
    “遵旨！各位大人應該清楚，其餘諸國或許一貧如洗，但我天焱皇朝卻是實打實的藏富於民。當然，僅就十州故地來說，百姓近兩年非但掏光了盛豐盛世積攢下來的家底，還債台高築、饔飧不繼，乃至流離失所、客死他鄉！可免除十年賦稅之昭武故地、西平舊州、中玄原土，距今已有四年；其中百姓不說富得流油，至少也是衣食無憂、家有餘財。”
    談及此處，頓了頓之第五玉珩正要繼續往下述說，卻被四殿下、禮郡王——素循，強行插話打斷了：
    “按下秦王攻城取地之神速不表，欲以我天焱十州坤靈供養現有之三十三州百姓，短期尚可、久則必崩！從目前之情況來看，我十州坤靈之財力民力，是絕對撐不到免除賦稅之其餘州郡——開始繳納賦稅那一天的！望皇上念我十州坤靈百姓之不易，酌情縮短他州賦稅之免除年限！”
    十州坤靈，乃熒惑守心前之天焱皇朝百姓，為了突出自己如今高人一等，對原有十州之地之美稱！雖說在民間已經盛傳兩年有餘，但素君君臣擔憂此稱謂不利和睦，因此一直都是不置可否。
    是故，相較於第五玉珩之三緘其口，素循這般在朝堂上自然而然的多次言及，實屬首例。
    隻是，當此之時，第五玉珩明明已經有了解決錢銀缺口之辦法，素循為何還要生拉硬扯、不合時宜地勸素君出爾反爾、失信於天下？難道僅僅為了博取些許虛名嗎？
    這一點，別說秦雨任、文義等群臣百官想不通，就連素君、恒王、淩山、君適、第五玉珩這五位極善洞察人心之智者，亦一時不明所以。
    “皇上明旨、秦王血誓，焉能反悔？一旦開了先河，那我天焱君臣如何再取信於民、取信於天下？禮郡王此等言語，究竟安的什麽心？”閔功黯然離去，憤懣不已之虞鶴，更無心思再顧及什麽上下尊卑，對著與素徛狼狽為奸的素循，立即挺身批駁。
    “十州坤靈之百姓耗盡十數年積蓄，卻是貼補那些毫不相幹之外人，換作是你，願意嗎？本國原屬臣民缺衣少食，新占州郡遺民豐衣足食，如此反噬，到底是我天焱皇朝勝了，還是諸國君臣贏了？”當眾被自己曆來看不上之禦史嘲諷居心叵測，素循頓時火冒三丈，揚指嗬斥。
    “禮郡王紙醉金迷、隻顧逍遙快活也就罷了，想不到竟無知如斯！姑且不論西平、昭武、中玄等三國故地給我天焱皇朝征伐天下提供了海量兵員；隻說月河、南海、九天河等三處水域，非但給予我天焱空前之漕運便利，每年更是通過水上商貿，為三大創世盛舉送去了無數白花花的銀子！要不然，僅僅以四殿下常常掛在嘴邊之十州坤靈，能撐起我天焱皇朝當下之天空嗎？當然，如果這些還不足以讓四殿下信服，非要問勝敗輸贏究竟如何，下官可以推薦幾個人給你答案——西平蘇胤、昭武華盛、中玄齊勝！”
    屈野前倨後恭地說完三個人名，霎時即引來一陣哄笑。
    讓素循一個大活人去找三位戰敗而亡之將軍要答案，不僅有力抨擊了他的強詞奪理，更從深層次加以誅心，使得對方再無任何還手之理由。
    果不其然，倍感羞辱之素循，哪怕往日俊美之容顏氣成豬肝色，他也唯有冷哼一聲，拂袖歸位。
    “一千萬兩白銀可不是小數目，玉鑲侯有什麽奇謀妙計，就趕緊說吧！”今日的朝堂紛爭已經太多，閉目養神久矣之恒王打了個嗬欠，讓第五玉珩接著說。
    “是，恒王。免除賦稅三年以來，昭武故地百姓日益富裕，對吃穿用度之等次要求，亦水漲船高！倘若不是皇上和秦王鼎力激勵天下的豪商巨賈到我天焱經營，恐怕昭武故地疆域內之物價，早就扶搖直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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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人盡皆知之事，有什麽好說的？再囉哩吧嗦拿不出法子，我等現在就回府湊銀子。”
    因為閔功被貶而大為得意之素徛，仿佛乘勝追擊似的，又跳出來打斷第五玉珩。
    “西平君臣揮霍無度，南湖侯小試牛刀，都還能抄出上千萬兩白銀！眾位同僚得享盛豐盛世十數年，難道都是閔禦史那樣的清官廉吏嗎？當真回府盡心湊錢，休說區區千萬兩白銀，就算是三千萬兩、五千萬兩，也不在話下。”
    第五玉珩並未延續論述胸中謀劃，而是負手轉身，順著素徛話茬，直接揭露了焱京官員之貪汙罪行！
    貪汙之風，乃曆朝曆代之沉屙痼疾，無論秉政帝君如何英明神武、懲治手段如何狠辣，成效往往都是令人氣斷聲吞！有鑒於此，那些平庸無能之君王，也就再無主動去管這等事倍功半之欲望；甚至還會暗中扶持、利用貪官為自己奢侈非凡之享受斂財……
    於是乎，隻要貪汙不是證據確鑿，或者貪官並非罪大惡極，上至皇帝、中間同僚、下至親朋，總會睜隻眼、閉隻眼，共同維持著明麵上之平和與朝局的正常運轉！
    可想而知，第五玉珩今日這一公然與百官為敵之狂妄，無疑犯了眾怒，瞬時招來三成以上之朝臣訓斥。
    “拿亡國君臣與我天朝上國相比，你是何居心？”吏部郎中——蔣石生，第一個站出來質問。
    “我等都是貪官汙吏，就你清正廉明？”緊跟著，是戶部郎中——周秋。
    “既無緣由、又無鐵證，玉鑲侯在這焱盛殿上信口開河汙蔑百官，不覺是在找死嗎？”兵部郎中——劉耕，直接放話威脅。
    “貪官橫行，你這是拐著彎在罵我刑部屍位素餐？還是在影射皇上識人不明？”刑部侍郎——吳穀，說得更嚴重。
    “你恃寵而驕、目無皇上，是為不忠；改‘君’為‘第五’，背棄祖宗，是為不孝！就你這等不忠不孝之徒，本官恥與你同殿為臣！”工部郎中——鄭夫，也摻和幫腔。
    “對對，第五玉珩妖言惑眾，請皇上明察，還百官一個公道！”一批六部官員跪地哭喊。
    “不殺此人、朝野難安，請皇上聖斷！”又一批官員跪地，來勢洶洶……
    至此，六部尚書以下之各級官員，或者趨炎附勢、或者落井下石，大半都將矛頭指向了第五玉珩。
    “第五玉珩，你在武都政績斐然，又獲皇上和秦王重用，理應是個不可多得之人才！何故到了這朝堂之上，竟會這般胡言亂語？若你不服，本殿下樂意陪著你去這些哭天喊地之官員家走一走，看看是否真能弄出幾千萬兩白銀？”
    “什麽……”說話者以外之所有人，連同素君與第五玉珩，都不可思議地看向唯恐天下不亂之素徛。
    “國家高官厚祿養著你們，結果呢？以為法不責眾便有恃無恐，以致知法犯法者大行其道！捫心自問，你們還配做我天焱皇朝之官員嗎？來人，凡是狡辯之人，全部鎖拿下獄；刑部侍郎和幾位郎中，也不例外！”盡管一時不知自己這個二弟所圖為何，但素君依然定了定心神，強勢下了旨意。
    “皇上，臣等冤枉啊……”
    在新任蒼穹護衛統領——澹台烽平、奉旨帶著百名蒼穹護衛挨個拖拽目標官員時，威嚴神聖之焱盛殿，立時哀嚎四起。
    “傳旨：恢複素徛誠郡王爵位，協助玉鑲侯查抄辦理貪汙之事，所涉範圍不要局限於焱京帝都，隻要是我天焱皇朝之國土疆域，一視同仁！需要多少兵丁士族，盡可開口！”意味深長看了素徛一眼，素君冷冽補充。
    “微臣遵旨！”第五玉珩恭敬應聲。
    “臣弟謝皇上聖恩！”素徛笑著領旨。
    “言歸正傳，愛卿還需有始有終！”素君示意。
    “遵旨！回稟皇上：微臣自從聽聞國庫虧空之後，即多次明察暗訪，了解昭武故地臣民之真實想法；總體來說，他們願意獻出多餘錢財，以助朝廷渡過眼下難關。”第五玉珩如實回複。
    “玉鑲侯之意，昭武故地之臣民，能夠不計回報捐出一千萬兩白銀？”並未受到方才突發事宜波及之淩山，下意識驚愕問出。
    在免除十年賦稅之政策激勵下，有了盼頭的九州臣民，官員盡忠職守、百姓日夜辛勞，使得亡國不到四年之昭武故地之富裕程度，輕而易舉便躍居天下州郡前列，這一點，沒有人會懷疑！可若說他們能無償捐出一千萬兩白銀給朝廷，則大概沒有多少人會相信。
    “回淩相話，正是！不過，下官卻不建議這麽做。”第五玉珩直言。
    “年紀輕輕，說話吞吞吐吐，讓皇上和滿朝文武因你一人之故，空耗神思，成何體統？”後知後覺，明白自己被利用之君適，色厲挑刺。
    “下官知錯，還請君相擔待！”輕蔑回了一句，第五玉珩中途不再停頓，一口氣說完了胸中謀劃。
    首先：施恩於民、藏富於民，同意昭武故地臣民拿出一千萬兩白銀解決朝廷當務之急；但是，這筆錢銀並非無償收取，需由戶部登記造冊，分三年雙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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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借此昭告天下，特別是到西平舊州、中玄原土等州郡大肆宣揚，爭取再另外籌集一千萬兩白銀。
    最後：三年內蕩平三皇海內之匪寇，徹底實現海內升平！
    地上之混戰堪堪平息，素君還沒來得及舒坦幾日，又聽海上風波將起，他心中苦笑一聲，情不自禁想起關於三皇海這窩匪寇之種種傳聞！
    諸國混戰近百年，在中玄、永聖、天焱這三個周邊皇朝前赴後繼之拉攏、縱容下，三皇海匪寇，先後壯大了一窩又一窩；時光來到最近的三十年，在白遊愁殺死自己義父，做上新的三皇島島主之後，他憑借鐵血手腕，不單一舉肅清島內仇讎，而且才花了十年歲月，便掃滅三皇海上大小上百個匪寇，成為海上首位大一統的無冕之王。
    曆經二十年積澱，據聞白遊愁麾下已經擁有水師十餘萬、普通從眾百萬、搜刮聚財萬萬……
    素君雖然極盡鄙夷白遊愁，但其實力確實不容小覷！思緒飛回現實，他起身來回踱步之餘，慎重問詢：
    “借一還二，讓黎民百姓越來越幸福，乃天下霸主該有的樣子，朕欣然應允！隻是，按照愛卿所說，愛卿似乎是想用剿滅三皇海匪寇所得之錢銀，來償還欠債……少了中玄與永聖掣肘，朕不擔心我天焱精銳滅不了白遊愁等小小匪寇！朕唯一憂慮的是：假如屆時未能俘獲四千萬兩白銀，甚至連兩千萬都沒有，那我天焱君臣上哪湊齊這些銀兩償還百姓？換句話說，難道白遊愁這些藏頭露尾之匪寇，真像傳說中那般富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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