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的，是金錢與欲望共同釀造的迷幻劑。
    濃烈的香檳氣、昂貴雪茄的煙靄，還有無數交織的奢侈品香水味，混合成一種足以讓理智沉淪的氣息。
    震耳欲聾的電音像是敲打在心髒上的重錘，舞池裏扭動的身軀在旋轉激光燈下化作晃動的剪影。
    而韓兆，無疑是這其中最招搖的一個。
    一身騷粉色絲絨西裝，領口大敞，他像一隻不知疲倦的蝴蝶，在人群中央肆意舞動，所到之處，無不掀起一片諂媚的歡呼和舉杯。
    “兆哥！這邊！”
    “韓少，這杯你必須賞臉！”
    韓兆大笑著，來者不拒，琥珀色的液體一杯杯下肚，燒灼著他的喉嚨，也燒灼著他的神經。他喜歡這種感覺，被眾星捧月，被欲望包圍。
    他一路喝著酒，撒著鈔票，腳步有些虛浮地穿過喧囂的舞池，推開那條通往vip區域的厚重隔音門。
    聲浪在門關上的瞬間被隔絕大半，隻剩下沉悶的低音像心跳般從腳底傳來。
    韓兆走到台前，單手撐住冰冷台麵，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鏡子裏映出他的臉。
    發型微亂，眼底帶著縱欲過度的青黑，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
    他擰開鍍金的鳶尾花造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湧出。他深吸一口氣，近乎粗暴地將整張臉埋了進去。
    噗嚕……咕嚕嚕……
    唰啦——
    咕嚕嚕——
    他猛地抬起頭，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香檳和香水，韓兆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視線好不容易才聚焦。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純白的病床上，身上蓋著消毒過的薄被。眉頭稍微一皺，頭上便傳來鑽心的疼。
    “韓先生，你醒了？”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
    韓兆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站在床邊，手裏拿著筆錄本。“你還記得昨晚在‘極樂殿’之後，發生了什麽嗎？比如，你是怎麽受傷的？”
    “昨晚？”他表情茫然，虛弱地搖了搖頭，幹裂的嘴唇翕動，“我……不記得了。從衛生間出來之後……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時，他才注意到病房裏擠滿了人。
    父親臉色鐵青地站在窗邊，一言不發，周身籠罩著低氣壓。母親則立刻撲到床邊，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眼眶通紅，淚水在裏麵打著轉。
    旁邊，他的大哥韓億擰著眉頭，妹妹韓千也咬著嘴唇，一臉擔憂。
    “我早說過！”大哥韓億率先發動，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根本不該去！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
    妹妹韓千立刻附和，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就是啊二哥，你那些所謂的朋友，平時稱兄道弟，一出事，一個個跑得比誰都快！根本沒一個靠得住的！”
    韓兆隻是茫然地看著他們，眼神空洞，像一隻被遺棄在路邊的、濕漉漉的小狗。
    “好了！都少說兩句！”母親終於出聲製止，她溫柔地撫摸著韓兆纏著繃帶的頭，聲音雖然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兆兒受了驚嚇，需要靜養。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她將韓兆輕輕攬入懷中，在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孩子，別怕，好好休息。放心，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媽媽都已經幫你‘處理’幹淨了，絕對不會留下任何後患，不會有人再來煩你。”
    韓兆順從地將頭靠在母親溫暖的肩頭，他蹭著母親昂貴的絲綢衣衫，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然而，就在他徹底低下頭時，那份脆弱、茫然和痛苦，便如同遇熱的蠟像般，從他臉上瞬間融化、剝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淺、極淡，微微的笑。
    畫麵又黑了下去，在一陣新聞播報聲中，演職員表在屏幕中展開。右下角的電視頻道裏正播放著本月的尋人啟事。
    播報員冷靜的聲音伴著帶電流的背景音流淌：
    “……繼續關注本月的失蹤人口信息。失蹤者李蘭雪，二十二歲，福川商學院大四學生，於上月十五日在前往實習公司報到後失聯，至今下落不明。失蹤時身穿白色襯衫、深色職業套裙，攜帶黑色通勤包。如有任何知情者，請立即與本台或警方聯係……”
    像素不高的畫麵中，一張笑容溫婉、充滿朝氣的女生證件照格外醒目。隻是畫麵經過了一些處理，女孩究竟長成什麽樣子並看不清。
    過了一會兒，電視畫麵抖動了下，又變成了衛生間外走廊的監控視角。後腦勺滲血的韓兆慌慌張張地打著電話，時不時往衛生間裏麵看去，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承諾了什麽，他又舉著電話匆忙走了進去。
    時間戳跳轉，半小時後，韓母帶人前來。
    醫生們把韓兆抬走，而韓母在裏麵多待了十五分鍾才重新出來。
    演職員表播到最後，背景裏傳來“哢嚓”一聲，小電視的屏幕上變成“畫麵已丟失”的提示，《以fu之名》的標題花字沉甸甸地印在了灰白的天空上。
    ……
    “兆兆受苦了，看看這小臉瘦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韓家幾乎所有的近親遠戚都湧到了醫院vip病房區，將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韓兆穿著寬鬆的病號服，臉色依舊蒼白，被眾人簇擁在中間，他臉上掛著有些輕蔑的笑，眼神卻時不時掠過人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就在這時，人群微微分開一條縫隙。
    一個穿著淡雅米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從幾位姑嬸的身後，安靜地走上前來。她全身上下透著一種精心養育出的矜貴氣息，五官溫婉秀麗，步伐從容。
    “小雅來了！”一位姑媽熱絡地喊道，伸手將女孩推到韓兆麵前，“快，你們年輕人好好說說話。小雅聽說你出事，擔心得不得了呢！”
    被稱為小雅的女孩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耐煩，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禮儀笑容掩蓋。她走上前，微微仰頭看著韓兆，聲音輕柔：
    “兆哥，身體好些了嗎？”
    所有人都帶著期待的笑容看著他們。
    韓兆冷眼看著這些人表演，開口回道：“我好沒好，你看不出來？”
    小雅被刺得臉色扭曲了一瞬，她身後的眾人卻頓時更放鬆了。
    沒錯，這就是他們的韓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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