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雲沒在世子府外等太久。
    侍衛進去通報之後，十九很快就從裏麵出來了。
    對她沒有一絲輕慢。
    十九和喚雲也算是老熟人了，他們主子在前的時候，兩人便跟在後麵，雖然彼此算不得陌生人，可說話次數卻寥寥無幾。
    她向來對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有幾分畏懼的。
    更別說十九每天抱著刀劍，板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今日十九也是一如往昔，臉上沒有一分多餘的表情。
    但是，他看到眼前豆芽一樣的女子，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浸染了汗水，緊緊貼在臉上，就不由得皺起眉。
    倒春寒的天氣裏，竟還能叫這小姑娘，累成這副模樣。
    他注意到喚雲的手上提著一盒書冊，看紋樣是薑都書院的東西，他家世子也有一個相同的盒子。
    很明顯，她手中的盒子是蘇三小姐的。
    天色已經昏暗，一介弱女子何故要特地去書院取書呢？
    他一多想，就分了幾縷神，在原地愣了片刻。
    “十九公子？”
    喚雲見他許久都未出聲，請她進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疑惑。
    十九下意識直接將眼前晃蕩的手，一把抓住，一捏。
    幾乎能聽見，手骨吱呀的聲音。
    喚雲吃痛，眼裏瞬間泛起淚花：“你做什麽！”
    手裏的書盒，咚然墜地。
    十九這才回神，忙鬆開手。
    不善言辭的他，瞬間有些束手無措：“你、你沒事吧？”
    喚雲紅著眼眶，但是想起小姐的囑托，還是咬著唇搖了搖頭，萬一眼前這侍衛喜怒無常，又不讓她進門了，豈非要壞了小姐的事？
    她隻得隱忍。
    十九伸在半空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放，便對她說：“世子讓你進去。”
    喚雲沉默著向他行了個禮，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書盒，低著頭進門了。
    他看著女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轉角，甩了甩頭，將腦海裏的思緒甩幹淨，他握緊了手裏的刀，進了大廳。
    嬌小的女子已經跪在地上，極其謙卑拜見世子：“我家小姐被禁足，特地讓我來傳話，若是殿下想要世子妃，恐怕得您自己謀求……”
    鼻尖尚有汗珠。
    她和世子說了些什麽，十九都沒注意聽，隻是出神地想她怎麽如此瘦弱，一隻手便能提起來。
    等世子叫他名字時，他才反應過來，喚雲已經拿起書盒，往門外走去了。
    明月潭看他失神模樣，抬手指了指喚雲：“還不去送送人家？”
    “是。”十九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目送十九出門後，明月潭眼裏笑意不減，喝茶時才留意到，蕭如舟還在，臉上表情微微收斂，說道：“少將軍還沒走？”
    蕭如舟眼皮抽了抽，這怕不是將之前蘇府走私官鹽的事情全忘了吧。
    “主君，蘇左相走私官鹽可不能因為別的原因就放過他。”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明月潭。
    也不知道這是蘇家哪位小姐，竟將這位世子的心勾了去。
    但願不要影響到他的報仇大計，也不要傷著妹妹。
    他憂心忡忡。
    明月潭聞言，眸色冷了下來。
    若是沒聽錯的話，方才那小丫鬟過來說了“禁足”二字。
    慈光寺鬧劇過去不過一個多時辰，能讓蘇府下禁足令到無非就是這件事，這蘇府當真好得很，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竟不顧真相，也要將事情壓下。
    根本不顧蘇三的死活。
    好得很。
    明月潭眼神犀利：“自然，孰輕孰重，本世子自然分得清。”
    蕭如舟鬆了口氣，還好主君沒有被愛情衝昏頭腦，隻要有主君的首肯，他就有把握，將妹妹帶出火坑。
    複仇之事有他一人足矣。
    妹妹隻需要等事成之後，享福罷。
    “如此，臣下先告退了。”蕭如舟恭敬作揖。
    明月潭心不在焉，隨手揮了揮。
    他在想，長夜漫漫，她被禁足，定會心冷情冷，得帶些東西，去哄哄她……
    難辦的是，他以前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過，也不知道像她那般的女子，都喜歡什麽小玩意兒？
    明月潭在府邸頭疼，要帶什麽禮物過去。十九卻在這看似瘦弱，但倔強的丫頭麵前泛起了難。
    “多謝公子好意，不麻煩公子相送了，我自己回府便可。”喚雲低垂著腦袋，說道。
    眼看天色漸晚，十九又怎麽忍心叫她一人徒步回去。
    但他不善言辭，千言萬語隻堵在胸口。
    眼看著嬌小的人影，即將遠去，十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將人帶到馬車前，家人塞進車裏，親自上陣，把人送往蘇府。
    喚雲心下吃驚，被人按進了車裏，再想出去時，馬車已經駛遠了。
    隻能心裏惶惶，在車內坐下。
    這並不是世子常用的座輦，但就算隻是客座，也是非常華貴舒適的。
    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過這種待遇。
    除了緊張難安之外，對在外驅車的十九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夜幕四合，天上繁星點點，整個蘇府暗淡了燭光。
    蕭如月卻還未安寢，她麵前案牘，燃了微弱燭火，手邊是謄抄了一晚上的佛經。
    這當然是老夫人吩咐的。
    每日謄抄一卷，哪怕今日隻剩幾個時辰，也得算上。
    對於抄佛經這件事情，蕭如月並不是很抗拒。
    隻是抄了一宿，難免有些疲憊。
    她轉了轉執筆的手腕，秀眉輕鎖，燈影搖曳，燭火有些暗了。
    “喚雲，剪一下燈芯。”
    這一次，明月潭雖然還是從窗戶翻進來，但是顯得有禮貌多了。
    喚雲聽到小姐吩咐，拿起竹籃裏的剪刀就要過去剪燈，卻被剛翻進來的世子攔下了。
    世子笑得眉目清淺，從她手裏接過剪刀。
    蕭如月又低頭繼續抄寫佛經，根本沒注意到，此時伺候筆墨的人並不是喚雲。
    直到一股冷香襲來。
    恍若梅園之中，芬芳四溢。
    這才讓她恍然驚覺，抬眼一看，果真是那位風流倜儻的世子殿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手裏拿著一把銀色的剪子，將燭火挑得更亮。
    燈下美人說的就是他。
    美人見心愛之人抬眼望來，盈盈一笑，勝過百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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