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簌簌落在肩頭時，安沫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梨林見到霍凜的模樣。那時他剛結束模擬戰，製服上沾著草屑，眉峰擰得像把沒出鞘的刀，卻在她遞過急救包時，耳尖悄悄泛了紅。
    “在想什麽？”霍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抬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花瓣，指尖帶著金屬冷卻後的微涼。
    安沫晃了晃手裏的書簽，背麵的“安”字被摩挲得發亮“在想，你兄長要是看到現在的你，會不會覺得……沒白疼你。”
    霍凜沒說話，隻是握緊了她的手。遠處烈風正追著洛硯新長出的幼苗跑，藤蔓上掛著的漿果時不時掉下來，砸在草地上發出輕響。加密日誌的餘波還未散盡，但指揮艙裏的沉重早已被梨林的風卷走，隻剩下漫山遍野的白，和穿透花枝的暖光。
    巡邏艦的通訊器突然響了，是基地發來的新坐標。安沫掃了眼全息屏，發現航線恰好經過當年霍凜兄長駐守的哨所舊址。
    “繞段路？”霍凜讀懂了她的眼神，指尖在控製台輕輕一點，星圖上的航線微微偏移，像條溫柔的弧線。
    哨所的殘骸在星塵裏半掩著，斷壁上還留著當年交火的痕跡。但出乎意料的是，廢墟中央竟有株梨樹，不知是誰種的，枝幹歪歪扭扭，卻在碎石堆裏開得熱鬧。
    “是他種的。”霍凜蹲下身，撫摸著樹幹上刻的小字——“小凜，等你回來”。字跡被風沙磨得淺了，卻仍能看出刻痕裏的溫柔。他忽然從口袋裏掏出塊東西，是塊打磨光滑的晶石，形狀像片梨花瓣，“清理戰場時撿的，本想……”
    “本想磨成徽章？”安沫接過晶石，指尖觸到他沒來得及磨平的棱角，忽然笑了，“我幫你。”
    烈風不知從哪翻出個便攜打磨器，洛硯的藤蔓卷著塊軟布湊過來。四個人圍著那塊晶石蹲在廢墟裏，陽光透過哨所的破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霍凜的手指穩得很，安沫的掌心貼著他的手背，偶爾偏頭時，能聞到他製服上淡淡的梨花味。
    最後一刀落下時，晶石恰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安沫把它別在霍凜的領口，和那枚羽翼徽章並排，像兩簇並肩的星火。
    “以後出任務，帶著它。”她踮起腳，替他理了理衣領，熊貓尾巴不自覺地勾住他的腰，“就當……你兄長在看著我們。”
    霍凜的喉結動了動，伸手把她攬進懷裏。遠處的梨林在風裏起伏，像片流動的雪。烈風突然“嗷”了一聲，指著天空——不知何時，星軌上的晨霧散了，露出長安星的全貌，藍色的星球被梨花般的光暈裹著，溫柔得像個未醒的夢。
    “原來他說的‘想護著的人’，不隻是這裏。”霍凜望著那顆星球，聲音很輕，“是所有守著它的人。”
    返航時，安沫靠在舷窗邊打盹，尾巴圈成個毛茸茸的圈，把霍凜的手圈在裏麵。夢裏又是那個雪夜，少年別扭地接過她的急救包，耳尖紅得像燒起來。而現在，他的指尖正輕輕摩挲著她掌心的紋路，像在描摹一段不會褪色的星圖。
    洛硯新煮的星芽茶飄著熱氣，烈風在控製台前哼著跑調的歌。安沫睜開眼，看見霍凜正看著她，眼裏的堅定混著暖意，像梨花映著晨光。
    “到了。”他輕聲說。
    舷窗外，軍校旁的梨林又映入眼簾。這一次，沒有罰站的少年，沒有倔強的傷口，隻有並肩走在花海裏的兩個人，尾巴偶爾相碰，發出毛茸茸的輕響。
    安沫忽然想起日誌裏的話——“守著長安星不是任務，是因為這裏有想護著的人”。她低頭看了看和霍凜交握的手，又抬頭望了望漫天梨花，忽然覺得，所謂歸宿，或許就是這樣有風，有花，有身邊人掌心的溫度，和一條無論走多遠，都能找到彼此的路。
    遠處傳來下課鈴，穿著校服的學生們笑著跑過梨林，驚起一地花瓣。霍凜的指尖穿過她的指縫，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
    “走了。”他說。
    安沫點點頭，跟著他往林深處走去。梨花落在他們肩頭，像場永遠不會停的春天。
    梨林深處藏著座舊亭，木柱上爬滿了藤蔓，簷角還掛著半塊褪色的風鈴。安沫認出這是軍校的老物件，當年她總躲在這裏背星圖，霍凜則常被教官罰來清掃落葉——那時他總故意把枯葉掃到她腳邊，惹得她鼓起腮幫子瞪他，他卻轉身就走，耳尖卻紅得能滴出血。
    “還記得嗎？”安沫摸著亭柱上模糊的刻痕，那是她當年賭氣畫的小熊貓，圓滾滾的，旁邊被人補了個歪歪扭扭的狼頭，“你說我畫得像塊燒焦的星石。”
    霍凜低頭看著那對幼稚的塗鴉，喉間溢出低笑“後來被教導主任發現，罰我們一起重修星圖繪製課。”
    “明明是你先挑釁的！”安沫伸手去擰他胳膊，卻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帶著常年握武器的薄繭，卻在觸到她手腕時放輕了力道，像怕碰碎什麽珍寶。
    烈風抱著個野餐籃衝過來，洛硯的藤蔓卷著保溫壺跟在後麵，葉子上還沾著幾片花瓣“快！洛硯說星芽茶要趁燙喝才香！”
    保溫壺打開時，茶香混著梨花的清甜漫開來。烈風掏出個金屬飯盒，裏麵是基地廚房烤的星獸肉幹，洛硯的藤蔓則靈巧地鋪開塊餐布，上麵擺著剛摘的漿果，紅的紫的，像撒了把碎星星。
    “說起來，”烈風咬著肉幹，尾巴在身後甩得歡，“解密日誌最後還有段音頻，我忘放了。”
    他調出音頻時，霍凜的兄長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背景裏能聽見梨花開得簌簌響“小凜這小子，嘴硬心軟，當年偷偷把自己的能量棒分給受傷的學弟，回來餓了兩頓，還嘴硬說‘看他不順眼’。以後要是對人家姑娘也這樣，看我怎麽收拾他。”
    霍凜的耳尖又紅了，伸手想去捂烈風的嘴，卻被安沫按住。她抬頭看他，眼裏盛著笑“原來你從小就這麽別扭。”
    “才沒有。”他反駁的聲音很輕，卻沒掙開她的手。陽光穿過亭頂的縫隙落下來，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倒顯得那點別扭也成了溫柔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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