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夜二夜墨:生前的廚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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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墨是被灶間飄來的香氣勾醒的。
他蜷在京城最大酒樓“醉仙樓”後巷的草堆裏,破棉襖上滿是油垢和補丁,凍得發僵的手指下意識往懷裏縮——那裏藏著昨天從泔水桶裏撈出來的半塊油餅,硬得能硌掉牙,卻被他當成寶貝,隻敢在餓到眼冒金星時舔兩口。
巷子裏的風裹著雪粒子,刮在臉上像刀子割,可那股子混著醬油、香料和烤肉的香味,卻順著他的鼻子往胃裏鑽,勾得肚子咕咕直叫。夜墨咽了口唾沫,悄悄扒著後廚的破窗縫往裏看——明晃晃的灶台前,穿白褂子的廚子正顛著鐵鍋,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鍋裏的肉油光發亮。他看得眼睛發直,連凍得發疼的耳朵都忘了顧。
他是個小乞丐,打記事起就跟著一群半大孩子在京城的街巷裏混,偷過包子鋪的熱包子,搶過挑夫的幹糧,最常去的還是各家酒樓的後廚外打轉。別人搶吃食是為了活命,夜墨卻不一樣——他總盯著廚子的手看,看他們怎麽把普通的蘿卜切成細如發絲的小丁,怎麽把腥氣的魚做得鮮掉眉毛,怎麽用一把鹽、一勺糖,就把最樸素的米熬成噴香的粥。
“要是我也能當廚子就好了。”這念頭像顆種子,在他心裏紮了根。他甚至偷偷撿過酒樓扔的破菜刀,在沒人的地方對著石頭練切菜;聽跑堂的說起禦膳房的大廚能把豆腐做出十八種花樣,眼睛裏能冒出光來——那是他能想到的,離“廚子”最遠,也最了不起的地方。
轉機來得猝不及防。那天他在禦膳房後門的垃圾堆裏翻找,想看看有沒有能吃的剩菜,卻被一個穿錦緞衣裳的管事攔住了。他以為要挨揍,縮著脖子準備求饒,那管事卻盯著他看了半天,問“你這孩子,眼神倒亮,想不想學做菜?”
夜墨愣了,以為是幻聽。直到管事說,禦膳房的劉大廚想收個學徒,看他身子骨靈便,又常圍著後廚轉,或許是個有緣分的,他才“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連眼淚都忘了擦。
他搬進了禦膳房旁的小雜院,雖然每天做的還是挑水、劈柴、洗碗的活,連灶台邊都挨不上,可他心裏甜得像揣了蜜。劉大廚偶爾會指點他兩句,比如“切菜要穩,刀要貼著手背走”,“熬湯要小火慢燉,急不得”,他都記在心裏,晚上偷偷在油燈下比劃。他甚至攢了半個月的月錢,買了一小塊豬肉,想照著劉大廚說的法子做給大廚嚐嚐——那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舍得買正經的肉。
日子一天天過,他離“廚子”的夢好像越來越近。直到那天,劉大廚把他叫到跟前,神色有些複雜地遞給他一個描金的食盒“墨兒,你去給貴妃娘娘送趟點心,這是剛做的‘芙蓉糕’,你先嚐嚐,看看味道怎麽樣。”
夜墨的心“怦怦”直跳。他知道,禦膳房的吃食送出去前,有時會讓學徒先試吃,怕有差錯——這是第一次讓他來做,是不是意味著,大廚開始信任他了?他接過食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塊芙蓉糕。糕點雪白,上麵綴著粉色的糖花,咬一口,甜而不膩,帶著淡淡的花香,好吃得讓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好吃,大廚,太好吃了!”他笑著說,眼睛彎成了月牙。
劉大廚看著他,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可沒等他把剩下的糕點放回食盒,肚子突然一陣絞痛。像有無數根針在紮,疼得他直不起腰,手裏的食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芙蓉糕撒了一地。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看著劉大廚的臉在眼前模糊,聽著遠處傳來宮女尖細的叫聲“不好了!有人中毒了!”
中毒?夜墨的腦子“嗡”的一聲。他看著地上的芙蓉糕,看著劉大廚躲閃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想起前幾天,聽雜役們私下議論,說貴妃娘娘最近和皇後鬧得厲害,有人想給貴妃“點教訓”;他想起剛才劉大廚遞食盒時,手上的顫抖;他想起自己隻是個沒人要的小乞丐,就算死了,也沒人會追究……原來,他不是被當成學徒,是被當成了試毒的“活靶子”。
胃裏的疼越來越劇烈,冷汗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流,浸濕了他那件剛換上不久的幹淨衣裳。他趴在地上,手指摳著冰涼的地磚,視線漸漸發黑。他好像又聞到了醉仙樓後廚的香氣,好像又看到了自己拿著破菜刀在石頭上練習的模樣,好像又聽到了自己說“想當廚子”時,心裏的那種熱乎勁。
他還沒真正炒過一道菜,還沒學會劉大廚說的“十八種豆腐做法”,還沒讓別人嚐過他做的吃食……他的廚夢,還沒開始,就要碎了。
“我……想當廚子……”他喃喃地說著,聲音輕得像一縷煙。最後一眼,他看到的是地上那塊摔碎的芙蓉糕,雪白的糕點沾了泥土,像他那碎掉的、不值一提的夢想。
寒風從門外灌進來,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那個曾經在巷子裏盯著灶台發呆的小乞丐,那個為了學做菜偷偷攢錢買肉的學徒,最終倒在了他向往的禦膳房旁,死在了他滿心歡喜吃下的“點心”裏。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連成為“廚子”的機會,都隻是別人精心設計的一場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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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夢燼,無人問
夜墨倒在冰冷的青磚地上時,禦膳房的喧囂隻停頓了片刻。
最先圍過來的不是救人的雜役,是捧著食盒的宮女,她盯著地上摔碎的芙蓉糕,臉色煞白地尖叫“這可怎麽辦!娘娘還等著用呢!”旁邊的小太監也跟著慌了,卻不是慌夜墨的死活,是慌這差事辦砸了會連累自己,一個勁地跺腳“早知道該讓別人來試,怎麽就挑了個這麽不禁事的!”
劉大廚站在人群外,眉頭皺得緊緊的,卻沒上前看夜墨一眼。他快步走到食盒旁,用銀簪子挑起一塊沒沾土的芙蓉糕,見簪子尖沒變色,才鬆了口氣,轉頭對管事說“不是糕點的問題,許是這孩子自己身子弱,吃了什麽相衝的東西。趕緊把人抬走,再做一份芙蓉糕送過去,別誤了娘娘的時辰。”
沒人反駁。幾個雜役得了吩咐,像拖一袋破爛似的,揪著夜墨的胳膊往門外拖。夜墨的破布鞋在地上蹭出一道淺痕,沾著他吐出來的血,很快就被後來的人踩在腳下,連點痕跡都沒剩下。他的懷裏還揣著那塊沒來得及送給劉大廚的豬肉——那是他攢了半個月月錢買的,肉皮上還帶著點冰碴,此刻卻隨著他的身體一起,變得冰冷。
禦膳房裏很快又恢複了熱鬧。灶台的火苗重新竄起,菜刀切在菜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廚子們聊著待會兒要給皇上做的“龍鳳呈祥”,雜役們忙著挑水劈柴,沒人再提起那個剛斷氣的小學徒。隻有偶爾有人路過後門,看到雜役把夜墨的屍體往亂葬崗的方向拖,才會隨口問一句“這是誰啊?”得到的回答也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句“前幾天來的學徒,不知怎麽就沒了。”說完,便轉身回了廚房,連頭都沒回。
夜墨不知道的是,他的死,很快成了別人邀功的籌碼。
當天下午,負責後宮安全的李統領就帶著人來了禦膳房。劉大廚早已備好說辭,把夜墨的“意外”說成是自己“警惕性高”,提前讓學徒試吃,才沒讓可能出問題的吃食送到貴妃麵前。李統領聽了,連連點頭,拍著劉大廚的肩膀說“劉師傅做得好!若真讓娘娘出了差錯,咱們誰都擔待不起。你這警惕心,得在皇上麵前好好提一提!”
劉大廚笑得滿臉堆褶,忙讓人端上剛沏好的茶。兩人坐在桌邊,聊著怎麽把這件事“辦得漂亮”——既要讓皇上知道禦膳房的嚴謹,又要凸顯李統領“監管得力”,至於那個死掉的小乞丐,不過是這場“立功戲”裏,一枚用了就丟的棋子。
沒人去問夜墨叫什麽,沒人知道他曾在巷子裏盯著灶台發呆,沒人記得他為了學切菜,手指被破菜刀劃得滿是傷口,更沒人在乎他到死,懷裏還揣著一塊想送給師傅的豬肉。在那些大人物眼裏,他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小乞丐,死了就死了,連惋惜都是多餘的。
亂葬崗的風很大,卷著黃土,吹得夜墨的屍體瑟瑟發抖。幾隻烏鴉落在他身邊,啄著他懷裏的豬肉,發出“呱呱”的叫聲。遠處的京城燈火通明,禦膳房的方向還飄著飯菜的香氣,那是夜墨曾經最向往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他的廚夢,碎在了禦膳房的青磚地上,碎在了別人的功名利祿裏,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像他這個人,來了又走了,沒人在意,沒人記得,隻有亂葬崗的黃土,默默地將他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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