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哄鬧著，注目著大雪中屹然挺立的神像。
    大雪的襯托下，神像顯得悲憫又帶著不一樣的神性，連謝明揚都有些愣神。
    “白煙！！”
    人群裏，有人驚呼。
    岸那邊，是楚州。
    升起白煙意味著今日有人真的在施粥。
    “看來孟佳柔動作挺快”
    謝明揚意味不明說了一聲。
    流民對生的希望，已經超過了恐懼。
    橋麵能不能行人，或者是不是褻瀆了神明的恩賜，他們已經顧不上了。
    紛紛試探著朝著橋麵上走。
    “這群醃臢貨，簡直褻瀆海神娘娘！”
    武州的民眾在罵那些流民。
    直到一個流民站到了橋中間，也沒見橋麵有絲毫晃動。
    他便開始狂奔起來。
    眾人都看著他。
    越來越多的流民朝著橋麵上湧去。
    橋麵依舊穩當，沒有絲毫晃動。
    “神跡啊！”
    那些民眾高呼著，朝著神像叩拜。
    謝明揚放下了車簾。
    麵色顯得平靜極了，仔細係好大氅，戴上了那枚黑墨石的扳指。
    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她穿著赤色的金邊大氅，容貌精致，下車就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這是誰家小姐，生得如此漂亮”
    秦客撐著傘替她擋去頭頂的雪。
    她太平靜了。
    但是總給人一種，像是在包裹著某種瘋狂的皮囊。
    “清場吧”
    隨著謝明揚冰冷的命令下達。
    龍武軍的馬蹄聲逐漸逼近。
    “怎麽了？”
    “這是怎麽回事？”
    岸邊，穿著銀甲的龍武軍將士，騎著駿馬，將人群團團圍住。
    冷峻又劍拔弩張的氛圍，嚇得民眾驚慌不已。
    橋麵上，數百名流民已經上了橋麵。
    轟隆一聲。
    眾人驚詫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隻看見橋麵晃動。
    橋頭橋尾斷裂。
    橋麵上的流民慌忙穩住身形，還是有人掉下了橋。
    而橋底下，因為冰麵被撈起做了冰橋，此時隻有深不見底，冰冷刺骨的河水。
    “救命！”
    掉下去的人拚命呼喊著。
    嘩然一片，民眾都嚇得臉色慘白。
    而這斷橋的始作俑者，正是謝明揚。
    她單手對著橋麵，千機引鋒利得像是快刃。
    “天哪！”
    她就這麽麵色平靜，斷掉了海神像的一隻手。
    本來還算穩定的橋麵，瞬間失去了一個支撐點，搖搖晃晃。
    又有人噗通著落下了水。
    夏至的麵色慘白，幾步走上去，拉住了謝明揚。
    “你在做什麽！”
    謝明揚有些不悅盯著她。
    夏至隻覺得這樣的謝明揚好陌生。
    謝欒上前攔住了夏至，衝她搖了搖頭。
    河麵上，那些掉下去的人，已經有人死了。
    哭聲響徹著岸邊。
    謝明揚總算是停了手。
    夏至有些錯愕看著謝明揚的背影。
    那些人，在她眼裏，就像是玩偶。
    隻看謝明揚掃視一圈人群，嘴角輕笑。
    “梁淵，我們可以談談了嗎？”
    人群靜默著，大多人都害怕蜷縮著。
    謝明揚就像是地獄來的魔鬼。
    “橋麵上的人，可堅持不了多久，你最好不要考慮很久”
    橋麵已經傾斜了，橋麵上的流民隻能拚命抓住邊緣，還是有人不斷掉入河水裏。
    武州的大雪，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武州”
    大雪，幾乎要淹沒人群。
    終於有人歎了口氣。
    在一眾畏縮的人裏，走了出來。
    人群分開了路。
    謝明揚看著他。
    劍眉星目，身姿挺拔。
    跟印象裏那個柔弱的少年簡直大相徑庭。
    他的眼神很鎮定，像是一汪不會有漣漪的湖麵。
    可這個人，又很矛盾，此刻為了那些流民，站了出來。
    他身後，跟著一個抱著劍的劍客。
    在人群裏，與那些隻畏懼她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終於，他站在了謝明揚的不遠處。
    “放了他們吧”
    他說。
    眸色平靜。
    謝明揚看著他。
    夏至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不是對這個人熟悉，而是感覺。
    恍惚間，她竟然從他的眼神裏看見了與上一世謝明揚相似的神情。
    “嗬”
    謝明揚冷笑一聲。
    眼神打量著他。
    “當然”
    正當大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謝明揚的手一揮。
    橋麵瞬間轟隆一聲崩塌。
    慘叫聲不斷。
    “你！”
    梁淵身邊的劍客看著那些可憐的流民，拔劍對著謝明揚。
    “出爾反爾的小人”
    謝明揚的嘴角卻都是冷笑。
    眼看著那些流民在河水裏翻騰，梁淵攥緊了手，盯著謝明揚。
    兩人眼神對視。
    梁淵終於率先認輸。
    “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放了他們”
    他的聲音幾乎是帶著懇求。
    謝明揚臉上都是惡劣的笑。
    “他們包庇你，不該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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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明揚的話，讓在場的眾人都沉默著。
    太冷血了。
    也太可怕了。
    撲通一聲。
    “少主！！”
    劍客的呼聲，幾近刺耳。
    梁淵跪得筆直，目光卻還是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求大小姐，放了他們”
    謝明揚是個瘋子，若是在高高在上的姿態跟她對著幹，說不定她下一步就是屠城了。
    好半晌。
    謝明揚終於沉默著，移開了視線。
    夏至便立刻帶著人去打撈。
    很多人已經凍死了。
    武州的河水，太冷了。
    打撈了很久。
    梁淵在雪地裏也跪了很久。
    大雪落滿了他的肩膀。
    武州的百姓，似乎沒有什麽時候這麽團結過。
    也有可能是這些流民的模樣太可憐了。
    他們凍得發抖。
    百姓們就自發圍成團，或者將身上的披風外套脫下來給他們取暖。
    直到水裏的人撈得差不多了。
    秦客才敲開謝明揚的車窗。
    “小姐，人都撈上來了”
    “嗯”
    謝明揚應了一聲。
    滿岸的屍體，大家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龍武軍沉默著整理那些屍體。
    夏至一言不發，將一個瑟瑟發抖的孩子用自己的外套裹起來。
    “把人綁回去”
    謝明揚說。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再打開車窗。
    而是讓一名白刀客駕著馬車朝著城內趕去。
    “小姐，不等夏至嗎？”
    白刀客問她。
    馬車裏，沉默半晌。
    “走吧”
    謝明揚說。
    趙柏月醒過來的時候，正看見窗邊站著的謝遇無聊得捏著雪團。
    他眸色微暗，咳嗽了幾聲。
    小鬆和梅娘急忙過來。
    “公子，你醒了？”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趙柏月臉色很白。
    在祁儀征的許可後，倒了碗溫水喝下，才勉強能發出點聲音。
    可趙柏月不說話，而是盯著窗外飄飛的大雪。
    眼尾有些發紅。
    最終，隻說了一句。
    “她太聰明了...”
    謝明揚太聰明了，他那點調虎離山，瞞不過謝明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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