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五虎齊出定江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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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幽州之戰開打,呂布進冀州前的那個秋天,中原之地的局勢越發明朗。
    張飛的大軍順利抵達彭城,著手準備著攻城事宜。
    隻見彭城的城牆厚重,護城河寬闊,城垛之後,人頭攢動,強弓勁弩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這一天守將朱靈立於城樓,麵色凝重地望著城下。
    那裏,一支黑壓壓的軍隊肅立如林,沉默中透出令人窒息的殺氣。
    中軍處,一麵“張”字大旗在風中狂舞,旗下,一員黑甲大將跨坐烏騅馬,丈八蛇矛斜指蒼穹,正是張飛。
    “張翼德。”朱靈的聲音透過城垛,帶著強裝的鎮定。
    “彭城堅壁清野,糧草充足。縱你有萬夫不當之勇,又能奈我何?速速退去,免做城下冤。”
    張飛聞言環眼猛地一瞪,須發戟張,如同暴怒的雄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衝天而起,聲浪滾滾,竟壓過了城頭的喧囂,震得城磚似乎都在簌簌發抖。
    “朱靈鼠輩!隻敢縮在烏龜殼裏放屁?!可敢出城與你張爺爺一戰?!三合之內取不了你的狗頭,我張翼德倒爬回豫州去!”
    這吼聲帶著無匹的蠻橫與挑釁,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守城士兵的耳中。朱靈被罵得麵皮紫漲,但他深知張飛之勇,又豈敢真得出城,隻能厲聲下令。
    “放箭!射死這個環眼賊!”
    城頭箭如飛蝗,傾瀉而下。
    張飛蛇矛舞動,磕飛箭矢,口中兀自怒罵不休,汙言穢語如同連珠炮般砸向城頭,將朱靈及其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身後的士兵也齊聲鼓噪,各種難聽的叫罵聲匯成一片,震天動地。彭城守軍被罵得麵紅耳赤,羞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
    一連三日,日日如此。張飛白天率軍在城下叫罵挑釁,極盡羞辱之能事,罵得城頭守軍人人憋了一肚子邪火,恨不得生啖其肉。
    夜間,則派出小股精銳,在夜色的掩護下,如同最狡詐的鼴鼠,悄無聲息地潛近城牆根。
    彭城城牆雖厚,但並非鐵板一塊。
    張飛差軍中挖掘地道的好手,利用夜色的掩護和白天叫罵製造的混亂與疲憊,避開城頭巡哨的燈火,在選定的、土質相對鬆軟的城牆拐角陰影處,揮動特製的短鏟鐵鍬,瘋狂地向深處挖掘。
    挖出的泥土被小心地運走,傾倒在遠處的護城河裏。地道口用木板和草席偽裝,進展神速。
    第三日深夜,地道終於無聲地穿透了厚實的城牆基座,直抵城內一處廢棄倉庫的地下。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彭城西門內側,緊貼著城牆根的一處荒廢貨棧地麵,幾塊看似隨意丟棄的厚重木板突然被猛地頂開。
    “殺——!”
    一聲壓抑卻充滿爆發力的怒吼從地下炸出!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
    張飛身先士卒,第一個從狹窄的地洞口悍然躍出。
    他渾身沾滿泥土,環眼在黑暗中灼灼如炭火,丈八蛇矛帶起淒厲的破風聲,瞬間將兩個聞聲趕來的袁軍巡邏兵捅穿。
    緊接著,無數黑甲士兵如同噴湧的黑色熔岩,從多個破開的地洞中狂湧而出,瞬間淹沒了這片區域!
    “敵襲!敵襲!”
    “城內,西門!”
    淒厲的警鑼聲終於劃破夜空,帶著極度的驚恐。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張飛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蛇矛所向,血肉橫飛。
    他根本不給城內守軍集結布防的機會,率領這支從地底鑽出的奇兵,以狂暴無匹的姿態,向著最近的城門——西門猛撲過去!沿途倉促趕來堵截的袁軍小隊,如同朽木般被這支狂猛的洪流衝垮、碾碎!
    “開城門!迎大軍。”張飛怒吼著,一矛掃飛守門的幾個士兵,親自撲向沉重的門閂。
    巨大的門栓被合力抬起、扔掉,沉重的城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被緩緩推開!
    城外,早已枕戈待旦的主力大軍,看到城門洞開,看到那麵熟悉的“張”字大旗出現在門內,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歡呼,鐵流般的軍隊,再無阻礙,洶湧澎湃地衝入彭城。
    城內的抵抗迅速演變成絕望的巷戰,繼而變成一麵倒的屠殺和潰逃。
    朱靈在親兵護衛下,試圖組織抵抗,迎麵正撞上渾身浴血、如同煞神般的張飛。
    “朱靈!納命來——!”
    張飛須發賁張,聲若雷霆,烏騅馬瞬間衝到近前,丈八蛇矛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烏光,帶著萬鈞之力,直刺朱靈心窩!
    朱靈肝膽俱裂,慌忙舉刀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朱靈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排山倒海般湧來,雙臂劇痛欲折,虎口瞬間崩裂,長刀脫手飛出。
    他整個人被這股巨力撞得離鞍飛起,像斷線的風箏般向後摔去,重重砸在街邊的石牆上,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張飛看也不看,蛇矛一指前方混亂的街道,咆哮聲響徹全城。
    “兒郎們!給我殺。兩個時辰之內,肅清全城!”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艱難地穿透彭城上空的硝煙,照射在城守府最高處時,那麵殘破的“袁”字旗被粗暴地扯下。
    一麵嶄新的、被血與火洗禮過的“張”字大旗,在初升的朝陽下,獵獵飛揚!
    張飛站在城守府的高台上,環眼掃視著逐漸被控製的城池,濃密的虯髯上沾著敵人的血沫,嘴裏卻是自言自語道。
    “兗州那群鼠輩投的真他娘快,算算時間,二哥也該來了吧。”
    就在張飛嘟囔的時候,輕鬆拿下兗州的關羽部兵馬已經到了下邳城。
    古老的城牆在晨曦中顯露出青黑的輪廓,寬闊的泗水與沂水在此交匯,如同兩條臂膀,將下邳城牢牢環抱其中。
    城高池深,水網密布,正是這水,構成了下邳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守將張合與城裏的太守陳登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望著城外遠處關羽軍連綿的營寨,眉頭緊鎖。
    敵軍圍城已有數日,卻隻是深溝高壘,不見強攻跡象。這份沉寂,比戰鼓更令人心慌。
    “關雲長……到底意欲何為?”
    張合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城垛。
    他派出的斥候回報,關羽軍中似乎在大規模地調動民夫,像是在……挖掘?可這城外皆是平原,掘地道攻城?麵對下邳如此深廣的護城河,簡直是天方夜譚。
    反倒是陳登覺得沒什麽不可能的,敵人很可能使用水攻之策。
    但問題是他們真得什麽都做不了,漢軍的攻勢太猛了,短短大半年時間裏連戰連捷,眼看著河北四周就要悉數淪陷,可己方竟然沒有任何好辦法來阻擋敵人的攻勢。
    關羽、張飛、臧霸、呂布,再算上正在攻打陳倉的曹操,這蜀漢的五路大軍哪一路都不好應付。
    更別提那群首鼠兩端,反複橫跳的兗州士族又他娘降了,直接導致徐州的援軍被切斷,十五萬袁軍活生生被困在徐州的各個城池等著別人來攻。
    城下,關羽軍營寨。
    中軍大帳內,關羽端坐,手撫長髯,麵前鋪著詳盡的下邳水文輿圖。
    燭光映著他赤紅的麵龐和威嚴的鳳目。周倉侍立一旁,甕聲甕氣地問。
    “君侯,連日挖掘引水渠,將士們有些不解,何時才能痛痛快快攻城?”
    關羽目光不離地圖,聲音沉穩如磐石。
    “射進去的勸降信還是沒有回應,城裏的人還是不願意降嗎。?”
    周倉點了點頭,“他們不但不投降,還大肆在城裏抓捕奸細,我們的不少兄弟都被斬了人頭掛在城頭之上,敵人的守城之心異常堅決呐。”
    關羽沉默了一會,這才回答周倉剛才的那個問題。
    “陳登、張合據水而守,恃此天險。強攻乃是徒耗士卒性命,智者不為。”
    “水能護城,亦能覆城。待時機成熟,自有分曉。”
    關羽手指點向地圖上泗水上遊一處標記,“此處堤壩,乃舊日所築,不甚牢固。我軍連日挖掘之渠,非為攻城,實為導引……需靜待天時。”
    “眼下乃是徐州的雨季,隻要有雨,彭城必破。”
    關羽口中的天時很快便到了。
    入夜,毫無征兆地,一場罕見的、狂暴的秋雨驟然降臨。
    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落下來,頃刻間天地一片混沌,雨幕如織,狂風卷著雨水抽打在城頭守軍的臉上、身上,冰冷刺骨。
    泗水、沂水的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上漲,渾濁的河水洶湧翻騰,發出沉悶的咆哮。
    “好!天時果然在我。”
    關羽帳中,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他猛地起身,抓起案上的令箭,聲音斬釘截鐵。
    “傳令,決堤,引水。”
    早已在泗水上遊埋伏待命的精銳死士,接到命令,立刻撲向那處早已被暗中破壞得搖搖欲墜的舊堤壩,鐵鍬、巨斧、撓鉤瘋狂地破壞著最後的結構。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積蓄了巨大水壓的泗水如同掙脫了枷鎖的怒龍,狂猛地衝垮了最後的阻礙。
    渾濁的、裹挾著泥沙和碎木的洪水,沿著關羽軍連日挖掘好的數條寬闊引水渠,以排山倒海之勢,咆哮著衝向地勢低窪的下邳城!
    “水!大水來了——!”
    下邳城頭守軍的驚呼聲瞬間被洪水奔騰的恐怖巨響淹沒。
    渾濁的怒濤如同無數隻巨手,凶狠地拍打著下邳的城牆。水位以驚人的速度上漲,迅速漫過護城河,倒灌入城。
    城外的曠野頃刻間化為一片澤國,關羽軍駐紮的高地營寨,瞬間成了孤島。
    下邳城內,更是亂作一團!低窪處的街巷迅速被洪水吞噬,房屋倒塌,百姓哭嚎,牲畜掙紮。
    守軍的營房、糧倉、武庫紛紛進水。士兵們驚慌失措地在齊腰深甚至齊胸深的水中掙紮,兵器甲胄成了沉重的負擔。
    陳登與張合站在城樓高處,望著下方迅速變成汪洋的城池和城外一片澤國,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賴以自豪的護城河水係,此刻成了吞噬下邳的元凶,他明白了關羽的圖謀,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心髒。
    “快!快堵住城門!沙袋!沙袋!”
    張合聲嘶力竭地下令,但在這滔天洪水麵前,士兵們徒勞地搬運沙袋堵塞城門的努力,顯得如此渺小可笑。洪水無孔不入,從門縫、從牆根、從一切縫隙瘋狂湧入。
    絕望在冰冷的水中迅速蔓延。軍心,如同被洪水浸泡的土牆,徹底垮塌了。
    當洪水達到頂峰,城內一片混亂狼藉之時,關羽動了。
    一艘艘早已準備好的木筏、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從高地營寨中駛出,乘著水流,直撲下邳城門。
    關羽立於最前一條大船船頭,綠袍金甲,長髯飄拂,手持那柄他不怎麽愛用的青龍偃月刀,鳳目含威,如同天神降臨。
    “張合、陳登大勢已去。開城獻降,饒爾等不死。”
    關羽的聲音穿透風雨,清晰地傳入城頭。
    陳登看著城下如林的舟筏,看著船上士兵精良的甲胄和鋒利的兵刃,再看看自己身邊在水中瑟瑟發抖、鬥誌全無的士兵,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終於崩潰。
    他長歎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無力地揮了揮手。
    沉重的、浸泡在水中的下邳城門,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
    關羽的舟師,暢通無阻地駛入水漫的下邳城。
    青龍偃月刀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威嚴的光芒,城頭之上,又一麵“袁”字大旗被降下。一麵嶄新的“關”字大旗,在風雨飄搖的下邳城頭,緩緩升起。
    關羽冷聲喝道,“以救人為第一要務,讓上遊那些人速速堵住堤壩,再將水引向提前挖好的分流河道,降低城裏的水位。”
    “將百姓救出來之後迅速轉移到其它地勢高的地方,眼下正是雨季。”
    “命令最近的九江與廣陵二郡再送一批糧草過來,以供賑災之用。”
    原本的陳登、張合,以及那些袁軍將領、士兵還不是很心服,可在看到漢軍進城之後,既沒有綁他們,又沒有殺他們,反而是開始賑災之後,心情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想罵關羽卑鄙吧,但這可是戰爭,且這水淹城池的例子自古以來比比皆是,還真沒法指責。
    易地而處,如果有不費吹灰之力,通過水攻可以淹沒城池的法子,他們也多半是會采用的。
    唯一要怪的麽,就是這突然降下暴雨的賊老天了。
    若無瓢潑大雨,漢軍又豈能輕鬆下此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