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五虎齊出定江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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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倉故道,秋風肅殺。散關殘破的“袁”字旗尚未落盡,西麵的群山隘口已騰起遮天蔽塵煙。
玄甲如潮,鐵騎如林,“曹”字大纛獵獵翻卷,引領著自隴西席卷而下的鋼鐵洪流。
曹操勒馬高坡,玄色大氅在風中如鷹隼展翼。他深邃的目光越過腳下蜿蜒的古道,投向東方——巍峨的陳倉故城扼守渭水要衝,城高池深,如同巨獸盤踞在通往關中的咽喉之上。
斥候飛報,袁紹心腹謀士審配,已星夜兼程已入陳倉,親自督戰。
“審正南……”曹操嘴角勾起一絲冷峭弧度,目光掃過陳倉城頭新添的森嚴守備與兩側陡峭山崖。
“欲借堅城耗我銳氣?好。”他馬鞭遙指城西險峻的箭括嶺。
“傳令,全軍伐木,取嶺上百年鐵橡巨木,我要送審正南一份‘開城’大禮。”
霎時間,曹軍大營化作喧囂巨巢,沉悶的斧鑿聲晝夜不息,震徹山穀。
一株株需數人合抱的鐵橡巨樹轟然傾頹,剝去虯枝厚皮,露出烏黑堅韌的芯材。
在曹操、公輸乾的親自監造下,一種前所未見的龐然巨物於陣前拔地而起——十數座高逾十丈的“霹靂巢車”骨架森然矗立,頂部平台懸垂著需數十壯漢絞動的巨索吊籃,內盛棱角猙獰的千斤頑石。
審配立於陳倉城樓,望著關下那如同洪荒巨人般日漸成型的巢車群,麵色鐵青。寒意順著脊梁攀升。
“弓弩,火油,滾木礌石,備雙倍。”
徐榮嘶聲下令,聲音卻掩不住一絲微顫,“曹賊若敢攀巢,萬箭齊發,焚為齏粉。”
說實話徐榮也有些心累,從董卓敗亡之後,整個西涼軍的人心就散了,最開始跟著曹操,等其被人逼到了劉備那邊之後,無可奈何的他又投了劉焉。
本以為能過幾天安穩日子,誰曾想劉焉身上沒有天命,稱帝不久之後竟然病死了。
等袁紹入了關中,大勢所迫之下,他又隻能委身相從。
雖然一直都被各個主公重用,可他徐榮從常勝將軍變成了常敗將軍,打仗又多是堅守,心裏實在是憋屈非常。
反而像李傕、郭汜之流,因為跟著曹操早早的投奔了劉備,倒是混得風生水起,聽說在成都之內過得非常滋潤,還當了個不小的武官,嬌妻美妾成群。
再看看自己,就因為有著擅守的名聲,也曾擋著劉焉的大軍不得進關中,倒真成了守門戶之忠犬,被困在陳倉城內不得自由。
有時候徐榮也想,不如索性開了城門投奔劉備,放蜀漢的征西將軍曹操的兵馬入城,早早讓天下一統算了。
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吃著袁家的糧,他沒辦法不做抵抗,就白白把進入關中的門戶讓出。
就在徐榮的糾結,審配的嚴厲督促之下,陳倉城內的每個人都繃緊了弦,等著城外的漢軍來攻。
第十日,破曉,淒厲的牛角號撕裂晨靄。
“起——!”曹操手中龍泉寶劍豁然出鞘,寒光直指蒼穹!。
巢車頂端,數百赤膊力士筋肉虯結,齊聲咆哮如雷,粗若兒臂的繩索在絞盤刺耳呻吟中寸寸繃緊。
吊籃內巨石緩緩離地,升騰,當升至與陳倉城樓齊平、甚至更高之刻——
“落!”
巨索驟鬆!
“嗚——轟!!!”
巨石撕裂空氣的沉悶呼嘯與砸落城頭的天崩巨響同時炸開。
第一波頑石如隕星天降,狠狠砸在陳倉東門敵樓。
木石結構的樓宇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中轟然垮塌半邊,煙塵碎石衝天而起,守軍慘嚎如潮。
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裹挾萬鈞之力的石雨越過垛口,狠狠砸入城內。
房舍傾頹,血肉橫飛,精心儲備的滾木火油桶被砸得四處飛濺、燃起熊熊大火,陳倉城瞬間化作煉獄。
“避石!弓弩手!射殺巢上力士。”
徐榮急得須發皆張,嘶吼淹沒在轟鳴與慘叫中。箭矢如飛蝗逆襲巢車,卻大多釘入厚實木架。幾口沸騰火油鍋被奮力推至垛口。
“潑——!”
粘稠烈焰如毒龍傾瀉,瞬間吞噬一架靠近的巢車底部,烈焰舔舐巨木,黑煙滾滾,力士慘叫著跌落火海。
“哼!”曹操麵沉似水,劍鋒倏然轉向城垣,“鉤援車,破其筋骨。”
數十架蠍尾般的巨車隆隆推出,粗大鐵索呼嘯著拋上城頭,鐵鉤死死咬住垛口根基。
“拉——!”
後方數百彪形大漢齊聲呐喊,筋肉墳起,青筋畢露。
鐵索繃直如弓弦,在令人心悸的“嘎吱”碎裂聲中,大段包磚女牆連同其後守軍被硬生生撕裂、拽落城下,陳倉城牆如同被巨獸啃噬,多處露出猙獰豁口。
“頂住!毀鉤!”徐榮與城上的審配目眥欲裂。然漢軍強弩齊發,箭雨潑灑城頭,壓製得守軍抬不起頭。
慘烈攻防持續半日,陳倉城牆傷痕累累,守軍血染旌旗,士氣瀕臨潰散。
曹操眼中寒光如電,龍泉劍驟然劃破煙塵,直指那幾處搖搖欲墜的巨大缺口。
“虎豹騎,陷陣營,先登營,神機營碾碎此城!”
“吼——!”
地動山搖的戰吼中,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等曹氏子弟一馬當先。
人馬皆覆玄甲的重裝鐵騎如同地獄湧出的岩漿洪流,轟然啟動。
鐵蹄踏碎大地,槊鋒撕裂空氣,以毀滅之勢直撲城牆最大豁口。
“陷陣之士,有死無生。”
幾乎同時,黃忠率領的陷陣營重甲步卒如移動山嶽,沉默而堅定地壓向另一處缺口,巨盾如牆,長刀如林。
缺口處殘存的袁軍肝膽俱裂,看著那裹挾煙塵與死亡狂飆而至的鋼鐵怪獸,看著那麵甲下冰冷嗜血的眼神,最後一絲抵抗意誌徹底崩潰。
“轟——隆——!”
一聲絕望的巨響!不堪重負的東門左側牆體在鐵騎洪流的撞擊下徹底崩塌,煙塵蔽日。
“城門已破!殺!”夏侯淵的咆哮淹沒在鐵蹄雷鳴中。
虎豹騎裹挾著磚石煙塵,如燒紅尖刀捅入陳倉腹心,陷陣營緊隨其後,巨盾撞飛殘敵,長刀劈開血路!缺口被迅速撕開、擴大!玄甲洪流洶湧灌入。
徐榮望著潮水般湧入的敵軍,望著麾下將士在鐵蹄刀鋒下如草芥般倒下,麵如死灰。
他猛地轉身,在親兵死命拖拽下,倉皇衝下城樓,向混亂的城中退去。
而審配,見到事情不對,早早地就從其他城門逃跑了。
那麵殘破的“袁”字大旗被從城樓扯落,一麵染血的“曹”字玄旗在陳倉城頭,迎著硝煙,獵獵狂舞。
曹操策馬緩緩行入尚在燃燒呻吟的陳倉城,踏過滿街瓦礫與屍骸。
他目光掠過殘垣斷壁,投向東方——那座由董卓發動民夫建造,扼守黃河天塹、號稱“萬夫莫開”的潼關,也是通往長安的最後一道鐵閘。
“傳令。”曹操聲音冷冽如刀,響徹廢墟,“虎豹騎前出哨探,陷陣營清理頑敵!餘眾就地休整。休整半月之後,兵鋒直指——潼關。”
……
潼關,虎踞秦晉豫三省之衝。
東臨黃河驚濤拍岸,濁浪排空。南依秦嶺峭壁如削,猿猱難攀。北靠黃土高原,溝壑縱橫。
僅一條狹窄棧道懸於峭壁之間,當真“一夫怒臨關,百萬未可傍”。
審配與徐榮敗退至此,收攏殘兵,憑此天險立下十二道深壕,壕內遍插尖樁毒簽。
城牆加高加固,重弩如林。滾木礌石堆積如山,黃河之上,更有粗大鐵索橫江,艨艟戰船巡弋。
兩人立誓要在此耗盡曹軍最後一滴血,將曹操釘死在這“天下第一關”前。
昭武七年三月,曹操駐馬關前高阜,凝望這雄關險隘。
黃河怒濤聲震耳欲聾,徐榮顯然吸取了陳倉教訓,守軍主力皆藏於二線高地掩體之後,城頭隻留少量觀察哨與死士,顯然打定主意以遠程火矢、巨弩消耗,待曹軍攀爬棧道至半途再予毀滅性打擊。
霹靂塔車雖巨,卻難在這崎嶇地形展開仰攻。
“這徐榮無愧擅守之名,想要攻克這潼關,估計是要費一番手腳了啊。”
曹操長歎了一聲,五路大軍取天下,關羽、張飛連克豫州、兗州、徐州,臧霸克青州,呂布克冀州,那個扼守倭島的孫堅部也在不久前回來了,如今正在帶人打並州,聽說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眾將都是衝著封侯、封公去的,曹操也是如此意思,這些兄弟拋家舍業跟著他,要是在定鼎中原,一統天下之後的封賞之中沒有分到勝利的果子,豈不是太過丟人。
這一路以來黃忠太猛了,又是斬將,又是奪旗,搶了不少功勞。
曹操屬實有些鬱悶,原本他近在隴西,是最有可能先入主長安,拿到封侯、封公之賞的。
可這袁紹太不爭氣了,坐擁司、並、兗、豫、青、徐等州,幾乎一統了整個北方,這麽大的地盤,咋就和紙糊的一般呢。
被主公麾下的各路兵馬輕輕一撞,就如石頭撞雞蛋一般,把他們撞碎了呢?
不是說袁紹也進行了一番積極的弊政改革麽,怎麽到頭來就這。
其實也不怪曹操一時間想不明白,袁紹也沒看懂,他為啥敗這麽快。
這天下能看懂的,其實也就是那寥寥數人而已。
司馬徽出山以後,當真什麽都沒做麽?如果他真的如此平庸,又怎麽配得上劉備不遠萬裏,去那隆中去請他。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謀者亦然。從司馬徽到任,一手主抓軍政大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隱相之後,蜀漢的各個部門,全都被以一個極高的效率運轉了起來。
政事、農事、兵事……諸多繁雜的事情,全部被其處理的井井有條。
要不然劉備憑什麽施行三省六部製,真以為一個新的政治體製和製度出現,會毫無波瀾的推行下去。
還有劉備那天馬行空的想法,指哪打哪的底氣,究竟是怎麽來的,不就依賴於司馬徽的居中調度,運籌帷幄麽。
聰明人都知道,輔助才是最難打的,什麽時候糧草該到哪裏,援兵該到哪裏,天下局勢如何,取哪裏最合適,一切的一切都被寫成了條陳,最終呈送到了劉備那裏。
劉禪隻看到了他的父王劉備每日趴在桌案之上偷懶,卻看不懂劉備是真的無事可做,因為他除了每日在奏折之上批個“準奏”之外,還真在司馬徽的處理意見之上加不了一個字。
這才是頂級謀士,以潤物細無聲的手段操控了整個王朝的運轉,天下如棋盤,任其在上麵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