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五虎齊出定江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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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駐馬於關西十裏外一處高阜,凜冽的河風掀起他玄色大氅,獵獵作響。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這令人生畏的雄關天險。
黃河的咆哮聲浪,鐵索的幽冷寒光,峭壁的森然壓迫,無不彰顯著自然的偉力與人工的極致結合。
黃忠、典韋、許褚、夏侯淵等大將簇擁左右,人人麵色凝重。
“大兄,霹靂塔車、拋石車雖利,然此地勢崎嶇仰攻,難以施展。”夏侯淵率先開口,憂心忡忡,“強攻棧道,無異驅羊入虎口。繞道……秦嶺天險,非旬月不可過,且大軍難行。”
曹操沉默片刻,目光卻未離開那巍峨關牆,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石木,看清其內在的筋骨脈絡。
隨後他看向隨軍的韓韜,後者笑了笑後說道。
“徐榮所倚仗者,無非兩點。”
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冷靜,“一為關前重重殺陣,耗我銳氣。二為關牆堅不可摧,阻我鋒芒。”
“但徐榮、審配等人不明白,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他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
“莫說來個審配,就是那沮授、田豐等自詡高智之士來了又何妨,就是仗著天險又有何懼,我們這一路上破的雄關,險隘,難道還少了嗎?”
“這等土雞瓦狗,我軍翻手可滅。”
曹操輕咳一聲,在其他人古怪的麵色中打斷了韓韜的話。
“軍師可有妙計?”
韓韜自信一笑,“那是自然,不知曹將軍還記得軍中那信號彈是怎麽做的麽?”
曹操頷首,“好像是一個方士……哦,他們現在自稱道士……”
“是個醉心煉丹之術的道士,在煉丹時搗鼓出的一種藥粉,燒起來據說威力非常,有開山裂石之威,那人好像半張臉被燒毀了,如今總是帶著麵具,軍中戲稱他為“張半仙”。
“不過那黑藥我也見過,沒什麽出奇的,燒起來威力也很一般,後來公輸先生見了,就用那玩意兒做出了煙花和信號彈。”
韓韜沉默少許,最終還是開口道。
“公輸乾確實是個非凡人物,他在那張半仙的口述之下,硬生生把那種黑藥的最大殺傷力配方研究出來了,並起了個名字叫"火藥",至於威力麽……卻有開山裂石之威。”
“有多厲害呢,我覺得這二人憑此物搏個侯爵,也是不為過的。”
曹操怔住了,這黑藥的研製上報朝堂之後,就被列為了絕密,除了韓韜、公輸乾、張半仙等寥寥數人知道外,餘者皆不知情。
如今驟聞火藥存在,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
其實火藥的產生與劉備的默許不無關係,原來的他心有顧慮,所以一直沒有讓這玩意兒現世。
後來劉備也看開了,些許火藥不足以傾覆天下,也不足以動搖他的統治。
反而若是火藥用的好,絕對是有利於民生的利器。
世間沒有因噎廢食的道理,不可能為了維護統治,就阻止某些事物出現,讓漢人這個民族千百年都無法朝前邁步吧。
劉備也覺得,若是後輩子孫不肖,魚肉百姓,禍亂蒼生,讓別人把大漢掀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抱著這個想法,火藥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而潼關之前的曹操在聽聞有火藥這東西之後,立馬就跑回軍中試驗了一番,果然如韓韜所說的那般厲害。
“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最先進關中,入長安的,一定是曹某人。”
曹操仰天大笑,隨後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射向身後一名沉默寡言的將領——此人身材精悍,麵容黝黑,雙手骨節粗大布滿老繭,正是“掘子軍”統領,校尉石磐。“石磐!”
“末將在!”石磐踏前一步,聲如金鐵交擊,毫無波瀾。
“潼關之基,可探否?”曹操目光灼灼。
石磐抬起黝黑的臉,望向潼關方向,眼神銳利如鑽。
“稟主公,末將早已完成探查。”
“觀其關牆走勢,西段根基似有舊河道淤積之痕,土質相對鬆軟。雖經加固,其深處必有縫隙可乘。
“末將願立軍令狀,三日之後掘地道三條,直抵關牆之下。不過我需精壯三百,特製器械,夜間動工,白日掩跡。”
“好!”曹操眼中精光爆射,“所需人手器械,盡數予你,許褚、典韋!”
“末將在!”兩尊鐵塔般的巨漢轟然應諾。
“汝二人各率本部精銳,自今夜起,輪番佯攻關前。聲勢要大,攻勢要猛,霹靂塔、拋石車亦不間斷轟擊關前壕塹壁壘。”
“我要讓城裏守軍目不暇接,疲於奔命,無暇他顧。”曹操聲音陡然轉厲,“縱有折損,在所不惜,一切,隻為石校尉掘通地脈。”
“唯!”許褚、典韋眼中燃起戰意,毫無懼色。
當夜子時,月隱星稀,寒風如刀。
黃河的怒吼掩蓋了大地的一切細微聲響。
關前突然火光大作,漢軍的戰鼓號角震天響起。
許褚赤膊持刀,咆哮如雷,親率死士,扛著簡易雲梯、飛鉤,頂著城頭潑下的箭雨滾石,呐喊著撲向第一道壕溝。
他們並非真為填壕,而是用生命吸引守軍全部注意。
霹靂塔、投石車、床駑等攻城器械亦在盾陣掩護下前移,石彈呼嘯著砸向壕溝邊緣,炸起漫天土石,煙塵彌漫,進一步遮蔽視線。
城頭袁軍果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猛攻吸引,弓弩手拚命放箭,滾木礌石如雨點般砸下,火把將關前照得亮如白晝,喊殺聲、慘叫聲、爆炸聲混成一片。
就在這驚天動地的喧囂掩護下,關西三裏外一處被刻意保留的稀疏灌木叢後,地麵悄然無聲地翻開幾個洞口。
石磐如同最狡黠的穿山甲,第一個鑽入黑暗。
三百名掘子軍精銳緊隨其後,背負特製的短柄精鋼鶴嘴鋤、折疊鏟、加固的洛陽鏟,腰纏堅韌的麻繩與皮囊內裝清水、幹糧、火折)。他們如同鬼魅,潛入深邃的地底。
地道內空氣汙濁悶熱,僅靠微弱的油脂火把照明,挖掘艱難異常。
每一鏟下去,都需極其小心地控製力道,避免發出過大響聲。泥土裝入特製的皮袋,由後方人員接力悄無聲息地運出,傾倒在遠處隱蔽的溝壑或河灘。
遇鬆軟沙層或滲水處,立即以預先備好的硬木樁、厚木板進行加固支撐,防止塌方。
好在盜墓賊出身的石磐經驗老道,總能選擇最穩固的路徑。
他憑借對山勢地脈的驚人直覺和簡陋的司南輔助,三條地道如同精準的毒蛇,避開堅硬岩層,朝著西關牆根基最薄弱的淤積帶頑強挺進。
挖掘者輪流上陣,汗如雨下,口鼻蒙著濕布,在狹窄壓抑的空間裏與時間、與窒息賽跑。
白日,地道口被精心偽裝,覆蓋草皮灌木,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
漢軍佯攻依舊持續,時強時弱,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汐,不斷拍打著潼關的堤岸。
徐榮等人雖覺漢軍攻勢有些詭異,但注意力始終被關前慘烈的消耗戰和諸多攻城器械的威脅所吸引,加之掘子軍行事隱秘至極,竟未察覺腳下那致命的“穿心之箭”已悄然抵近。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三條幽深的地道,如同三條蓄勢待發的毒龍,終於悄無聲息地鑽透了最後一道夯土,抵近了潼關西段那巨大條石與三合土包裹的牆基深處。
石磐親自探查,指尖觸摸到冰冷潮濕的巨石根基,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猙獰。
他用手勢下達命令,士兵們如同最精密的器械,開始行動。
一些人在最靠近牆基承重關鍵點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掏挖出三個巨大的空洞藥室,形狀如同倒扣的巨碗。他們的動作輕柔至極,避免震動傳至地麵。
隨後一包包以秘法精煉的硝石、硫磺、木炭粉末,混合著尖銳的鐵砂、碎石等物的牛皮火藥包,被層層填塞進藥室。
在離開之前這些地耗子還用潮濕的黏土、沙袋將藥室開口層層封死、壓實,形成密閉空間,確保爆炸威力集中於一點,直衝上方。
三條引信藥撚如同毒蛇的芯子,沿著地道主路迅速鋪設,一直延伸至地道入口安全處。引信外裹油布,塗有助燃鬆脂。
當一切準備就緒,石磐最後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眼中寒光一閃,隨後開口低喝,“點火,撤!”
三支火折同時點燃引信,幽藍的火苗在油布的包裹下,發出“嗤嗤”的輕響,如同毒蛇吐信,沿著引信急速向地心深處蔓延。
三百掘子軍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動作迅捷如風,沿著地道飛速撤離。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關前,許褚、典韋的佯攻已暫時停歇,隻餘霹靂塔、拋石車象征性地投擲著石彈。
整個潼關戰場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短暫平靜。
城頭守軍疲憊不堪,徐榮突然眼皮狂跳,一股莫名的心悸攫住了他。
一刻鍾後,當第一縷慘白的晨曦掙紮著刺破東方的雲層,即將照亮黃河濁浪之時——
“轟隆——!!!”
“轟隆——!!!”
“轟隆——!!!”
三聲震徹寰宇、撕裂蒼穹的恐怖巨響,如同沉睡大地的怒吼,猛然從潼關西城牆根基深處爆發。
那不是尋常的爆炸,而是大地髒腑被撕裂的哀嚎,整個潼關,連同它依傍的千仞峭壁,都在劇烈地顫抖、搖晃!
爆炸核心點,堅硬無比的青條石如同酥脆的餅乾,被無法想象的巨力從內部撕碎、崩解。
包裹其外的三合土瞬間化為齏粉!內嵌的硬木樁如同火柴棍般折斷、燃燒。
肉眼可見的衝擊波裹挾著億萬鈞的碎石、磚塊、木屑、泥土,如同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
濃煙混合著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味,瞬間形成三朵巨大的、翻滾的、燃燒著的蘑菇雲,直衝雲霄!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連綿不絕的“哢嚓……轟隆……”巨響,潼關西側近三分之一的關牆——從根基到垛口——如同被無形的巨神之手狠狠推了一把,在驚天動地的煙塵與火光中,向內轟然崩塌。
爆炸形成了一個長達數十丈、寬逾十丈的、燃燒著地獄之火的恐怖豁口。
豁口邊緣,磚石犬牙交錯,烈焰熊熊燃燒,斷壁殘垣如同巨獸的獠牙,被活埋、炸碎、燒焦的守軍屍體,隨處可見。
“天罰!地龍翻身了!關塌了——!”
“不……這是漢軍的妖……妖法……”
“狗屁妖法……這是神罰,這是聖君劉玄德的天罰,世祖……世祖他老人家也用過的……錯不了的……”
關內幸存的守軍被這毀天滅地的景象駭得魂飛魄散,極度的恐懼瞬間壓垮了任何紀律。
尖叫聲、哭喊聲、絕望的哀嚎聲與各種自言自語的猜測聲響成一片,混亂如同瘟疫般以豁口為中心,瘋狂向整個關城蔓延。
士兵們丟盔棄甲,如同無頭蒼蠅般亂撞,軍官的嘶吼被淹沒在末日般的喧囂中。
鎮嶽台上,徐榮被劇烈的爆炸震得東倒西歪,耳鳴不止。
他死死抓住欄杆,望著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巨大豁口,望著那衝天而起的煙塵烈火,望著關內徹底崩潰的軍隊……一股冰冷的、直達骨髓的絕望瞬間凍結了他的思維和血液。
“完了……全完了……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此刻的徐榮呆若木雞,心亂如麻,早已發不出任何有效的指令。
就在爆炸的煙塵尚未完全散盡,守軍驚魂未定、混亂達到頂點之際。
關外高地,曹操眼中積蓄已久的寒冰瞬間化作焚天之焰。
龍泉寶劍豁然出鞘,劍鋒在初升的朝陽下劃出一道刺目的、決絕的寒光,直指那地獄之門般的城牆豁口,聲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每一個漢軍將士的耳畔,也如同喪鍾,敲在潼關守軍的頭頂。
“虎豹騎、陷陣營、神機營、先登營、工兵營、火夫營,包括那民夫在內,全軍突擊,踏平潼關!就在此刻——!”
“殺——!!!”
積蓄了數日的毀滅力量,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爆發,大地在鐵蹄下呻吟。
曹洪一馬當先,人馬皆覆玄甲的重裝鐵騎,如同從地獄深淵奔湧而出的黑色熔岩洪流。
沉重的馬蹄踏碎燃燒的瓦礫,踐踏著殘肢斷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槊鋒如林,閃爍著嗜血的寒光,他們無視兩側零星射來的箭矢,無視腳下地獄般的景象,以最狂暴、最蠻橫、最一往無前的姿態,朝著那仍在燃燒崩塌的豁口,狂飆突進!
目標隻有一個——衝進去!碾碎一切!
許褚、典韋這兩尊人間凶器,如同脫枷的洪荒巨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竟比虎豹騎更快一步。
許褚赤膊上身,筋肉虯結如鋼澆鐵鑄,鋸齒大刀揮舞成一片死亡光輪,所過之處,無論人、馬、殘垣,皆一刀兩斷。
典韋沉默如鐵,雙鐵戟化作兩條咆哮的黑龍,每一次揮擊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硬生生在混亂潰兵中犁開兩條血肉通道,他們就是最鋒利的箭頭,為身後洪流撕開死亡之路!
黃忠、夏侯淵、夏侯惇等大將,率領著步騎主力,如同決堤的怒潮,緊隨虎豹騎與雙煞之後,洶湧澎湃地灌入豁口。
刀光劍影,槍林戟海,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垂死慘嚎聲,瞬間充斥了豁口內每一寸空間。
漢軍將士憋屈了數日的怒火,與對戰功的無比渴望,此刻化作最殘酷的殺戮意誌,狠狠傾瀉在崩潰的敵人頭上。
抵抗?在如此天崩地裂的打擊和毀滅性的衝鋒麵前,任何抵抗都顯得蒼白可笑。
豁口附近的袁軍早已被炸懵、嚇破膽,麵對這鋼鐵與怒火的洪流,如同冰雪遇沸湯,瞬間消融。
後續趕來的袁軍預備隊,被許褚典韋的凶威和虎豹騎的衝鋒徹底擊垮了鬥誌,稍作接觸便成片潰逃。
主將徐榮站在鎮嶽台上,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他望著那玄甲洪流在關內迅速蔓延,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天險化為修羅屠場,萬念俱灰。
再次在親兵死命拖拽下,他與審配等人踉蹌著衝下高台,混入混亂不堪的潰兵人流,倉皇奔向關後唯一的生路——黃河渡口。
幾艘快船早已備好,他失魂落魄地登船,甚至來不及收攏更多殘兵,便急令開船,順流東遁。身後,是徹底陷落的潼關,是焚天的烈焰,是漢軍震天的歡呼。
天下第一關,潼關,宣告易主!
關中門戶,轟然洞開。長安城,如同褪去所有甲胄的巨人,赤裸裸地暴露在曹操那蓄勢待發的、寒光凜冽的劍鋒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