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七日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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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燒…打擺子…腋下腫起硬塊…流膿…”
報信虎賁衛那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調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喪鍾,狠狠撞在每個人的耳膜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凍結了破廟門口僅存的生機!
柳紅袖信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七日熱”預言,竟如此之快、如此殘酷地應驗了!不是在遙遠的幽州軍營,而是在他們藏身的核心地帶!在他們朝夕相處的兄弟身上!
“噗通!” 正在瘋狂用雪搓洗手臂的陳震,身體猛地一晃,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絕望!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腋下,動作僵硬而恐懼。另外兩名虎賁衛更是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眼神渙散,隻剩下最原始的、對死亡的恐懼。
瘟疫!比刀槍更恐怖百倍的瘟疫!它來了!就在身邊!就在呼吸之間!
李長天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斷腿的劇痛在巨大的驚駭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他死死攥著那張沾著血汙的信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柳紅袖…她的情報…竟是真的!她不是在擾亂軍心,而是在…示警?!
“在…在哪?!” 李長天聲音嘶啞,強壓著翻騰的氣血和恐懼,“帶我去!”
“不…不能去啊大人!” 報信的虎賁衛驚恐地連連後退,指著峽穀深處的方向,“瘟…瘟疫!沾上就死!不能去!”
“閉嘴!” 李長天厲喝一聲,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那是在絕境中被逼出來的、如同受傷猛獸般的狠厲!“帶路!違令者,斬!” 虎賁劍“鋥”地一聲出鞘半寸,寒光凜冽!
報信的虎賁衛被李長天那擇人而噬的眼神嚇住,哆嗦著指向峽穀深處一個隱蔽的山坳方向:“就…就在那邊…山洞口…”
李長天不再猶豫,拖著劇痛的斷腿,拄著劍,一瘸一拐地就向那個方向走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但步伐卻異常堅定!他必須親眼確認!必須知道最壞的情況!
陳震看著李長天決絕的背影,獨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終一咬牙,抓起地上的腰刀,對癱軟的兩名虎賁衛吼道:“都起來!跟上大人!把…把蘇先生留下的藥箱也帶上!” 他深知,此刻若退縮,整個隊伍將瞬間分崩離析!
一行人,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走向刑場,艱難地向山坳挪動。越靠近,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血腥、汗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腥腐爛氣味就越發濃重。令人作嘔。
山坳入口處,一個臨時用石塊和枯枝搭建的簡陋哨崗旁,景象觸目驚心!
三名負責此處警戒的虎賁衛,蜷縮在冰冷的岩石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們臉色潮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嘴唇幹裂起泡,眼神渙散迷離,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呻吟。最令人恐懼的是,他們不約而同地緊緊夾著雙臂,腋窩處的衣物被頂起,隔著布料都能看到明顯的腫脹!其中一人腋下的布料已經被黃綠色的膿液浸透,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老…老吳!柱子!狗娃!” 陳震看著這三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聲音哽咽,獨眼中滾下渾濁的淚水。他想上前,卻被李長天一把拉住!
“別靠近!” 李長天聲音冰冷,如同寒鐵,“所有人!退後十步!用布捂住口鼻!” 他強忍著心中的驚濤駭浪和巨大的悲痛,強迫自己冷靜。柳紅袖的信中描述,與眼前景象嚴絲合縫!這就是“七日熱”!這就是瘟疫!
那三名病患似乎聽到了動靜,其中一人老吳)艱難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看向李長天和陳震,嘴唇哆嗦著,發出微弱的聲音:“大…大人…統領…冷…好冷…又…又好熱…救…救救…”
這微弱的求救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絕望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僅存的幾名虎賁衛徹底淹沒!
“瘟…瘟神來了!跑啊——!” 報信的那名虎賁衛第一個崩潰,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轉身就像沒頭的蒼蠅般向峽穀深處跑去!仿佛遠離這裏,就能逃離死神的鐮刀!
另外兩名虎賁衛也被這巨大的恐懼擊垮,眼神徹底渙散,丟下手中的武器,抱頭蹲在地上,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嗚咽。
連陳震,這位經曆過無數血戰、意誌如鐵的虎賁衛統領,此刻也麵如死灰,握著刀的手劇烈顫抖,獨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絕望。麵對刀槍,他可以死戰不退。但麵對這無形無影、沾之即死的瘟疫…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大人…我們…完了…” 陳震的聲音幹澀嘶啞,帶著哭腔。
完了嗎?
李長天看著眼前慘狀,聽著同伴絕望的悲鳴,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斷腿處傳來的劇痛仿佛在提醒他現實的殘酷。但他眼中那團名為“複仇”的火焰,並未被恐懼澆滅,反而在絕境中燒得更加瘋狂!
“閉嘴!” 李長天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住陳震和那兩名崩潰的虎賁衛!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力量,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嗚咽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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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就能活命嗎?!怕!怕瘟神就不來找你了嗎?!”
他猛地指向那三名在痛苦中掙紮的兄弟,聲音如同淬火的刀鋒:
“看看他們!他們還沒死!他們還在求活!你們就想先給自己挖好墳坑了?!”
“柳文淵的大軍就在峽外!等著我們死光!等著看我們像蛆蟲一樣爛死在這山溝裏!你們甘心嗎?!”
“李家村的血債!潼關兄弟的血債!鐵柱的血債!劉三的血債!都忘了嗎?!柳文淵的頭顱還沒砍下來!你們就想先躺進棺材了?!”
每一個質問,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崩潰的眾人臉上!巨大的屈辱和深埋的仇恨,如同被點燃的幹柴,在絕望的灰燼中重新冒出了火星!
陳震猛地抬起頭,獨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他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握緊腰刀,嘶聲低吼:“不甘心!老子不甘心!”
那兩名嗚咽的虎賁衛也停止了哭泣,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恐懼被更深的仇恨和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取代!
“好!” 李長天重重一頓虎賁劍,劍尖插入凍土!“不甘心!就給我站起來!天要亡我,我偏要爭一爭!”
他目光銳利如刀,掃過眾人,聲音斬釘截鐵,開始下達一條條冷酷而決絕的命令:
“陳震!立刻!將老吳他們三個…轉移到峽穀最深處那個廢棄的礦洞!就是之前我們發現的那個!洞口用巨石封死!隻留通風縫隙!每日…從縫隙遞送清水和…能吃的進去!告訴他們…堅持住!我會想辦法!” 這幾乎是宣判了他們的隔離,甚至是…緩慢的死刑。但為了其他人,這是唯一的選擇。
陳震身體一震,獨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立刻被決絕取代:“是!大人!”
“你們兩個!” 李長天指向那兩名剛被罵醒的虎賁衛,“立刻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幹柴、枯草!在峽穀上遊幹淨水源處,架起大鍋!燒沸水!所有接觸過屍體的衣物、兵器、撿回來的東西,全部丟進沸水裏煮!煮半個時辰!煮不爛的,用火燒!”
“是!” 兩人立刻領命而去。
“還有!” 李長天從懷中掏出蘇遠留下的那個髒汙藥箱,丟給陳震,“蘇遠留下的藥!看看有沒有能退燒、解毒的!不管是什麽!死馬當活馬醫!給礦洞裏的兄弟用上!另外,所有沒染病的人,每日必須用沸水擦身!接觸任何東西後,必須用雪或者沸水洗手!違令者…斬!”
一條條命令,冷酷、高效,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理智。這是在和死神搶時間,在和瘟疫賽跑!
接下來的兩天,黑風峽變成了人間煉獄與絕望堡壘的結合體。
峽穀深處廢棄礦洞方向,日夜傳來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高燒時的囈語和絕望的哀嚎。那是被隔離的老吳等三人,在“七日熱”的折磨下,一步步走向地獄。膿瘡潰爛的惡臭,即使隔著巨石封堵的洞口,依舊隱隱傳來,彌漫在峽穀中,提醒著所有人死亡的臨近。
峽穀上遊,巨大的篝火日夜不息,沸騰的開水在破鍋爛罐中翻滾。所有從戰場上撿回的、可能沾染瘟疫的物品,都被投入沸水或烈火中“淨化”。兩名虎賁衛如同麻木的機器,不斷砍柴、燒水、搬運、消毒。他們的臉上布滿煙灰,眼神疲憊而恐懼,動作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陳震則成了礦洞與外界唯一的聯絡人。他每日將剩下的、勉強幹淨的清水和煮得稀爛的黍米粥,小心地從礦洞縫隙遞進去。聽著裏麵兄弟越來越微弱的呻吟,他的心如同刀絞。他將李長天翻遍蘇遠藥箱後找出的、一些氣味刺鼻的草藥粉末不知是否有用)也送了進去,這幾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慰藉。
李長天自己,則拖著劇痛的斷腿,將自己關在峽穀深處一個相對幹淨的岩縫裏。篝火的微光映照著他布滿血絲、憔悴不堪的臉。他麵前鋪著那卷從地宮帶出的、記載著火器圖譜和部分醫藥雜方的竹簡,旁邊是蘇遠留下的藥箱和一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草藥。
他在瘋狂地尋找!尋找任何可能對抗“七日熱”的蛛絲馬跡!竹簡上的文字晦澀難懂,許多藥材名稱聞所未聞。他隻能憑借記憶,對照蘇遠留下的草藥,一點點摸索、嚐試。將各種藥粉混合,用沸水衝泡,自己先小口嚐試…苦澀、辛辣、甚至帶著劇毒灼燒感的藥汁灌入喉嚨,帶來一陣陣眩暈和惡心,但他毫不在意。他在和死神賭博,賭自己的命硬,賭能找到一線生機!
“大人…您…您不能這樣試藥啊!” 陳震看著李長天又一次灌下不知名的藥汁後痛苦幹嘔的樣子,獨眼中充滿了擔憂。
“死不了…” 李長天抹去嘴角的藥漬,聲音嘶啞,“總比…坐以待斃強…”
第三天,噩耗傳來。
礦洞裏,老吳的聲音徹底消失了。隻有柱子微弱斷續的呻吟和狗娃偶爾如同野獸般的嘶吼還在繼續。惡臭更加濃烈。
第四天,柱子也沒了聲息。
第五天清晨,當陳震再次將清水和粥遞進礦洞縫隙時,裏麵死一般寂靜。連狗娃那瘋狂的嘶吼也停止了。隻有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惡臭,無聲地宣告著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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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震靠在冰冷的巨石上,獨眼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久久無言。又三個兄弟…以最痛苦、最屈辱的方式…沒了。
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髒。下一個…會是誰?
峽穀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負責燒水消毒的兩名虎賁衛動作越來越遲緩,眼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他們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他人,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腋下和額頭。
連陳震,這個意誌最堅定的統領,也開始感到一陣陣莫名的寒意和頭暈。他強撐著,不敢聲張,但內心的恐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
第六天夜裏。
負責燒水的虎賁衛之一,外號“石頭”的漢子,在添柴時突然一頭栽倒在火堆旁!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潮紅!
“石頭!石頭你怎麽了?!” 另一名虎賁衛驚恐地喊道。
陳震和李長天聞聲立刻趕到。
隻見石頭蜷縮在地上,渾身篩糠般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冷…好冷…熱…好熱…” 他無意識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襟,腋窩處,一片刺眼的紅腫赫然可見!雖然沒有破潰,但那形狀…與老吳他們初期的症狀一模一樣!
瘟疫…終究還是蔓延開了!
“啊——!瘟神!瘟神找上我了!” 石頭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瘋狂!他看到了陳震,看到了李長天,如同看到了索命的惡鬼!他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向後逃去,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溪水中!
“石頭!回來!” 陳震驚駭大喊!
但為時已晚!冰冷的溪水刺激下,石頭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身體緩緩沉入水中…
僅存的最後一名負責燒水的虎賁衛,看著石頭消失在溪水中,又看看陳震和李長天,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他慘笑一聲,拔出腰間的短刀,毫不猶豫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噗嗤!”
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岩石和雪地上,格外刺目。
又一條生命,以最決絕的方式,結束在恐懼之中。
峽穀內,死一般的寂靜。寒風卷著血腥和若有若無的腐臭,嗚咽而過。
篝火旁,隻剩下李長天和陳震。以及…峽穀深處礦洞那無聲的死亡墳墓。
陳震佝僂著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感到一陣陣眩暈襲來,腋下似乎也開始隱隱作痛…巨大的恐懼和連日來的心力交瘁,終於壓垮了這個鐵打的漢子。他靠著冰冷的岩石緩緩滑坐在地,獨眼望著跳躍的篝火,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一絲解脫般的平靜。
“大人…” 陳震的聲音虛弱而沙啞,“看來…老陳…也到頭了…” 他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也好…下去…還能…還能跟老吳…狗娃…他們…有個伴兒…”
李長天拄著劍,站在篝火旁。跳動的火焰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映照著他冰冷如鐵的麵容和那雙深不見底、燃燒著最後瘋狂的眼睛。他看著陳震頹然坐倒的身影,看著地上那兩具迅速冰冷的屍體,看著峽穀深處那片被死亡籠罩的黑暗。
七日焚身,瘟疫如約而至,帶走了他大半的追隨者,也即將吞噬他最後的力量。黑雲壓城,柳文淵的大軍如同鐵壁,困死了唯一的生路。
絕境!真正的、十死無生的絕境!
但李長天的嘴角,卻在火光映照下,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瘋狂、如同惡鬼般的弧度。
“到頭了?” 他低聲自語,聲音在死寂的峽穀中如同鬼魅的呢喃,清晰地傳入陳震的耳中,“不…還沒完…”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峽穀入口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岩,看到了對岸那連綿的軍營和飄揚的柳字旗!
“柳文淵…你想困死我…想看我們爛在這山溝裏?”
“老子偏不讓你如願!”
“就算死…老子也要帶著這滿峽的瘟神…衝進你的大營!”
“讓你…和你的十萬大軍…給老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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