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玄甲裹泥濘,赤足量血城
字數:7105 加入書籤
雲城的夜,被死亡的喧囂徹底撕裂。礪刃穀決死的衝鋒,如同燒紅的鐵釺捅進了凍僵的蜂巢,激起的不是潰散,而是守軍絕望而凶戾的反撲!
陳墨那張陰冷的城防圖,成了刺向雲城心髒的毒匕。當趙鐵柱帶著礪刃穀最後的、渾身浴血如同惡鬼般的數百殘兵,順著地圖標注的、防守相對薄弱的南城水門因寒冬枯水,水位極低)蟻附攀爬時,城內的混亂與殺戮,早已在另一個戰場達到了頂峰。
暗香閣。這處藏匿在城西煙花巷深處的銷金窟,此刻卻成了修羅場。
精致的雕花門板被暴力撞碎,昂貴的絲綢帷幔被扯落在地,沾滿了血汙。空氣中混雜著濃鬱的血腥、脂粉的甜膩和一種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幾具穿著護院服飾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通往內院的月亮門前,咽喉或心口插著淬毒的袖箭。
內院最深處,那間燃著暖爐、鋪著波斯地毯的暖閣內,燈火通明。
張德祿,雲城守將,此刻正赤著肥胖的上身,僅穿著一條綢褲,驚恐地蜷縮在鋪著錦被的雕花大床角落。他懷中死死抱著一個同樣赤身裸體、嚇得瑟瑟發抖、臉上稚氣未脫的幼小歌妓,如同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他那張因酒色過度而浮腫的臉上,此刻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驚駭。他引以為傲、時刻不離身的祖傳寶刀,此刻竟握在一個穿著他親兵服飾、臉上沾著煙灰、眼神卻異常平靜的書生手中!
“你…你到底是誰?!劉鐵鞭派你來的?他給你多少錢?老子…老子給你雙倍!不!十倍!” 張德祿聲音尖利變調,肥胖的身軀抖得像風中的篩糠。
陳墨沒有回答。他手中那柄沉重的寶刀,刀尖微微下垂,粘稠的鮮血正順著精鋼打造的刀槽緩緩滴落在地毯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看著張德祿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看著那幼妓驚恐絕望的眼神,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感受過如此赤裸的醜惡和生命的脆弱。破廟結義時的理想,聖賢書中的仁義,在眼前這令人作嘔的景象麵前,蒼白得可笑。
“圖…圖…我給你圖!城防圖!還有…還有開城門的令符!都在…都在我懷裏!” 張德祿見利誘無效,更加慌亂,語無倫次地指著自己丟在地上的腰帶,“別殺我!我…我投降!我開城!我幫你們打周閻王!打趙王!”
陳墨的目光掃過地上那條鑲嵌著玉石的腰帶,又緩緩抬起,重新落回張德祿臉上。他看到了對方眼中那絲一閃而過的狡詐和怨毒。開城?投降?不過是困獸的謊言。隻要留他一命,待緩過氣來,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雲城守將,而礪刃穀…將是萬劫不複!
一股冰冷的、混合著巨大厭惡和決絕的殺意,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了陳墨的心髒!他想起了穀口堆積的兄弟屍骨,想起了趙鐵柱斷臂的慘狀,想起了李長天赤足踏過冰碴時那沉重的背影!礪刃穀,沒有退路!這汙濁的膿瘡,必須剜掉!
“晚了。” 陳墨的聲音幹澀嘶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他雙手握緊刀柄,一步踏前!
“不——!” 張德祿發出絕望的嘶嚎,猛地將懷中的幼妓推向陳墨!同時肥胖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向床後的小窗撲去!
幼妓驚恐的尖叫刺破耳膜!陳墨瞳孔驟縮,手中刀下意識地一偏!
“噗嗤!”
沉重的刀鋒並非斬向幼妓,而是狠狠劈在了張德祿剛剛探出窗台的肥碩肩背上!血光迸濺!張德祿慘嚎一聲,半個身子掛在窗外!
陳墨眼中寒光一閃,再無猶豫!他棄刀,如同獵豹般撲上!雙手死死扼住張德祿的脖子,用盡全身力氣,將他那沉重的身軀狠狠拖回屋內,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
“呃…呃…” 張德祿眼球凸出,肥臉漲成豬肝色,徒勞地掙紮著,雙手瘋狂抓撓著陳墨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陳墨不為所動,眼神冰冷得如同極地的寒冰。他感受著對方喉骨在自己指下發出的咯咯輕響,感受著生命在掌中飛速流逝的震顫。這不是殺人,這是…清理汙穢!為了礪刃穀!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為了…那渺茫的活路!
當張德祿肥碩的身軀徹底癱軟,再無聲息時,陳墨才如同脫力般鬆開手,癱坐在地,劇烈地喘息。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不住顫抖的雙手,胃裏一陣劇烈翻騰,猛地俯身幹嘔起來。沒有吐出任何東西,隻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那個在破廟中揮毫潑墨、心懷天下的書生,在這一刻,徹底死去了。
“先生!得手了?外麵…外麵亂了!” 柳紅袖手下一名女隊員撞開房門,臉上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急聲道。
陳墨猛地抬起頭,眼中殘留的迷茫瞬間被冰冷的決斷取代。他掙紮著爬起,一把扯下張德祿腰間的令牌和鑰匙,又抓起地上那柄染血的寶刀:“走!去城門!”
雲城城內,早已亂成了一鍋沸粥!礪刃穀攀上水門的死士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引爆了混亂!守軍驚慌失措,各自為戰!更致命的是,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張將軍死了!”,如同瘟疫般蔓延開,本就因克扣軍餉而士氣低落的守軍,瞬間崩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張德祿死了!快跑啊!”
“城門!開城門!放義軍進來!”
“搶啊!糧倉!銀庫!”
絕望的守軍、被驚醒的百姓、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各色人等混雜在一起,哭喊聲、廝殺聲、搶奪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將這座北地重鎮變成了人間地獄!礪刃穀的士兵在混亂中奮力搏殺,試圖控製通向主城門的街道,每一步都踏在血泊和屍體之上!
趙鐵柱渾身是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他僅剩的右臂揮舞著一把崩了口的厚背砍刀,每一次揮砍都帶起一蓬血雨!左臂的斷口處,簡陋的包紮早已被血浸透,每一次發力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但他恍若未覺!他眼中隻有前方那道厚重、緊閉、如同巨獸之口的主城門!
“兄弟們!跟老子衝!撞開城門!迎大哥!” 他嘶啞的咆哮在混亂的街巷中回蕩,如同垂死野獸的哀嚎。
“擋住!擋住他們!放箭!” 城門樓上的守軍軍官歇斯底裏地吼叫著,箭矢如同飛蝗般落下!衝在最前的礪刃穀士兵如同割麥子般倒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嘎吱——吱呀——!”
一陣沉重而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如同天籟般,壓過了所有的喧囂!那兩扇厚重的、象征著雲城最後抵抗的包鐵城門,竟從內部…緩緩打開了!
城門洞開處,陳墨的身影出現在搖曳的火光中!他臉上沾滿血汙,儒衫破碎,手中高舉著染血的令牌和鑰匙!在他身後,是幾名柳紅袖的精銳,正奮力絞動著巨大的絞盤!
“城門已開!迎李首領入城——!” 陳墨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決絕!
“城門開了!衝啊——!” 趙鐵柱獨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的凶獸,發出震天的咆哮!殘存的礪刃穀士兵爆發出最後的血勇,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洞開的城門,瘋狂湧入!
城破了!
當李長天赤著雙足,踏過冰冷的、沾滿厚厚血漿和泥濘的城門門檻時,撲麵而來的,是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眼前的景象,比礪刃穀口慘烈十倍!
街道兩側的房屋在燃燒,火光映照著滿地狼藉的屍體——有穿著號衣的守軍,有穿著礪刃穀粗布衣服的士兵,更多的是被卷入其中的無辜百姓。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鮮血在寒冷的冬夜凝固成暗紅色的冰殼。哭喊聲、呻吟聲、零星的廝殺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
趙鐵柱拄著半截斷矛砍刀已崩碎),靠著城門洞冰冷的牆壁劇烈喘息,斷臂處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看到李長天,依舊努力挺直了腰背,獨眼中閃爍著勝利的狂喜和巨大的疲憊。陳墨在兩名隊員的攙扶下走來,臉色蒼白如鬼,眼神空洞麻木,手中那把沾血的寶刀無力地垂著。
“大哥…城…拿下了…” 趙鐵柱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
李長天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越過燃燒的街道,越過遍地的屍骸,死死盯住了城中最高處——雲城守備府那巍峨的飛簷。府門緊閉,但隱約可見甲胄的反光和如林的槍戟。
“守備府…還沒拿下?” 李長天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城雖破,但張德祿的親兵家將,那些最精銳的私兵,必然退守老巢,做困獸之鬥!
“張…張德祿的親兵…都…都穿著特製的鐵甲…刀槍難入…我們…我們衝了幾次…傷亡太大…” 趙鐵柱喘息著,眼中充滿不甘。
“鐵甲?” 李長天眼中寒光一閃。他赤足踩過粘稠冰冷的血泥,一步步走向前方街壘。士兵們自發地讓開一條通路,目光敬畏地看著首領那沾滿血汙和冰碴的赤足。
街壘後,景象慘烈。十幾具礪刃穀士兵的屍體橫陳,他們身上布滿了刀槍劈砍的痕跡,卻很少被刺穿。而對麵,守備府高大的台階下,數十名身披厚重鐵甲、如同鋼鐵堡壘般的親兵,正結成嚴密的圓陣。他們手中的長矛如同毒蛇般探出,腳下的青石板上躺著幾具被長矛捅穿、死不瞑目的礪刃穀戰士。火光映照下,那些鐵甲閃爍著幽冷的光澤,甲葉之間連接緊密,連關節處都有精巧的防護,赫然是軍中罕見的精鍛“玄甲”!隻是這象征皇家威嚴的“玄甲”,此刻卻成了張德祿私兵屠殺義軍的凶器!
“蜂窩弩!” 李長天厲喝。
幾具蜂窩弩被迅速抬上。弩手瞄準,扣動懸刀!
“嘣嘣嘣——!”
“叮叮當當!”
密集的短矢射在玄甲上,竟爆出大片的火星!隻在厚重的甲葉上留下淺淺的白痕,便被紛紛彈開!隻有寥寥幾支射中了甲葉縫隙或麵門薄弱處的親兵倒下。
“哈哈哈!泥腿子!就這點本事?給爺爺撓癢癢呢?” 玄甲陣中傳來肆意的嘲弄。守備府內,似乎也傳來壓抑的歡呼。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李長天腳底直衝頭頂!他赤足猛地踏前一步,踩在街壘冰冷的石頭上,目光如同實質般刮過那些在玄甲庇護下獰笑的敵人。他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不加掩飾的輕蔑,看到了那玄甲上代表朝廷威嚴的雲紋!這鐵甲,本該守護邊疆,抵禦外侮!如今卻成了屠戮百姓、維護腐朽的幫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取火油!桐油!所有能燒的東西!” 李長天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冰冷刺骨,“堆上去!給老子燒!”
命令如同驚雷!士兵們如夢初醒!一罐罐火油、一桶桶桐油被瘋狂地拋向玄甲陣!浸透了油脂的破布、柴草如同雨點般砸下!
“放火箭!” 李長天赤足踏在最高的石頭上,如同一尊浴血的魔神,親自抄起一具蜂窩弩,裝上特製的、裹著厚厚油脂麻絮的火箭!
“嘣!”
火箭帶著淒厲的尖嘯,精準地射入玄甲陣中心堆積的易燃物中!
“轟——!”
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烈焰猛地騰空而起!緊接著,是第二處!第三處!火焰如同貪婪的巨蟒,瞬間纏繞上那些厚重的玄甲!
“滋啦——!”
油脂燃燒的爆響和皮肉焦糊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啊——!火!火!”
“救命!燙死了!”
“脫甲!快脫甲!”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玄甲親兵瞬間變成了燃燒的火人!厚重的鐵甲此刻成了燒紅的烙鐵牢籠!淒厲到駭人的慘叫聲響徹夜空!他們瘋狂地拍打著身上的火焰,互相碰撞,試圖脫掉燒紅的甲胄,卻徒勞無功!陣型瞬間崩潰!
“殺!” 李長天扔掉蜂窩弩,抄起地上陣亡士兵的一把長刀,赤足踏過滾燙的、流淌著油脂和血水的石階,第一個衝入混亂燃燒的玄甲陣中!刀光閃處,帶起燃燒的殘肢和飛濺的油脂火星!
趙鐵柱和陳墨看著那在烈火與血肉中揮刀搏殺的身影,看著那赤足踩過燃燒的油脂和敵人焦黑屍骨的畫麵,一股巨大的震撼和寒意瞬間攫住了他們!那不是人,那是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
守備府的大門,在衝天烈焰和最後的慘嚎中,轟然洞開。
當李長天赤著雙足,踩過守備府大堂光潔如鏡、此刻卻布滿血腳印的金磚地麵時,他看到了癱軟在虎皮座椅上、麵如死灰的雲城知府和一群瑟瑟發抖的官吏士紳。
府庫的鑰匙被顫抖著奉上。堆積如山的糧食、布匹、銅錢、兵器暴露在眼前。雲城,這座漳水北岸的重鎮,終於被礪刃穀用最慘烈的代價,踏在了腳下。
然而,勝利的狂喜尚未升起,便被柳紅袖帶來的消息徹底凍結:
“大哥!急報!趙王前鋒…玄甲衛鐵騎三千…已過黑石嶺!距雲城…不足百裏!旌旗…遮天蔽日!”
李長天站在金磚之上,腳下是象征權力的虎皮座椅。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厚厚血泥、被灼燒起泡的赤足。足下的金磚冰冷光滑,映照著他染血的身影和身後燃燒的城池。
玄甲裹泥濘,赤足量血城。
剛剛踏上的金磚,轉瞬便成了冰封的懸崖。而懸崖之下,是席卷而來的、真正的玄甲洪流。
喜歡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請大家收藏:()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