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玄甲覆冰霜,墨毒蝕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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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城的冬,被血與火浸透,又被突如其來的寒流凍結。城頭那麵剛剛豎起的赤底黑龍旗,在凜冽的朔風中獵獵作響,旗上“清君側,誅國賊”六個墨汁淋漓、力透城牆的大字,如同六把染血的投槍,狠狠刺向北方陰沉的天空。每一個字,都帶著陳墨徹夜嘔血的瘋狂,帶著礪刃穀窮途末路下的孤注一擲!
城下,是另一片凝固的黑色海洋。
三千玄甲鐵騎,如同鋼鐵澆鑄的雕塑,肅立在離城牆一箭之地的曠野上。人馬皆披玄黑重甲,甲葉在慘淡的日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沉重的馬蹄不安地刨著凍土,噴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霜霧。旌旗如林,黑底金龍的趙王王旗在寒風中繃得筆直,無聲地散發著皇權的威嚴與冰冷的殺意。
中軍旗下,趙王趙晟端坐於一匹通體如墨、神駿非凡的西域寶駒之上。他身著明黃蟠龍箭袖常服,外罩玄色貂裘大氅,麵如冠玉,劍眉星目,年歲不過二十出頭,卻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雍容與矜貴。隻是此刻,他那雙本該顧盼生輝的眸子,卻如同淬了寒冰,死死盯著雲城城頭那麵刺眼的旗幟和那六個墨黑大字,薄唇緊抿,下頜線繃緊如刀。
“清君側…誅國賊…” 趙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身旁幾位心腹大將耳中,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好一個李長天!好一個礪刃穀!一群泥腿子反賊,也配妄議朝政,汙蔑天家?!此獠…當受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殿下息怒!” 身旁一位滿臉虯髯、身材魁梧如鐵塔的玄甲衛統領名喚雷震)抱拳沉聲道,“此乃逆賊窮途末路,妖言惑眾,亂我軍心之毒計!末將請令!即刻攻城!末將親率‘鐵浮屠’為先鋒!半日之內,必踏平雲城!將那李長天的人頭,獻於殿下馬前!”
“攻城?” 另一名麵容精悍、留著三縷長須的文士幕僚名喚孫邈)卻微微搖頭,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殿下,不可操之過急。逆賊檄文傳播甚速,流毒甚廣,朝野已有非議。陛下…已派欽差南下查證。此時若強攻,雲城必玉石俱焚,張德祿等人貪墨罪證若被坐實,或毀於戰火…恐…授人以柄啊。”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授人以柄”四個字,卻像針一樣刺在趙晟心上。
趙晟握著馬鞭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孫邈的話,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懼。父皇派欽差!這意味著,朝中那些早就看他和舅父秦檜)不順眼的清流,已經開始動作了!雲城,必須拿下!而且要快!要幹淨!要確保所有能指向舅父和他貪墨軍餉、縱容張德祿的鐵證,徹底消失!李長天,必須死!但…絕不能留下強攻屠城的惡名,給欽差和清流留下口實!
就在趙晟內心天人交戰、怒火與算計瘋狂撕扯之際!
“報——!” 一騎探馬如飛而至,滾鞍下馬,聲音帶著驚惶,“殿下!雲城四門…四門洞開!”
“什麽?!” 所有人都愣住了!趙晟眼中寒光爆射!
隻見雲城那高大厚重的城門,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向內打開!沒有守軍!沒有抵抗!隻有黑洞洞的城門通道,如同巨獸張開的口。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焦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草藥與穢物混合的怪味,隨著城門開啟,撲麵而來!
緊接著,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一群群、一隊隊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百姓,如同潮水般從洞開的城門中湧出!他們扶老攜幼,哭喊著,推搡著,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他們不顧一切地衝向玄甲衛森嚴的軍陣!
“別放箭!我們是百姓!”
“放我們過去!城裏…城裏鬧瘟病了!”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快跑啊!”
“是礪刃穀!是李長天!他們故意開城放瘟!他們要拉所有人陪葬啊!”
哭喊聲、尖叫聲、哀求聲、咒罵聲…瞬間打破了戰場死寂!數不清的百姓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在玄甲衛冰冷的鋼鐵防線上!士兵們措手不及,陣型瞬間被衝亂!戰馬受驚嘶鳴!冰冷的秩序在求生本能麵前不堪一擊!
“瘟…瘟疫?!” 雷震臉色驟變!玄甲衛再精銳,也是血肉之軀!軍中若起瘟疫,便是滅頂之災!
“殿下!快退!是陷阱!逆賊要散播瘟疫!” 孫邈更是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趙晟端坐馬上,俊美的臉龐瞬間鐵青!他看著眼前失控的混亂,看著那些哭喊著“瘟疫”、拚命想擠過軍陣的肮髒流民,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滔天的怒火直衝頭頂!李長天!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腸!竟敢用瘟疫為武器!這是要拉他趙王的精銳陪葬!是要徹底坐實他“失道寡助”、“引得天罰”的惡名!
“穩住陣腳!後退者斬!弓弩手!預備!” 趙晟強壓住翻騰的殺意和一絲恐懼,厲聲下令!他不能退!退了,軍心就徹底散了!這“畏疫如虎”的名聲一旦坐實,比戰敗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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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令在巨大的恐慌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看著那些形容枯槁、涕淚橫流、口中不斷喊著“瘟神來了”、“黑水河的水不能喝”的百姓,不少玄甲衛士兵臉上已露出驚疑和恐懼之色。軍中悄然流傳的、關於周閻王大營“熱瘟”的流言,此刻如同鬼魅般浮現在每個人心頭。
“放箭!給本王射住陣腳!驅散流民!” 趙晟看著越來越近、幾乎要衝垮前陣的流民潮,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揮手下令!為了保住大軍,為了他的前程,這些螻蟻般的賤民…死不足惜!
“咻咻咻——!”
冰冷的箭雨騰空而起,帶著死神的尖嘯,狠狠紮入哭喊奔逃的百姓群中!
“噗噗噗!”
血花綻放!慘叫聲瞬間蓋過了哭喊!衝在最前的百姓如同割倒的麥子般倒下!後麵的百姓被這血腥的屠殺徹底嚇懵,哭嚎著、推搡著向後退去,在玄甲衛陣前留下一片狼藉的屍體和絕望的哀鴻!
城頭之上。
李長天赤著雙足,踩在冰冷刺骨、沾滿霜雪的女牆垛口上。寒風如刀,卷起他染血的衣袍。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城下那場由他親手導演的、慘絕人寰的屠殺,看著玄甲衛箭雨下綻放的血花和倒伏的屍體,眼神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瀾。
趙鐵柱拄著斷矛站在他身側,獨眼死死盯著城下,臉上肌肉抽搐,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狗日的趙王!畜生!” 他恨不得立刻衝下去拚命。
陳墨裹著厚厚的棉袍,臉色蒼白如雪,扶著冰冷的城磚,身體因為城下傳來的陣陣慘嚎而微微顫抖。這驅民為盾、散播流言的毒計,正是出自他手!此刻親眼目睹這煉獄般的景象,那濃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仿佛穿透了城牆,直衝入他的五髒六腑!胃裏翻江倒海,他猛地俯身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隻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謀士的筆,第一次沾染了如此濃重而直接的血腥。
“大哥…我們…是不是…” 陳墨聲音嘶啞,帶著巨大的痛苦和動搖。
“毒計已出,便無退路。” 李長天的聲音冰冷,如同腳下的凍土,“看看趙王的箭。在他眼裏,這些百姓,和我們一樣,都是可以隨意碾死的螻蟻。他要的,隻是這座城,和我們的命,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他抬起手,指向玄甲衛軍陣後方,那裏隱約可見幾輛裝飾華貴、被精銳護衛嚴密保護的馬車:“欽差…到了。趙王,他比我們更急。”
仿佛為了印證李長天的話,玄甲衛軍陣在血腥鎮壓流民後,並未立刻攻城,反而緩緩向後退了數裏,重新紮營。營盤紮得極穩,戒備森嚴,卻透著一股詭異的凝重。同時,一隊打著欽差儀仗、約兩百人的隊伍,在數十名玄甲衛“護送”下,緩緩駛出大營,向著雲城東門而來。為首車駕上,杏黃旗迎風招展,一個大大的“欽”字刺人眼目。
“開城門,放欽差入城!” 李長天沉聲下令,眼中寒光閃爍。該來的,終究來了。這盤棋,到了最凶險的搏殺時刻。
欽差衛隊在東門驗明身份後,緩緩駛入城內。沉重的城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城外玄甲衛冰冷的注視。衛隊中,一個穿著不起眼驛卒號衣、麵黃肌瘦的年輕士兵,在踏入城門甬道的瞬間,身體猛地晃了晃,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嘴,指縫間,赫然滲出點點刺目的、暗紅色的血沫!他驚恐地看了一眼周圍肅立的礪刃穀士兵,飛快地低下頭,將沾血的手在髒汙的號衣上用力擦了擦,混入了隊伍之中。
寒風卷過空曠的街道,帶來濃重的血腥和那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怪味。欽差的馬車,在死寂而戒備的雲城中,碾過凝固的血冰,駛向未知的旋渦。而那一抹咳出的暗紅,如同投入深潭的墨滴,無聲無息地暈染開來,預示著這場以江山為局、以瘟疫為刃的生死博弈,才剛剛拉開最血腥的序幕。玄甲覆冰霜,墨毒蝕天兵。雲城,這座剛剛染血的城池,已然成了風暴的中心,吞噬著所有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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