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玉碎驚王帳,血沸亂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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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冰寒徹骨。玄甲衛大營轅門處,火把劈啪作響,將守門甲士的影子拉得猙獰扭曲,映在冰冷的地麵上。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欽差王崇禮的車駕在數十名玄甲衛“護衛”的嚴密“簇擁”下,緩緩駛出雲城東門黑洞洞的甬道,重新踏入趙王軍陣的勢力範圍。
寒風卷過,帶來雲城那股特有的、令人不安的怪味。王崇禮端坐車中,雙手緊緊攏在袖中,指尖冰涼,掌心卻全是冷汗。他懷中貼身藏著那份剛剛寫就、墨跡未幹、加蓋了欽差關防的手劄,以及李長天交給他的幾頁張德祿賬冊的關鍵抄錄。薄薄的紙張,此刻卻重逾千斤,灼燒著他的胸膛,也壓垮了他的脊梁。他感覺自己像個行走在懸崖邊的囚徒,腳下是萬丈深淵,身後是李長天冰冷的注視,前方…則是趙王深不可測的殺機。
“欽差大人!”雷震那如同破鑼般的粗豪聲音在車外響起,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恭敬”,“殿下已在中軍大帳等候多時!請大人移步!”
車簾被粗暴地掀開,刺骨的寒風灌入。王崇禮深吸一口氣,竭力維持著朝廷大員的威儀,在護衛的攙扶下,顫巍巍地下了車。他環顧四周,隻見轅門內外,火把通明,甲士林立,刀槍如林,肅殺之氣撲麵而來。雷震那魁梧如鐵塔的身影擋在麵前,獨眼在火光下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絲嘲弄。孫邈則如同一條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站在雷震側後方,目光在王崇禮臉上逡巡,似乎想從他細微的表情中挖出所有秘密。
“有勞雷將軍、孫先生引路。”王崇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請!”雷震側身讓開道路,手卻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一行人穿過層層森嚴的警戒,走向那頂燈火最為通明、也最為巨大的中軍王帳。沿途遇到的玄甲衛士兵,雖然依舊軍容整肅,但王崇禮敏銳地察覺到,許多人的目光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和疑慮,尤其是當一陣寒風裹挾著雲城方向那股若有若無的怪味飄來時,不少士兵的眼神會下意識地閃爍、回避。
王帳近在眼前。厚重的牛皮門簾被兩名親衛掀起,一股混合著名貴熏香、暖爐熱氣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藥味的暖流湧出。帳內,趙晟端坐於鋪著白虎皮的帥案之後,依舊是一身月白常服,麵容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矜貴的淺笑。他手中把玩著那枚溫潤的羊脂玉佩,仿佛白日城下的血腥和瘟疫的陰影從未發生。
“王大人辛苦。”趙晟的聲音溫和,如同春風,“雲城逆賊猖獗,大人親履險地,探明虛實,實乃國之幹城。未知城中情形究竟如何?逆首李長天,可曾伏誅?張德祿貪墨一案,可有確鑿證據?”
王崇禮的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趙晟越是平靜溫和,他心中的寒意就越盛。他強作鎮定,按照與李長天商議好的說辭,躬身行禮:“回殿下,雲城…雲城情況…萬分危急!”
他刻意加重了“危急”二字,聲音帶著沉痛:“城中軍民,饑寒交迫,疫病橫行!臣親眼所見,病患嘔血,死者枕藉!那疫病…來勢凶猛,聞所未聞!李長天窮途末路,已近瘋狂,竟開城驅趕染疫百姓衝擊殿下大軍,其心可誅!幸賴殿下明斷,果斷處置,未令其奸計得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王崇禮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趙晟的臉色。趙晟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但那雙深邃的眸子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和審視。
“哦?疫病?”趙晟輕輕放下玉佩,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一絲凝重,“竟如此凶險?不知是何症候?可曾查明源頭?”
“據城中殘存醫者所言,似為‘熱瘟’,症見高熱嘔血,傳染極烈!源頭…源頭尚未查清,然軍民皆言,與黑水河水質突變有關!”王崇禮的聲音帶著恐懼,“臣入城不過兩個時辰,隨行之中…已有一驛卒突發嘔血,其狀可怖!” 他適時拋出驛卒咳血的“證據”。
帳內瞬間一片死寂。雷震和孫邈的臉色都變了變。連侍立在帥案旁的幾名親衛,呼吸都微微一滯。
“竟有此事?!”趙晟眉頭緊鎖,臉上適時地露出了震驚和憂色,“王大人受驚了!那驛卒何在?速傳軍醫診治!” 他立刻下令,顯得關懷備至。
“已…已安置隔離,但…但臣觀其狀,恐怕…”王崇禮搖頭歎息,一臉悲憫,“殿下!此疫凶猛,絕非兒戲!臣為大局計,已嚴令李長天緊閉四門,嚴禁任何人出入!然城中缺醫少藥,病患日增,已成死城煉獄!若瘟疫蔓延出城,恐將席卷三軍,禍延州府,動搖國本啊!”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拋出了李長天的條件,聲音帶著一種為國為民的懇切與焦急:“臣鬥膽,懇請殿下即刻下令退兵五十裏!劃出隔離地帶!並火速奏報朝廷,派遣太醫署精幹力量,調撥防疫藥材入城!此乃萬全之策,亦是唯一生路!否則,一旦瘟疫失控,玉石俱焚,殿下數十萬忠勇將士…恐遭滅頂之災!屆時,這滔天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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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雷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獨眼赤紅,死死瞪著王崇禮,“王大人!你莫不是被那李長天嚇破了膽?!還是…被他收買了?!什麽狗屁瘟疫!分明是那反賊黔驢技窮,施放的妖法毒煙!想以此嚇退王師!殿下!末將願立軍令狀!給我三千鐵浮屠,今夜必踏平雲城!把那裝神弄鬼的李長天揪出來,剁碎了喂狗!看他還能不能散播瘟疫!”
雷震的咆哮如同點燃了火藥桶,帳內氣氛瞬間緊繃!王崇禮被他吼得臉色煞白,連連後退,幾乎站立不穩。孫邈眼中精光一閃,立刻上前一步,看似勸解,實則火上澆油:“雷將軍息怒!王大人也是為國分憂,心係將士安危!隻是…”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刀,刺向王崇禮,“王大人,您口口聲聲瘟疫凶猛,證據確鑿。那驛卒嘔血,我等未見。不知…李長天可曾交給大人什麽‘證據’?比如…張德祿的罪證?或是…其他…文書?”
圖窮匕見!孫邈終於問到了核心!
王崇禮渾身一顫,感覺懷中的紙張如同烙鐵般滾燙!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趙晟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刺骨,嘴角那絲矜貴的笑意徹底消失:“王大人?孫先生所言,可有其事?李長天…給了你什麽?”
壓力如同泰山壓頂!王崇禮的嘴唇哆嗦著,大腦一片空白。交出證據?那便是徹底背叛朝廷,坐實與反賊勾結之名!不交?趙晟的眼神告訴他,他可能連這個帳篷都走不出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報——!”一名親衛連滾爬爬地衝進大帳,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甚至帶著哭腔,“殿下!不好了!安置欽差隨員的營區…那個…那個嘔血的驛卒…他…他不行了!全身滾燙,口鼻噴血不止!還有…還有兩個靠近他帳篷的兄弟…也開始發熱嘔吐了!軍醫…軍醫說…症狀一模一樣!是…是熱瘟!熱瘟入營了!!!”
“轟——!”如同平地驚雷!
帳內所有人,包括趙晟,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每個人的心髒!
“什麽?!!”雷震的咆哮戛然而止,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貨真價實的恐懼!
孫邈陰鷙的臉上也瞬間血色盡褪,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趙晟猛地從帥案後站起,打翻了手邊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潑在昂貴的白虎皮上,他卻渾然不覺!瘟疫!真的來了!而且就在他的軍營裏!就在他眼皮底下!
“胡說八道!擾亂軍心者斬!”趙晟厲聲嘶吼,試圖壓下那滅頂的恐慌,但聲音裏的顫抖卻出賣了他。
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那親衛的哭喊,帳外突然傳來一片巨大的、混亂的喧囂!哭喊聲、驚叫聲、咒罵聲、兵器碰撞聲…如同沸騰的油鍋炸開!中間夾雜著清晰可辨的、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聲和嘔吐聲!
“瘟神來了!快跑啊!”
“是雲城的瘟氣!沾上就死!”
“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席卷了中軍大帳附近的營區!士兵們再也顧不上軍紀,如同沒頭的蒼蠅般亂竄,爭搶著馬匹,推搡著同袍,隻想逃離這片突然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區域!
“穩住!都給本王穩住!”趙晟衝出大帳,對著混亂的營地聲嘶力竭地怒吼!但他的聲音在巨大的恐慌浪潮中,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間被淹沒!
就在這時!
“噗——!”
一口滾燙的、帶著濃烈腥氣的液體猛地從趙晟口中噴出!不是茶水!是血!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星星點點,濺落在他月白的常服前襟和冰冷的地麵上,如同綻開的妖異花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混亂的喧囂聲似乎瞬間遠去。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王崇禮、雷震、孫邈、周圍的親衛、甚至遠處一些驚恐望過來的士兵——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尊貴無比、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趙王殿下!
趙晟自己也愣住了。他低頭看著胸前刺目的血跡,感受著喉嚨裏翻湧的腥甜,一股從未有過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如同冰水般瞬間澆遍全身!他身體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
“殿…殿下?!”雷震和孫邈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護駕!快護駕!”親衛們如夢初醒,驚恐地撲上來!
但一切都晚了。
“呃…咳…咳咳咳!”趙晟再也無法支撐,劇烈的咳嗽伴隨著大口大口的暗紅血塊從他口中噴湧而出!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眼前徹底一黑,在無數道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如同被砍倒的玉山般,直挺挺地向後栽倒!
“殿下——!!!”
淒厲的、絕望的嘶吼,徹底撕碎了玄甲衛大營的夜空!
玉碎王帳前,血沸亂軍心。
趙晟的轟然倒地,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整個玄甲衛大營的恐慌,在這一刻徹底引爆,變成了無法遏製的、毀滅性的營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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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染瘟了!”
“瘟神!是瘟神索命!”
“快逃啊!玄甲衛完了!”
“回京城!快跑!”
絕望的呼喊如同瘟疫本身,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士兵們丟盔棄甲,搶奪馬匹,互相踐踏,將官的嗬斥與命令被徹底無視。熊熊的火光在混亂中被點燃,映照著無數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龐。象征著趙王威嚴和皇權力量的中軍大纛,在混亂的人潮推擠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最終轟然倒塌,被無數隻慌亂奔逃的腳踩入泥濘!
王崇禮被幾名忠心護衛死死護在中間,驚駭欲絕地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看著趙晟被親衛七手八腳抬起、滿臉血汙生死不知的模樣,又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份滾燙的手劄。他渾身冰冷,大腦一片空白。李長天的毒計…竟然…以這種方式…應驗了?!
而在混亂的最中心,無人注意的角落,那個最初報信的親衛,臉上驚恐的表情下,眼底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如釋重負和完成任務後的冰冷。他悄然退入更深的陰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無蹤。
雲城東門城樓上。
李長天、陳墨、趙鐵柱、柳紅袖等人肅立寒風之中,眺望著遠處玄甲衛大營那衝天而起的火光和震耳欲聾的混亂喧囂。
“成了…”陳墨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耗盡心力後的虛脫,以及一絲目睹巨大毀滅時本能的戰栗。他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冰冷的城垛,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墨毒蝕天兵,這步棋,賭上了太多,也…太毒了。
趙鐵柱獨眼圓睜,呼吸粗重:“狗日的趙王…真…真倒了?!”
柳紅袖掩著口鼻,目光複雜地看著那片混亂的火海,又看看身邊臉色同樣凝重的李長天。驅民、散瘟、離間、亂心…每一步都踩在屍山血海之上。大哥…還是那個李家村破廟裏,為了一口活命糧怒殺稅吏的李長天嗎?
李長天沉默著,赤足踩在冰冷的城磚上,寒風卷動他染血的衣袍。遠處映天的火光在他深潭般的眸子裏跳躍,映照不出任何情緒。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片沸騰的混亂與毀滅,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告,又似叩問:
“看,這就是他們眼中的螻蟻…掀起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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