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勸進礪刃穀,稱王北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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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衛大營的衝天火光燃燒了一夜,直到天光微熹,才漸漸熄滅,留下滿目瘡痍的焦土、散落的兵甲、無人收斂的屍骸和空氣中驅之不散的血腥與焦糊味。雲城四門緊閉,城頭守軍枕戈待旦,警惕地監視著城外那片死寂的廢墟和更遠處零星潰逃的黑點。趙鐵柱率領的黑龍營如同最有效率的狼群,在天亮前帶著豐厚的戰利品和滿身的血腥氣撤回城內。
收獲遠超預期。
精壯的西域戰馬足有四百餘匹,嘶鳴著被牽入臨時圈起的馬場,彌補了義軍最大的短板。玄甲衛精良的製式橫刀、強弓勁弩堆積如山,尤其是從潰散鐵浮屠那裏繳獲的數十套冷鍛重甲和破甲錐,更是讓趙鐵柱愛不釋手,咧著嘴摸了又摸。糧秣雖然被潰兵搶掠焚燒了不少,但黑龍營還是搶回了足夠支撐雲城軍民兩月之需的粟米和豆料。
更重要的是,經此一役,礪刃穀義軍不僅解了滅頂之圍,更以一種近乎神話的方式擊潰了代表皇權的趙王精銳!李長天的名字,伴隨著“天罰趙王”、“墨毒蝕天兵”的傳說,如同長了翅膀的野火,迅速點燃了整個北疆凍土上積壓已久的憤怒與希望!
雲城府衙,臨時議事廳。
炭火燒得通紅,驅散著深冬的寒意,卻驅不散廳內彌漫的肅殺與一種近乎狂熱的亢奮。繳獲的玄甲衛精良兵甲整齊地堆放在角落,閃爍著幽冷的光澤,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輝煌。核心將領、謀士以及新近投靠的幾位雲城本地有威望的耆老和寒門士子,濟濟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熱地聚焦在主位之上。
李長天依舊赤足,但已換上了一身幹淨卻樸素的藏青色棉袍。他端坐於鋪著虎皮繳獲自趙王營帳)的大椅上,臉上看不出太多勝利的喜悅,隻有深潭般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昨夜的血火與喧囂,仿佛隻是在他眼底投下了一道更深的陰影。
陳墨立於李長天身側稍前的位置,臉色雖然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如同燃燒的炭火。他手中捧著一卷剛剛寫就、墨跡淋漓的檄文草稿,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字字鏗鏘,清晰地回蕩在議事廳中:
“……趙晟暴虐,天厭其德!縱舅父秦檜、爪牙張德祿等蠹蟲,吸髓敲骨,致雲城軍民易子而食!更悍然箭屠流民,人神共憤!終引天罰,暴斃營中,玄甲潰散,此乃天意昭彰!……”
“……我礪刃穀義軍,承昊天之意,順兆民之心!斬貪官,誅國賊,解雲城倒懸之危!今昭告北疆:凡受盡盤剝、苦於暴政之軍民,皆可來投!凡願棄暗投明、共襄義舉之誌士,虛左以待!……”
“……朝廷無道,奸佞盈朝!視邊軍如芻狗,待百姓若仇讎!王禦史王崇禮)親曆慘狀,手書為證陳墨舉起一份蓋著欽差關防印信的文書抄錄),鐵證如山!此等朝廷,何顏稱天?何德禦民?!……”
“……我主李長天,起於隴畝,深知民間疾苦!秉性剛毅,胸懷仁義!率我等螻蟻之眾,奮起抗暴,解民倒懸!實乃天命所歸!……”
陳墨念到這裏,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激昂的煽動力。他猛地轉身,麵向廳內眾人,朗聲道:“諸位!雲城之圍已解!趙王授首!朝廷震恐!北疆無主!此誠英雄奮起、鼎革乾坤之時也!然名不正則言不順!我等浴血奮戰,豈能隻為苟活?當為天下蒼生,立一杆明燈!開一方淨土!”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趙鐵柱、柳紅袖以及廳內所有屏息凝神的將領和士紳,最後無比鄭重地落在李長天身上,深深一揖到底,聲音洪亮如鍾:
“屬下陳墨,鬥膽!率礪刃穀上下將士,雲城父老鄉賢!懇請大哥——順應天命,承兆民心!於此北疆雲城,登壇祭天,晉位稱王!開府建牙,號令北疆!澄清寰宇,再造乾坤!”
“轟——!”
如同火星濺入滾油!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被點燃!
“請大哥稱王!”趙鐵柱第一個跳了出來,獨眼瞪得溜圓,激動得滿臉通紅,聲如洪鍾!他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但他知道,大哥當了王,他們這些兄弟才能跟著水漲船高!才能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老爺們知道厲害!
“請主公稱王!”柳紅袖緊隨其後,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清楚,走到這一步,稱王是必然,也是凝聚力量、對抗朝廷的唯一選擇!
“請李將軍晉位稱王!拯北疆萬民於水火!”幾位投靠的雲城耆老和寒門士子也紛紛起身,激動地躬身行禮。對他們而言,擁立一位出身寒微、能與世家對抗的新主,是改變自身和北疆命運的唯一機會!
“請大哥稱王!”
“請主公登基!”
廳內所有將領、謀士、乃至侍立的親衛,無不熱血沸騰,齊刷刷單膝跪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請願!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李長天端坐主位,如同風暴中心的礁石。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寒意。他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激動、狂熱、期盼的臉龐。陳墨眼中的智謀與野望,趙鐵柱的忠誠與莽撞,柳紅袖的冷靜與支持,耆老鄉賢的期許…這一切,如同無形的巨浪,將他推向一個他曾經從未想過、甚至本能抗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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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王?
這意味著徹底斬斷與朝廷最後一絲虛幻的羈絆。
這意味著將自己和所有追隨者,徹底置於皇權的對立麵,再無退路。
這意味著…他將不再是李家村那個為父報仇的赤腳少年,不再是礪刃穀嘯聚山林的草莽頭領。他將成為一方之主,一個符號,一個承載著無數人野望與仇恨的靶心。
他仿佛看到了父親慘死時不甘的眼神,看到了破廟結義時兄弟們凍得發紫卻充滿希望的臉,看到了暴雨夜山寨嘩變時的刀光血影,看到了瘟疫營地裏那些絕望的眼神,看到了趙王箭下百姓倒伏的屍體,也看到了昨夜玄甲衛大營那片焚毀一切的火海……
無數的畫麵,無數的聲音,無數的鮮血與死亡,最終都匯聚成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認知:走到這一步,退,就是萬丈深淵,就是所有追隨者的屍骨無存!進,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或許…真的能為這吃人的世道,撕開一道口子!
他緩緩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一步步走向議事廳中央那象征著權力的虎皮大椅前方。廳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緊緊追隨著他。
他沒有看那些跪拜的眾人,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投向那片被戰火蹂躪過的北疆凍土。寒風穿過窗欞,吹動他額前的亂發。
許久,一個低沉、沙啞,卻帶著千鈞之力的聲音,在寂靜的議事廳中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這王座…”
他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咀嚼著這兩個字的重量與血腥。
“不是金鑾殿上的龍椅。”
“是用雲城凍餓而死的百姓骸骨壘成!”
“是用死在趙王箭下的無辜冤魂鑄就!”
“是用我礪刃穀戰死兄弟的血肉澆築!”
“更是用昨夜城外,玄甲衛潰兵的血肉鋪就!”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鐵錘,敲在眾人心頭,讓方才的狂熱稍稍冷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血色凝重。
李長天轉過身,目光如電,掃視全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既然你們推我坐上去!”
“那這北疆王——”
“我李長天,當了!”
“轟——!”短暫的沉寂後,是更加狂熱、幾乎要掀翻屋頂的歡呼!
“北疆王!”
“北疆王千歲!”
“吾王萬歲!”
陳墨激動得渾身顫抖,眼中閃爍著狂喜的淚光!成了!大哥終於踏出了這最關鍵的一步!逐鹿天下的棋局,正式開啟!
趙鐵柱更是興奮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立刻出去砍幾個腦袋慶祝!
柳紅袖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那個赤足立於廳中、身影在歡呼聲中卻顯得格外孤高的男人,眼神複雜難明。
李長天抬手,壓下震天的歡呼。他的臉上沒有笑容,隻有一種刻骨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稱王,不是終點!”
“是起點!”
“陳墨!”
“臣在!”陳墨立刻躬身應道,連自稱都改了。
“檄文即刻發出!昭告北疆!不,昭告天下!即日起,雲城為我北疆王府所在!建號‘靖難’!今年,便是靖難元年!”
“臣遵旨!”陳墨聲音洪亮。
“趙鐵柱!”
“末將在!”趙鐵柱挺起胸膛。
“整頓軍馬!清點繳獲!安撫城內百姓!嚴查潰兵散勇!敢有趁亂劫掠、滋擾百姓者,殺無赦!”
“得令!”趙鐵柱獨眼凶光畢露。
“柳紅袖!”
“臣在。”柳紅袖上前一步。
“城西軍醫所,無論真假病患,全力救治!所需藥材,不惜代價!另,即刻組建‘靖難王府’屬官,招攬北疆寒門士子、醫者、工匠!凡有一技之長者,量才錄用!”
“臣領命!”柳紅袖沉聲應道。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鐵流,迅速從這間簡陋的議事廳發出,開始構建起一個新生政權的雛形。
而在遙遠的京城,深宮之內。
一份染血的八百裏加急密報和一份字字如刀、蓋著欽差關防的抄錄文書,幾乎同時呈送到了禦書房龍案之上。
“啪嚓!”
一隻精美的定窯白瓷茶盞被狠狠摔碎在地!
龍案後,身著明黃龍袍、麵容陰鷙的皇帝趙佶注:此趙佶非曆史宋徽宗,僅為同名),死死盯著密報上“趙晟染瘟暴斃”、“玄甲衛潰散”、“李長天開府稱王”的字眼,又看著王崇禮手劄中描述的雲城慘狀和趙晟箭射流民的暴行,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廢物!都是廢物!”他低聲咆哮,如同受傷的困獸,“秦檜!看看你的好外甥幹的好事!看看你舉薦的張德祿!看看你秦家那些田莊!”
一旁侍立、同樣臉色慘白的當朝太師、國舅秦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陛下息怒!老臣…老臣萬死!此皆李長天那逆賊妖言惑眾,構陷親王!王崇禮…王崇禮定是被其脅迫,寫下此等悖逆之言!陛下!當務之急是即刻調集重兵,剿滅逆賊,為趙王殿下報仇雪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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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滅?拿什麽剿?!”趙佶猛地一拍龍案,震得筆墨紙硯一陣亂跳,“北疆精銳盡喪!李長天那泥腿子稱了王!北疆…北疆要丟了!你懂不懂?!這檄文一旦傳開…”他看著那份陳墨起草、即將傳檄天下的靖難檄文草稿抄錄,尤其是上麵“朝廷無道”、“奸佞盈朝”、“視邊軍如芻狗”的字眼,隻覺得一股逆血直衝頭頂!
他猛地看向跪伏在地的秦檜,眼中充滿了暴戾的殺機,但最終,又強行壓了下去。秦黨勢力盤根錯節,此刻動秦檜,無異於自斷臂膀。
“滾!都給朕滾出去!”趙佶抓起龍案上的硯台,狠狠砸向禦書房緊閉的大門!
秦檜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老臉煞白,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恐懼。李長天…北疆王…此獠不除,他秦家滿門危矣!
禦書房內,隻剩下趙佶粗重的喘息和死一般的寂靜。他頹然坐回龍椅,看著北方,眼神陰冷如毒蛇。一個赤腳的泥腿子,竟然稱王了?還建號“靖難”?這是在打他趙家江山的臉!是在掘他皇權的根!
“李長天…”趙佶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仇恨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朕要你…碎屍萬段!誅滅十族!”
北疆的寒風,卷著“靖難”的旗號與血腥的檄文,正呼嘯著刮向大胤王朝的心髒。雲城府衙內那一聲“我當了”,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終將演變成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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