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雪夜血驛站,朝堂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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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站東廂房內,油燈昏黃如豆,燈芯劈啪爆開一朵細小的燈花。王崇禮蜷縮在冰冷的炕上,裹緊了單薄的棉被,卻依舊抵擋不住從骨縫裏滲出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每一次咳嗽都帶來喉嚨裏翻湧的腥甜。窗外風雪怒嚎,如同萬千冤魂在哭訴,更添幾分淒惶。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條縫入密信的玉帶,冰冷的觸感勉強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楊繼業…楊大人…你一定要收到啊…這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風雪聲似乎小了些,驛站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遠處馬廄偶爾傳來的幾聲馬匹不安的響鼻。王崇禮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疲憊和病痛如潮水般湧來,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這半夢半醒的混沌之際!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枯枝被踩斷的脆響,在死寂的驛站後院響起!
    常年官場沉浮養成的警覺讓王崇禮的心髒猛地一縮!他瞬間驚醒,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聲音消失了。隻有風雪依舊。
    是錯覺嗎?他安慰自己,是風聲…是老鼠…
    然而,下一刻!
    “咯吱…” 窗戶紙被極其細微、卻異常尖銳的物體刺破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王崇禮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不是錯覺!有人!是刺客!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炕上翻滾下來,同時嘶嘶力竭地大喊:“來人!有刺…”
    “客”字尚未出口!
    “噗!”
    一道烏光如同毒蛇,精準地從窗戶紙的破洞中射入!目標直指他方才躺臥的炕頭位置!一支淬了劇毒的吹箭,深深釘入土炕的泥坯中,尾羽猶自顫動!
    好險!若非他反應夠快,這一箭已要了他的命!
    “砰!”房門被粗暴地踹開!兩條黑影如同鬼魅般撲入!手中短刃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幽藍光澤!直撲滾落在地的王崇禮!
    “大人!”門外傳來護送隊正張誠驚怒交加的吼聲和兵刃出鞘的鏗鏘聲!顯然,外麵的守衛也遭到了襲擊!
    “殺!”刺客動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一人直刺王崇禮心口,一人揮刀斬向其脖頸!角度刁鑽,封死了所有退路!
    王崇禮絕望地閉上眼睛,隻聞到一股濃烈的汗味和殺意撲麵而來!他完了!
    “叮!叮!”
    千鈞一發之際!兩道烏光後發先至!精準地撞開了刺向王崇禮的致命刀鋒!火星四濺!
    “什麽人?!”刺客驚怒低喝!
    隻見兩道矯健的身影如同狸貓般從房間的陰影處竟是提前潛入)竄出!一人持分水峨眉刺,一人握精鋼短匕,招式狠辣刁鑽,瞬間纏住了兩名刺客!正是李長天派來“護送”王崇禮的十名精銳中的兩人!他們竟一直潛藏在房內!
    “保護大人!”張誠帶著幾名渾身浴血的護衛也衝殺進來,瞬間加入戰團!狹小的廂房內,頓時刀光劍影,殺聲震天!桌椅板凳在激烈的搏殺中碎裂!油燈被打翻在地,火苗舔舐著幹燥的草席,迅速蔓延開來!
    王崇禮連滾爬爬地縮到牆角,驚恐萬狀地看著眼前這場發生在咫尺之間的生死搏殺!李長天的人…竟然一直在暗中保護他?!不!是監視!更是…在等這一刻?!他瞬間明白了!李長天根本就沒指望他能活著回到京城!他李長天要的,就是秦檜派人來滅口!坐實秦檜殺人滅口的罪名!而他王崇禮,不過是這盤棋上,一個注定要被犧牲的誘餌!
    絕望如同冰水澆遍全身!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兩股巨力撕扯的螻蟻!
    “噗嗤!”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一名李長天的護衛被刺客的淬毒短刃劃破手臂,傷口瞬間變得烏黑!那護衛悶哼一聲,動作頓時一滯!
    “死!”另一名刺客抓住機會,毒刃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其咽喉!
    “小心!”張誠目眥欲裂,揮刀格擋,卻被另一名刺客死死纏住!
    眼看護衛就要殞命!
    “嗖!嗖!”
    又是兩支勁弩破空而至!並非來自刺客,而是來自窗外!精準地射中了兩名刺客持刀的手腕!
    “啊!”刺客吃痛,毒刃脫手!
    “走!”窗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哨!顯然是刺客的同夥接應!
    兩名受傷的刺客毫不戀戰,猛地撞破另一側的窗戶,翻身滾入風雪之中!張誠等人想追,卻被燃燒起來的火焰和濃煙阻擋!
    火勢借著風勢,迅速蔓延!濃煙滾滾!
    “咳咳…救…救我!”王崇禮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蜷縮在牆角,動彈不得。
    張誠看了一眼地上那名手臂烏黑、已然毒發昏迷的同伴,又看看火勢,一咬牙,衝到王崇禮身邊:“大人!快走!”他一把架起虛弱的王崇禮,衝出火海彌漫的廂房!
    驛站後院已是一片混亂。留守的幾名護衛正在與另外幾名試圖衝進來的黑衣刺客激戰!馬匹受驚嘶鳴!風雪卷著燃燒的碎屑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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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保護大人突圍!”張誠嘶吼著,架著王崇禮衝向一輛尚未被波及的馬車!
    就在他們即將衝到馬車邊時!
    “咻——!”
    一支勁弩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撕裂風雪,帶著淒厲的尖嘯,精準地射向王崇禮的後心!角度刁鑽,時機狠辣!是潛伏在暗處的神射手!
    王崇禮隻覺後背一涼,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大人小心!”張誠怒吼一聲,猛地將王崇禮向前一推!同時自己的身體向側後方急旋!
    “噗!”
    弩箭狠狠紮入張誠的肩胛!巨大的力道帶著他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雪地裏!鮮血瞬間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張隊正!”王崇禮摔倒在地,驚恐回頭,看到張誠痛苦的臉和那支顫動的弩箭!
    “走啊!”張誠嘶聲咆哮,掙紮著想爬起來阻擋追兵!
    最後幾名護衛拚死擋住追上來的刺客!
    王崇禮連滾爬爬,涕淚橫流,手腳並用地爬向馬車!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他隻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就在他顫抖著手抓住車轅,試圖爬上馬車時!
    “砰!”
    一隻穿著牛皮戰靴的大腳,狠狠踹在他的腰眼上!
    劇痛傳來!王崇禮慘叫著滾落雪地!
    一個蒙著麵、隻露出一雙冰冷鷹眼的黑衣人,如同死神般站在他麵前,手中淬毒的短刃,直指他的咽喉!正是刺客的頭領!
    “王大人…東西…交出來…給你個痛快。”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
    王崇禮絕望地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毒刃,又看看不遠處倒在血泊中掙紮的張誠,再看看周圍護衛們浴血奮戰卻不斷倒下的身影…他徹底崩潰了!
    “別…別殺我!我…我給!我都給!”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顫抖著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玉帶,“在…在這裏麵…密信…證據…都…都在…”
    刺客頭領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毒刃稍稍移開:“拿出來!”
    王崇禮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去解那條縫著密信的玉帶…
    就在他即將抽出玉帶的瞬間!
    “噗嗤!”
    一柄從斜刺裏飛來的短匕,如同閃電般,精準無比地洞穿了刺客頭領的太陽穴!汙血和腦漿瞬間迸濺了王崇禮一臉!
    刺客頭領眼中的得意瞬間凝固,身體晃了晃,轟然倒地!
    王崇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僵在原地!
    隻見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燃燒的馬廄陰影中竄出!正是剛才在房內被毒刃所傷、本該昏迷的那名李長天的護衛!他臉色烏黑,顯然毒已攻心,眼神卻如同回光返照般銳利瘋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擲出匕首,擊殺了刺客頭領!
    “大…人…信…”護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指向王崇禮腰間的玉帶,隨即身體一軟,徹底倒下,氣絕身亡!他完成了最後的使命——確保王崇禮身上的密信不能落入刺客手中!或者說…確保它最終會落入李長天希望它落入的人手中!
    王崇禮看著眼前這慘烈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大人!快上車!”僅存的兩名護衛渾身浴血,衝過來架起呆若木雞的王崇禮,塞進馬車!車夫早已被流矢射死!一名護衛跳上車轅,猛抽馬鞭!
    馬車在風雪和混亂中,如同離弦之箭,撞開驛站破爛的柵欄,瘋狂地衝入茫茫雪夜!
    驛站的火光在身後漸漸變小,廝殺聲被風雪淹沒。王崇禮癱軟在冰冷顛簸的車廂裏,臉上沾著刺客的汙血和腦漿,懷中緊緊抱著那條險些被他交出去的玉帶,渾身抖如篩糠。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和後怕,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髒。他低頭看著懷中這條冰冷的玉帶,隻覺得它重逾千斤,沾滿了死亡的氣息。
    李長天…秦檜…你們…都是魔鬼!
    京城,楊府。
    書房內,炭火溫暖,燭光如豆。都察院右都禦史楊繼業,年約五旬,麵容清臒,三縷長須垂胸,身著常服,正襟危坐於書案後。他手中拿著一份剛剛收到的、字跡潦草、染著幾點可疑暗褐色汙漬的密信。信是夾在一份普通的邸報中,由府中一個絕對可靠的老仆從南城一處不起眼的棺材鋪裏取回的。
    信的內容,正是王崇禮在驛站絕望中寫下的泣血求救和舉報!
    “……雲城慘狀,字字血淚,張德祿賬簿、密信為證,俱縫於下官玉帶之內…秦檜老賊,貪墨軍餉,縱甥行凶,今更遣死士追殺滅口!下官命懸一線,懇請楊公念在社稷蒼生,速遣心腹接應!遲則…下官身死事小,鐵證湮滅,奸佞逍遙,國將不國矣!王崇禮絕筆頓首,泣血於風雪驛站…”
    楊繼業的手指微微顫抖。信上那幾點暗褐色的汙漬,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王崇禮的字跡他認得,這絕望悲憤的語氣,絕非作偽!尤其是信中提到的張德祿賬簿和密信…若真如王崇禮所言縫在玉帶內…這將是扳倒秦檜、甚至動搖秦黨的鐵證!足以在朝堂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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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同時,這封信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燙手山芋!王崇禮如今是“附逆”的欽差,他的話可信度在陛下那裏大打折扣。而且,信中直言秦檜派人追殺…這指控太過駭人!沒有鐵證,貿然行動,不僅扳不倒秦檜,反而會打草驚蛇,引來秦黨的瘋狂反撲!
    “父親,”侍立在一旁的長子楊文廣任兵部職方司主事)低聲問道,“此信…可信嗎?王崇禮他…”
    “字跡是他的,語氣…也像。”楊繼業放下密信,眼神銳利如鷹,“而且,他提到了‘玉帶藏信’!若非絕境,不會用此等隱秘之法!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李長天那份傳檄天下的靖難告示中,附上了王崇禮手劄的抄錄,唯獨隱去了最關鍵的具體賬目和密信內容!這說明什麽?說明李長天手裏也沒有原件!原件,很可能還在王崇禮身上!這就是他招來殺身之禍的原因!”
    楊文廣倒吸一口冷氣:“那…父親,我們該如何應對?接應王崇禮?風險太大了!秦檜定然布下天羅地網!而且,就算接到他,拿到證據,如何呈送禦前?陛下如今…對清流已有猜忌,更被秦檜蒙蔽…”
    楊繼業沉默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燭火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這是一步險棋,一步足以讓他楊家萬劫不複,卻也一步可能澄清玉宇、青史留名的險棋!
    許久,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王崇禮必須救!那份鐵證,必須拿到!不僅是為扳倒秦檜,更是為這大胤江山,留一線正氣!”
    他猛地抬頭:“文廣!”
    “兒子在!”
    “你立刻持我手令,去西山銳健營!找遊擊將軍嶽霆!他是我故交之子,忠勇可靠!讓他挑選二十名絕對忠誠、身手最好的家將子弟,扮作商隊護衛,即刻出發!按信中所述驛站位置,沿官道向北秘密接應王崇禮!記住,隻接應人,拿到玉帶!不要與任何官軍衝突!接到人後,立刻走西山小道,秘密帶回京城,安置在我們楊家在城外的別莊!”
    “是!兒子明白!”楊文廣神情凝重,立刻領命。
    “還有,”楊繼業聲音更低,“動用我們在宮裏的那條線…想辦法,讓陛下…‘無意中’知道,秦檜最近在瘋狂調動人手,似乎在追殺什麽人…往北邊去了。”
    楊文廣眼中一亮:“父親高明!這是要…打草驚蛇,引陛下疑心?”
    “不,”楊繼業搖搖頭,目光深邃,“是…借刀殺人,投石問路。看看陛下的反應,也看看…秦檜這條毒蛇,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風聲’!”
    楊文廣領命,匆匆而去。
    書房內,隻剩下楊繼業一人。他重新拿起那份染血的密信,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飄落的雪花。風雪驛站的血腥搏殺,王崇禮絕望的奔逃,秦檜狠辣的追殺,李長天深不可測的算計…如同一張巨大的、沾滿血汙的網,正在這寒冷的冬夜裏,無聲地收緊。
    朝堂的風,因為這封來自千裏之外、染著驛站血汙的密信,已然開始轉向。而一場圍繞著那條藏著驚天秘密的玉帶、決定著無數人命運的暗戰,才剛剛拉開序幕。雪夜血未冷,朝堂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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