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風刀霜劍,暗夜驚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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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礪兵穀的短暫歡騰,很快被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風雪狠狠澆滅。狂風如同發了狂的巨獸,裹挾著鵝毛大雪和冰碴,在狹窄的穀地中瘋狂衝撞、嘶吼,天地間一片混沌的慘白。氣溫驟降,滴水成冰,連呼出的氣息都仿佛要在瞬間凍結。
    這場天災,對礪兵穀這支草創的隊伍是嚴峻的考驗,更是對那初露鋒芒的“蜂窩弩”最無情的檢驗。
    匠作營的岩洞雖然背風,但寒氣依舊無孔不入。老魯頭和匠人們圍著那架立下大功的“三矢蜂窩弩”,臉色卻比外麵的風雪還要陰沉。弩臂上緊繃的弓弦,在極度的低溫下變得異常僵硬,甚至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木質框架的接榫處也因熱脹冷縮而出現細微的鬆動和變形。
    “魯工師…這弦…摸著像鐵棍子似的,還…還能用嗎?”一個年輕鐵匠擔憂地搓著手,嗬出的白氣瞬間在弩機上凝成白霜。
    老魯頭眉頭擰成了疙瘩,粗糙的手指反複摩挲著冰冷的弩弦和木架:“娘的,這鬼天氣…弦凍硬了,力道就弱了,射程和穿透力肯定大打折扣!木頭也發脆,萬一受力不均,崩了架,傷著自己人就完了!” 他引以為傲的傑作,在自然的偉力麵前,暴露出了致命的脆弱。
    “不能等!”李長天不知何時出現在洞口,身上落滿了雪,聲音穿透風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趙鐵柱不會因為風雪停下搜刮的腳步!我們的蜂窩,必須在任何天氣下都能蟄人!” 他的目光掃過弩機上的白霜,冰冷如刀。
    “狼帥說的是!”老魯頭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勁,“給弩機生火!烤!但不能太近,小心烤焦了弦和木頭!用雪水煮點獸膠,把接榫的地方再加固一遍!弦…弦暫時沒辦法,隻能多備幾根,凍硬了就換!等開春找到更好的筋腱再說!”
    匠人們立刻行動起來。小小的炭火盆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弩機不遠處,微弱的暖意艱難地抵抗著洞內刺骨的寒氣。滾燙的獸膠冒著泡,被仔細地塗抹在每一個關鍵的榫卯節點。幾根備用的弓弦被老魯頭珍而重之地用油布包裹,揣在懷裏用體溫焐著。簡陋的兵工廠,在風雪中為了武器的生存權,開始了與嚴寒的艱苦搏鬥。
    礪兵穀入口,一處被積雪半掩的隱蔽哨位。
    兩名負責警戒的夜梟營老兵蜷縮在挖出的雪窩裏,身上裹著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獸皮,依舊凍得牙齒咯咯打顫。風雪太大,能見度極低,他們隻能靠耳朵和直覺警惕著穀外的動靜。
    “媽的…這鬼天氣,趙賊的狗應該也縮卵了吧?”一個老兵哈著白氣,低聲咒罵。
    “別大意…”另一個老兵聲音嘶啞,努力睜大眼睛,“越是這種時候…越…”
    話音未落!
    嗤!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風雪呼嘯完全掩蓋的破空聲!
    一支通體漆黑、沒有尾羽、形製怪異的短小弩箭,如同從風雪中鑽出的毒蛇,瞬間釘入說話老兵的咽喉!他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鮮血順著箭杆汩汩湧出,瞬間在嚴寒中凍結成暗紅的冰溜!
    “敵襲!!!” 另一名老兵目眥欲裂,嘶吼著就要撲向旁邊的報警銅鑼!
    噗!噗!
    又是兩支同樣的黑箭,一支貫穿了他的右肩胛骨,巨大的衝擊力將他釘在身後的雪壁上!另一支則精準地射穿了那隻伸向銅鑼的手臂!
    “呃啊!”老兵發出痛苦的悶哼,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白雪。他掙紮著,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用頭撞向旁邊懸掛著幾塊冰淩的岩石!
    嘩啦!
    冰淩碎裂落地的清脆聲響,在呼嘯的風雪中顯得異常刺耳!
    “有動靜!” “穀口!是報警信號!” 礪兵穀內,幾個靠近穀口的營地方向,立刻響起了警覺的呼喝!訓練有素的夜梟營老兵和部分反應快的潰兵,迅速抓起武器,向穀口方向湧去!
    風雪中,十幾個身披白色偽裝鬥篷、如同雪地幽靈般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穀內突進!他們動作矯健,配合默契,利用風雪的掩護和地形的起伏,迅速逼近!手中端著的,正是那種發射無聲黑箭的怪異手弩!為首一人,身形瘦高,動作間帶著一種毒蛇般的陰冷,赫然是趙鐵柱麾下最擅長追蹤暗殺的“鬼見愁”孫疤臉!
    “放箭!壓住他們!”孫疤臉的聲音如同夜梟嘶鳴!
    嗖!嗖!嗖!
    密集的黑箭如同無聲的死亡之雨,從幽靈般的白影手中潑灑而出!衝在最前麵的幾名礪兵穀戰士猝不及防,瞬間被射倒三四人!箭矢精準狠辣,幾乎都命中要害或關節,中箭者非死即重傷,失去戰鬥力!
    “散開!找掩護!”阿七的怒吼聲響起!他帶著第一隊精銳及時趕到,看到戰友倒下,雙眼瞬間赤紅!他們立刻依托岩石和雪堆散開,用簡陋的木盾和繳獲的小圓盾遮擋。
    鐺!鐺!鐺!黑箭釘在盾牌和岩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這種手弩力道不算太強,但勝在無聲、連發快、箭矢歹毒似乎淬了毒或帶有倒刺),在近距離混戰中極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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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孫疤臉!趙賊的暗刀子!”陳墨也趕到附近,躲在岩石後,臉色鐵青,“他們用的什麽鬼弩?!”
    “別管什麽弩!弄死他們!”王石頭怒吼著,抓起一塊凍硬的石頭奮力擲出!其他戰士也紛紛用石塊、投矛還擊。風雪中,雙方展開了殘酷而混亂的近身絞殺!礪兵穀戰士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勁,硬生生擋住了孫疤臉這支精銳斥候的突襲,但傷亡在持續增加!
    就在這時!
    “蜂窩弩!抬上來!”李長天冰冷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穿透了戰場的喧囂!
    隻見四名壯實的匠人,在老魯頭的親自指揮下,氣喘籲籲地將那架經過緊急“保暖”處理的三矢蜂窩弩抬到了穀口一處稍高的岩石平台上!弩機被獸皮包裹著,弓弦上還帶著些許濕氣剛用雪水擦拭過防止凍硬),但巨大的絞盤已經搖緊,三支特製的短重弩箭閃爍著寒光!
    “目標!白影子!覆蓋射擊!”李長天站在弩機旁,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了風雪中若隱若現、正在快速移動的幾個白影!
    老魯頭親自操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顫抖的手,猛地扣下懸刀!
    嘣!嘣!嘣!
    三聲沉悶的弓弦爆響在風雪中炸開!雖然因為低溫,弦音有些滯澀,力道也似乎減弱了些,但三支短粗的弩箭依舊帶著淒厲的呼嘯,呈一個微小的扇麵,狠狠撲向孫疤臉等人藏身的一片亂石區域!
    噗!噗!嗤啦!
    一支弩箭深深釘入岩石,碎石飛濺!
    另一支弩箭擦著一個白影的鬥篷邊緣掠過,帶起一蓬雪沫!
    第三支弩箭則最為致命!它精準地射中了一個正探身準備發射手弩的白影!那特製的沉重箭頭,帶著恐怖的動能,瞬間撕裂了厚實的偽裝鬥篷和皮甲,狠狠貫入其胸腹之間!
    “呃!”那白影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嚎,如同被重錘擊中,整個人被帶得向後飛起,重重摔在雪地裏,鮮血瞬間染紅了一片!
    “好!”礪兵穀戰士爆發出震天的怒吼!蜂窩弩雖然隻命中一個目標,但它那恐怖的覆蓋性打擊和瞬間的壓製力,讓孫疤臉等人的攻勢為之一滯!他們顯然沒料到對方在這種天氣下還有如此犀利的遠程武器!
    “撤!快撤!”孫疤臉又驚又怒,看著手下被那恐怖的弩箭釘死,頭皮一陣發麻!他當機立斷,發出撤退的尖嘯!殘餘的十幾個白影如同受驚的兔子,毫不猶豫地放棄進攻,利用地形和風雪掩護,交替射擊著黑箭,迅速向穀外退去,動作比來時更加迅捷!
    “追!”阿七殺紅了眼,就要帶人衝出去。
    “窮寇莫追!風雪太大!”李長天厲聲喝止!他深知孫疤臉這種毒蛇的陰險,風雪中追擊極易中埋伏。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風雪很快重新吞沒了穀口的血腥和喧囂。礪兵穀戰士開始救治傷員,收斂犧牲者的遺體。穀口雪地上,留下了七八具趙軍斥候的屍體包括那個被蜂窩弩釘死的),還有幾支遺落的黑色手弩。
    李長天走到那名被蜂窩弩射殺的斥候屍體旁。那支短粗的弩箭幾乎將其釘穿,傷口觸目驚心。他彎腰撿起一支遺落的黑色手弩。弩身小巧,結構精巧,弩臂短而強韌,箭槽狹長,一次可裝填三支那種無羽黑箭,靠一個精巧的杠杆上弦,發射幾乎無聲。
    “好東西。”李長天掂量著這冰冷的手弩,眼中寒光閃爍,“趙賊的狗,倒是送來了不錯的‘禮’。”他將手弩丟給陳墨,“收好,讓匠作營拆解研究。他們的‘蜂窩’,也該學學怎麽‘悄無聲息’地蟄人了。”
    他又看向那架在風雪中力挽狂瀾的三矢蜂窩弩,弩臂上凝結的冰霜在火光下微微反光。“魯工師,”李長天聲音低沉,“這‘蜂窩’,還不夠硬。風雪能凍僵它的弦,也能凍僵敵人的血。我要它,在任何時候,都能成為撕碎敵人的獠牙!”
    老魯頭看著弩機上沾染的敵人血跡,又看看地上那具屍體,用力點頭,眼中燃燒著屈辱和鬥誌:“狼帥放心!吃了這次虧,小的知道怎麽弄了!弦要更韌!木架要更硬!機括要更不怕凍!還有…”他指著繳獲的黑色手弩,“那玩意兒上弦的法子,有點門道!省力!咱們的‘蜂窩’也得改!”
    礪兵穀百裏外,羌人部落金帳。
    拓跋明月斜倚在軟榻上,琥珀色的眼眸映著炭火的微光。疤臉首領肅立帳下,正低聲匯報著剛收到的、還帶著風雪寒氣的密報。
    “……孫疤臉率精銳夜襲礪兵穀,意圖不明,似為報複一線天之仇。遭遇激烈抵抗,傷亡近半,狼狽敗退。李長天部…使用了一種疑似多箭齊發的弩具,風雪中一發射殺我方…哦不,趙軍斥候精銳一名,扭轉了戰局。趙軍遺落數具屍體及數支‘啞雀弩’。”
    “‘啞雀弩’都丟了?”拓跋明月秀眉微蹙,手中把玩的銀刀一頓,“孫疤臉這條瘋狗,這次算是啃到硬骨頭,崩了牙。”她語氣中並無對趙軍的同情,反而帶著一絲玩味,“那‘蜂窩’…在風雪中還能用?威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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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眼睛’回報,風雪確實影響了弩具威力,射程和準頭下降,但覆蓋性的殺傷力猶存,近距離一擊斃命,震懾力極強。李長天部士氣大振。”疤臉首領如實回答,眼中也有一絲凝重,“他們繳獲了‘啞雀弩’,恐怕…會加以仿製改進。”
    “仿製?改進?”拓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啊,我正愁看不到這‘蜂窩’能長成什麽樣呢。”她將銀刀輕輕拋起,又穩穩接住,“看來,黑石河穀的風雪,不僅煉刀,也煉弩。這把刀…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傳令下去,給礪兵穀的‘禮物’,再加一份——送十張上好的拓木弓胚,二十條精選的野牛背脊長筋過去。就說…”她頓了頓,聲音清冽,“風雪煉器,需好材。本公主期待看到更鋒利的‘蜂窩’。”
    疤臉首領一愣:“少主人,這…是否太過?若讓李長天坐大…”
    “坐大?”拓跋明月輕笑一聲,如同冰珠落玉盤,“一把刀,磨得越鋒利,用起來才越順手。至於會不會割傷自己…”她眼中寒光一閃,“那要看握刀的手,夠不夠穩,夠不夠快了。送去吧,順便…再看看那‘蜂窩’的骨架,到底是怎麽搭的。”
    “是!”疤臉首領領命退下。
    金帳內,炭火劈啪。拓跋明月望著帳外依舊肆虐的風雪,琥珀色的眼眸深邃莫測。礪兵穀那倔強的火苗,那在風雪中初試啼聲便已見猙獰的“蜂窩”,讓她感到一絲久違的興奮。這把刀,正在血與火、風與雪的淬煉下,一點點展露出令她都無法完全掌控的鋒芒。這感覺…既危險,又充滿了誘惑。北疆的棋局,因為這意外誕生的“蜂窩”,似乎正走向一個更加詭譎而精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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