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紅綢掩刃,暗礁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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礪兵穀披上了一層極不協調的豔色。粗糙的原木和岩石間,掛起了羌人車隊帶來的、象征著喜慶與盟約的猩紅綢緞。匠作營日夜不停的叮當聲被刻意壓低,取而代之的是王石頭帶著人砍伐木材、搭建簡易“喜棚”的喧鬧。穀口外那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也被匆匆掩埋、平整,仿佛要竭力抹去戰爭的痕跡。然而,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藥草味,以及戰士們眼中那抹揮之不去的冰冷仇恨,都無聲地訴說著這喜慶之下的沉重底色。
拓跋烈成了穀內最忙碌也最尷尬的“貴客”。他每日在簡陋的“婚禮籌備處”一個稍大的岩洞)和韓章、王石頭等人虛與委蛇,討論著那些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細節——羌人帶來的紅布夠不夠鋪滿穀口?是請薩滿祭司還是漢人宰相?婚宴的烤全羊用幾隻?他更關心的是匠作營深處那日夜不息的鍛打聲,以及偶爾傳出的一聲聲比之前更加沉悶、更加令人心悸的弓弦悶響!
“韓將軍,王總管,”拓跋烈又一次“無意”踱到匠作營外圍,指著洞口騰起的濃煙,“這聲響…聽著比上次王霸來時那動靜更大啊?狼帥又弄出什麽新玩意了?能否讓某開開眼界?也好回稟公主,讓公主也高興高興。”
韓章獨臂抱著膀子,皮笑肉不笑:“拓跋將軍說笑了。匠作營裏都是些粗苯活計,敲敲打打,修修補補。上次大戰,弩機損耗嚴重,魯工師正帶著人趕工修複呢。動靜大點正常,沒啥新鮮玩意兒。公主殿下金枝玉葉,對這些粗活不感興趣。” 他擋得滴水不漏。
王石頭也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拓跋將軍,您看這婚禮的事多著呢!喜棚的頂子怎麽搭才氣派?您給拿個主意?” 他故意岔開話題。
拓跋烈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暗惱,麵上卻哈哈一笑:“兩位說得是!婚儀要緊!某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他目光掃過那些被嚴密把守的匠作營洞口,以及外圍那些埋頭幹活、對核心區域目不斜視的羌人工匠他安插的釘子傳回的消息依舊有限),心中那份不安和好奇卻愈發強烈。李長天,到底在搞什麽鬼?
匠作營深處,最隱秘的試驗岩洞。
氣氛肅殺而緊張。老魯頭、王石頭和幾名絕對核心的幽州老匠人圍著一架被厚重油布覆蓋的巨物。油布掀開一角,露出其猙獰的真容——正是那架成功擊碎半尺花崗岩的扭力“蜂後”原型機!與之前相比,它更加緊湊,扭力裝置的牛角框架被精煉過,繩索纏繞更加科學,弩架結構也做了優化,減少了震顫。旁邊,還擺放著幾架體型稍小、但結構原理相似的“簡化版”扭力弩機。
“魯工師,狼帥有令!”王石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明日婚禮之上,拓跋明月必會要求見識蜂窩弩。這‘蜂後’…絕不能讓她看見!更別說碰!”
老魯頭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凝重,他撫摸著冰冷的扭力裝置核心:“老漢明白!這是咱的命根子!那娘們眼毒得很,讓她看到這‘牛角’裏的門道,就全完了!”
“狼帥的意思是,”王石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把之前那幾架靠弓臂的‘老蜂窩’,還有幾架用扭力但做了‘閹割’處理的,擺出去給她看!射程、威力都比之前強些,但絕不能到‘蜂後’的程度!讓她以為我們隻是在原有基礎上改進了力道和射程,根本想不到扭力這一層!”
“閹割?”老魯頭一愣,隨即明白了,渾濁的眼睛裏冒出精光,“懂了!把絞盤杠杆改簡單點,扭力繩索的絞緊程度調低,或者…幹脆用次點的牛筋!射出去的箭,能穿重甲就行,別像‘蜂後’那樣碎石頭!裝個樣子!”
“對!”王石頭用力點頭,“狼帥說了,拓跋明月要的是能撕碎趙鐵柱的刀,我們給她看一把鋒利的刀就夠了。至於這把刀為什麽這麽鋒利…刀匠的手藝,不能外傳!”
“放心!包在老漢身上!”老魯頭拍著胸脯,“保管讓那公主殿下看得滿意,又看不出半點門道!” 他立刻招呼核心匠人,開始對幾架“展示品”進行“技術處理”,確保其威力控製在“驚豔但可理解”的範圍內,而真正的殺手鐧“蜂後”和幾架完全版扭力弩,則被迅速拆卸、塗抹油脂、深藏在岩洞最深處新挖的密室裏,洞口用巨石和雜物封死。
礪兵穀的核心機密,在紅綢的掩蓋下,被一層精心設計的迷霧牢牢守護。
江南,太湖深處,一片蘆葦蕩密布的水域。
幾條看似普通的漁船悄無聲息地滑入一個極其隱蔽的水寨入口。水寨依托著幾座相連的小島和茂密的蘆葦構築,水道錯綜複雜,若非熟人引領,極易迷失。
最大的竹棚內,燈火搖曳。陳墨派出的心腹信使,正對著一位頭發花白、麵容精悍、卻帶著水鏽風霜的老者陳伯鈞)激動地講述著礪兵穀的一切:狼帥李長天、蜂窩弩的恐怖威力、擊潰王霸五千大軍的壯舉、以及…與羌人公主即將舉行的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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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鈞叔!狼帥…李狼帥他…他還活著!而且更勝往昔!礪兵穀已成氣候!他…他讓侄兒轉告您,北疆之火未熄,江南之水…也該動了!”信使聲音哽咽,將一枚刻著“陳”字的古樸玉佩雙手奉上——這是陳墨的身份信物。
陳伯鈞顫抖著接過玉佩,老淚縱橫,布滿老繭的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熟悉的紋路:“少爺…少爺他還活著!好!好!蒼天有眼!”他猛地抬頭,獨眼中爆發出驚人的銳利光芒,再無半分老態,“李狼帥…好!好一個蜂窩弩!好一個礪兵穀!這北疆的狼煙,燒得夠旺!”
他霍然起身,走到棚口,望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湖麵和水寨中那些雖然衣衫襤褸、卻眼神銳利的水手:“兄弟們!都聽到了嗎?!北疆的兄弟沒趴下!他們用那什麽‘蜂窩’,幹翻了趙鐵柱五千狗兵!咱們在江南水裏泡了這麽多年,也該…動動了!”
水寨內爆發出壓抑卻激動的低吼!這些蟄伏多年的水戰精銳,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和戰意。
“伯鈞叔,狼帥還有吩咐,”信使湊近低語,“關於四海商行,沈萬金…”
陳伯鈞眼中精光一閃:“沈萬金那老狐狸?他最近日子不好過。趙鐵柱的狗官變本加厲,強征‘護航捐’,扣了他三船生絲,還打傷了他幾個得力掌櫃。這老小子表麵唯唯諾諾,心裏憋著火呢!隻是苦於沒有靠山,不敢發作。”
“狼帥的意思,是時候幫他‘解決’點麻煩了。”信使聲音更低,“比如…讓那三船生絲,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陳伯鈞嘴角勾起一抹老辣的笑容:“消失?太便宜那幫狗官了。要消失,也得消失在‘水匪’手裏,然後…再‘奇跡般’地出現在沈萬金指定的地方。這‘水匪’嘛…自然得是我們‘太湖龍王’的人做的。至於趙鐵柱的稅船…”他眼中寒光一閃,“也該讓他們嚐嚐太湖風浪的滋味了!告訴狼帥,江南的水,馬上…就要渾了!”
一條無形的暗線開始發力。平靜的太湖水麵下,複仇的暗流開始洶湧。
礪兵穀,主帳密室。
李長天、陳墨、韓章再次密會。案幾上除了地圖,還多了一份來自江南的密報通過信鴿接力傳遞)。
“陳伯鈞動手了!”陳墨難掩興奮,“三日後,趙鐵柱扣下的三船生絲在‘水匪’襲擊中‘沉沒’,實際已被秘密轉移!同時,趙鐵柱派往蘇杭征收秋稅的一艘稅船,在太湖遭遇‘風浪’傾覆,稅銀盡失,押運官兵無一生還!江南震動!趙鐵柱已嚴令徹查!”
“好!”韓章獨眼放光,用力一拍案幾僅存的獨臂),“幹得漂亮!這下夠趙狗賊喝一壺的!江南不穩,他北疆的糧餉根基就得動搖!”
李長天臉上卻並無太多喜色,他目光沉凝,手指點在密報上關於沈萬金的部分:“沈萬金…反應如何?”
“據陳伯鈞密報,生絲‘失而複得’,沈萬金驚疑不定,但已暗中派人接觸‘太湖龍王’的人,表達了謝意,並暗示…若日後有所需,四海商行水路暢通。”陳墨分析道,“他雖未明言,但此等示好,已是破格。看來,趙鐵柱的倒行逆施,終於把這‘商界蛟龍’逼到了牆腳。”
“還不夠。”李長天聲音冷冽,“要讓他徹底站過來,需要…更大的‘投名狀’。”他看向陳墨,“傳信陳伯鈞,讓他想辦法,讓沈萬金‘親眼’看到一次‘太湖龍王’的實力。目標…趙鐵柱設在杭州灣的、囤積準備北運的軍糧碼頭!燒!”
“燒軍糧碼頭?!”陳墨和韓章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這目標太大,風險極高!一旦暴露,江南水軍將麵臨滅頂之災!
“就是要大!”李長天眼中幽藍火焰跳躍,“不大,不足以震懾沈萬金,不足以讓趙鐵柱痛入骨髓!不大,不足以讓江南那些騎牆派看清,誰才是敢對趙鐵柱真正亮劍的人!告訴陳伯鈞,時機要準,下手要狠,撤退要快!得手之後,立刻化整為零,銷聲匿跡!這火…燒起來,江南的天…就真的要變了!”
這是一步險棋,更是一步絕殺之棋!李長天要將江南的暗流,徹底引爆為焚毀趙鐵柱根基的烈火!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京城。
深宮禦書房內,燈火通明。一份來自北疆的八百裏加急密報,靜靜攤開在紫檀木禦案上。密報詳細描述了王霸五千大軍在礪兵穀外遭遇“妖弩”襲擊、慘敗潰退的經過,尤其著重渲染了那能“數十箭齊發”、“人馬俱碎”、“聲如裂帛”的恐怖武器!
身著明黃常服的趙佶,麵沉似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年約四旬,麵容清臒,眼神深邃,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下首,垂手侍立著心腹大太監和幾名重臣,氣氛凝重。
“李長天…蜂窩弩…”趙佶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朕記得,此人不過一介反賊,幽州焚城後,本該窮途末路。何時…竟弄出這等駭人聽聞的凶器?趙鐵柱…是幹什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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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息怒。”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臣躬身道,“據密報,此物威力雖被誇大,但王霸五千精銳潰敗是實。更棘手的是…西羌王庭的拓跋明月,已公然下嫁李長天,婚期就在近日!此物…恐已落入羌人之手!若羌人仿製,裝備鐵騎,則北疆危矣!甚至…關中亦恐受脅!”
趙佶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這才是他最忌憚之處!一個李長天,不過是疥癬之疾。但若讓羌人掌握了足以改變戰爭規則的利器,那才是動搖國本的滔天大禍!
“趙鐵柱無能,喪師辱國!”趙佶的聲音冰冷,“傳旨,申飭!罰俸一年!令其戴罪立功,務必在羌人徹底掌握此物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搗毀礪兵穀,奪回或摧毀那‘蜂窩弩’圖紙及工匠!若再失手…提頭來見!”
“陛下,”另一名麵容陰鷙的武將出列,“臣有一計。李長天與羌女聯姻,看似聲勢大漲,實則內部必生齟齬!羌人狼子野心,豈會真心助他?此乃離間良機!臣請派秘使,攜重金厚禮,密會羌人王庭實權人物,許以重利,挑動羌人與李長天反目!甚至…借羌人之手,除掉李長天,奪取那‘蜂窩’!”
趙佶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準!雙管齊下!明旨申飭趙鐵柱,令其強攻!暗遣秘使入羌,行離間分化之策!務必要將那‘蜂窩’…扼殺在礪兵穀!絕不能讓此物流出北疆!”
一場由蜂窩弩引發的、來自帝國最高層的風暴,裹挾著陰險的離間與血腥的圍剿,正向著礪兵穀那場即將舉行的血色婚禮,洶湧撲來!紅綢掩蓋下的礪兵穀,即將成為風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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