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腐沼王令,寒星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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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天那隻懸停在契丹少年潰爛斷肢上方的腳,如同凝固的死亡陰影,壓得整個契丹營地喘不過氣。雪粉打著旋兒落在他破爛的草鞋和少年傷口滲出的、散發著甜腥腐臭的膿液上,瞬間融化,留下肮髒的水漬。士兵們屏住呼吸,眼神死死盯住那隻腳,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髒。柳紅袖幾乎要衝上去阻止,卻被那背影散發的、非人的寒意凍僵了腳步。阿木目眥欲裂,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吼,卻被繩索勒得無法動彈。
    “咳…嘔…咳咳咳——!”
    獨眼倒地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陡然拔高,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嘔吐聲!汙穢的、帶著暗紅血塊和粘稠黃綠色液體的嘔吐物噴濺在雪地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那氣味,與契丹少年斷腿的腐臭、鷹嘴岩下腐沼的氣息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無形的、宣告瘟疫徹底爆發的死亡之網!
    “啊——!” 一個離獨眼稍近的士兵再也無法承受巨大的恐懼,尖叫著向後猛退,撞翻了身後堆積的糧袋!
    “瘟疫!他吐了!是瘟疫!”
    “快跑啊!傳染了!”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般瞬間炸開!麻木的士兵們瞬間崩潰,本能地遠離倒地的獨眼和那片汙穢,如同受驚的獸群,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混亂推搡、尖叫、甚至有人拔出了刀,指向身邊咳嗽的人!
    秩序,在瘟魔的獠牙前,瞬間瓦解!
    就在這片驟然爆發的、極致的混亂與恐懼達到頂點時——
    李長天懸停的腳,猛地向下踏去!
    不是踏向那契丹少年的斷腿!
    他的身體借著踏地的力量,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擰身!重心強行壓在那條麻木的斷腿上,劇烈的撕裂感仿佛要將殘軀扯碎,但他無視了!手中的木杖化作一道淩厲的黑影,帶著破空的尖嘯,灌注了他殘存的所有力量與冰冷的意誌,狠狠抽向那個離他最近、正在尖叫後退並撞翻糧袋的士兵!
    “啪嚓——!”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混合著骨骼碎裂和皮肉撕裂的恐怖脆響!
    木杖精準無比地、帶著千鈞之力抽在那士兵的脖頸側麵!士兵的尖叫戛然而止,眼球瞬間因巨大的衝擊力暴突出來,頸骨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塌陷下去!他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的朽木,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向後栽倒,“噗通”一聲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四肢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汩汩的鮮血從他扭曲的脖頸斷裂處湧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這狠辣、果決到極點、無視自身極限的雷霆一擊,瞬間如同冰水澆頭,鎮住了混亂到極點的場麵!
    所有推搡尖叫、拔刀相向的士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具迅速冰冷、脖頸扭曲變形的同伴屍體,再看向手持染血木杖、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煞神般矗立的李長天!狼帥的斷腿因剛才那爆發性的一擊而劇烈顫抖,破爛的褲管下隱隱有新鮮的血跡滲出,他拄著杖,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肋下潰爛處撕裂般的痛楚,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沫。但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卻比萬年玄冰更冷、更厲!裏麵燃燒著一種非人的、不惜同歸於盡的瘋狂意誌!
    他染血的木杖緩緩抬起,粘稠的血珠順著粗糙的木紋滴落。杖尖如同死神的鐮刀,掃視著噤若寒蟬、麵無人色的士兵,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器,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鑿進眾人的靈魂深處:
    > “亂者,死!”
    > 木杖指向地上的屍體)
    > “退者,死!”
    > 木杖指向營地外風雪彌漫的來路)
    > “畏縮不前者…” 杖尖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東北方被風雪籠罩的、未知的群山,“…亦是死路!”
    > “生路…” 他劇烈地喘息著,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盡生命,但眼神中的瘋狂意誌卻如同實質般壓向所有人,“…隻在腳下!隻在…前行!”
    絕對的死寂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嘔吐物的酸腐味和瀕死的絕望。士兵們看著地上同伴那扭曲恐怖的屍體,感受著狼帥那不惜自毀也要維持秩序的瘋狂意誌,再聽著獨眼越來越微弱、卻如同地獄喪鍾般的咳嗽呻吟…他們徹底明白了:後退是瘟疫吞噬的死亡,前進是未知的死亡,混亂和退縮會立刻換來木杖下扭曲的死亡!三條路,都是死路!唯一的“生”路,就是像沒有靈魂的工具一樣,服從!前進!用麻木和服從換取一線渺茫的生機!
    “把那個吐血的,” 李長天的木杖指向蜷縮在地、氣息奄奄、身下汙穢不堪的獨眼,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指認一堆垃圾,“和這兩個契丹廢物,” 他又指向因恐懼和絕望而瑟瑟發抖的斷臂老兵、以及因高燒和劇痛而神誌不清呻吟的斷腿少年,“…拖到那個坑裏。” 他的目光,冰冷地投向營地邊緣一個被廢棄的、積著汙雪、垃圾和凍土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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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埋了?” 一個老兵下意識地顫聲問,帶著一絲僥幸的祈求。
    李長天冰冷的嘴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比極地寒風更刺骨的、毫無人性的嘲弄:
    > “埋?”
    > “他們…是染了瘟神的柴薪。”
    > “點把火,燒幹淨。”
    > “…送瘟神上路。”
    燒掉!把感染瘟疫、曾經並肩作戰的獨眼,和兩個奄奄一息的契丹傷兵,像處理帶瘟的垃圾一樣,活活燒掉!既是處理致命的“汙染源”,更是用這殘酷到滅絕人性的儀式,徹底碾碎士兵心中最後一絲可能存在的、對同伴的哀傷或對敵人的憐憫!用最熾烈的火焰和最徹底的死亡,來祭奠瘟神,來維係這支隊伍在絕境中最後的、冰冷的、非人的秩序!
    命令下達,如同寒冰凝結的空氣。士兵們渾身劇顫,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和服從的本能徹底壓垮了殘存的人性。沒有人敢再出聲質疑,沒有人敢看獨眼最後一眼那是曾一起大碗喝酒、衝鋒陷陣的兄弟啊!)。
    幾個士兵如同被無形的線操控的木偶,麻木地走上前。他們避開獨眼身下的汙穢,用長矛杆和破布裹著手,如同拖拽沒有生命的麻袋,將劇烈抽搐、口吐血沫、眼神渙散的獨眼,以及那個掙紮嗚咽的斷臂契丹老兵,還有那個因高燒和劇痛而隻剩無意識呻吟的斷腿契丹少年,粗暴地拖向營地邊緣那個散發著惡臭的深坑。拖行在雪地上留下三道肮髒的痕跡。
    阿木被按在地上,目睹著族人被拖向火坑,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悲鳴,身體瘋狂地扭動掙紮,淚水混合著臉上的黑灰和血汙流下,眼神中的仇恨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燒穿眼前的一切!
    柳紅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摳進臉頰的皮肉裏,才沒有尖叫出聲。她看著獨眼那曾經凶悍如今卻如同破布般被拖走的身體,看著那兩個契丹人絕望的眼神,胃裏翻江倒海,眼前陣陣發黑。破廟結義的誓言、均田令的理想、所有為之犧牲的同伴…都在這一刻,被拖向那個深坑,即將化為灰燼!她扶著冰冷的岩壁,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斷指處的幻痛變成了真實的、靈魂被撕裂的劇痛。
    很快,坑邊堆起了能找到的所有枯枝敗葉、破爛皮革,甚至幾塊廢棄的木板。三個垂死的“柴薪”被粗暴地扔進坑底,疊壓在一起。獨眼似乎被摔得清醒了一瞬,渾濁的獨眼茫然地望向坑外的天空,嘴唇翕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契丹老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少年依舊在無意識地呻吟。
    一個士兵顫抖著,點燃了火把。
    火光映照著他慘白恐懼的臉,也映照著坑底那三雙代表著不同絕望的眼睛。
    火把被拋入坑中。
    “轟!”
    幹燥的引燃物瞬間騰起火焰!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枯枝敗葉,迅速蔓延,包裹住坑底那三個身影!
    淒厲到駭人的慘嚎瞬間衝破了營地的死寂!是那個斷臂的契丹老兵!火焰灼燒皮膚的劇痛讓他發出了生命最後的、撕心裂肺的哀嚎!緊接著,是皮肉燒焦的“滋滋”聲和更加濃鬱的、令人作嘔的焦臭!
    獨眼和契丹少年似乎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在火焰中劇烈地抽搐、翻滾,很快變成了燃燒的人形火把!
    濃煙滾滾,混合著皮肉焦糊、油脂燃燒和瘟疫病菌被焚毀的詭異氣味,衝天而起!火光跳躍,映照著營地中央每一個士兵慘白麻木的臉,也映照著李長天如同冰雕般冷酷的側影。
    阿木停止了掙紮,呆滯地看著坑中燃燒的族人,那滔天的仇恨之火仿佛被這地獄般的景象凍結了,隻剩下無盡的冰冷和死寂。
    柳紅袖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幹嘔著,淚水無聲地洶湧而出。她看著那跳躍的、吞噬一切的火焰,看著火焰中狼帥那如同魔神般冷酷的剪影…她知道,自己心中最後一點名為“理想”的星火,就在這焚化同伴與敵人的火焰旁,徹底熄滅了,化為了比灰燼更冰冷的絕望。她為之奮鬥、犧牲、忍受一切所追尋的東西,原來…不過是一場通往更深地獄的幻夢。
    李長天拄著染血的木杖,冷漠地注視著坑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在欣賞一場盛大的淨化儀式。肋下的潰爛和斷腿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身體的崩潰近在眼前。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用那隻完好的手,從懷裏掏出了那枚殘缺的傳國玉璽。
    崩角的螭龍鈕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猙獰而詭異,光滑的玉璧上沾染著不知是誰的血汙和黑灰。他毫不在意,甚至沒有擦拭。
    然後,在焚燒屍體的衝天火光和濃鬱焦臭中,在士兵麻木的注視和柳紅袖絕望的淚眼旁,他再次做了一件讓靈魂凍結的事情——
    他用那隻沾著血汙的手,從地上散落的、沾著雪屑的雜物裏,精準地撚起一顆堅硬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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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舉起了那枚象征著天命與皇權、此刻卻沾滿血汙的殘缺玉璽!
    帶著崩裂豁口的沉重底座,在火光的映照下,對著那顆堅硬的核桃,狠狠地砸了下去!
    “哢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屍體焦化的滋滋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如同敲響了人性最後的喪鍾!
    核桃殼四分五裂!
    幾粒包裹著褐色薄衣的核桃仁,混雜著核桃殼碎屑、玉璽上震落的細微血痂和黑灰,濺落在同樣沾滿汙穢的雪地上。
    李長天麵無表情地彎下腰,極其自然地從那堆汙穢中,撚起一粒相對完整的核桃仁。他甚至沒有吹掉上麵附著的血痂和灰燼。
    在焚屍的衝天火光和濃烈焦臭中,在象征著權力的玉璽剛剛完成又一次褻瀆的背景下,他將那粒沾著血汙與玉璽塵埃的核桃仁,送入了口中。
    牙齒咀嚼著堅硬、汙穢與血腥,發出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
    他冷漠地吞咽下去。
    深潭般的冰眸,越過燃燒的深坑,越過麻木的士兵,越過癱坐在地、眼神空洞如死灰的柳紅袖,死死鎖定東北方風雪狂嘯的、未知的群山深處。
    那裏,是生路?還是下一個更大的焚屍坑?對他而言,或許已無區別。
    腐沼的王,手握染血的殘璽,踏著焚燒的屍骸,吞噬著汙穢的血食,將最後一點人性的微光,連同那焚屍的火焰一起,冷酷地踩滅在腳下的凍土之中。前路唯有風雪,與更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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