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瘟神臨淵,骸骨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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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在鬼哭峽的盡頭驟然減弱,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幹了狂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被低垂鉛雲籠罩的冰原。冰原盡頭,依偎著幾座覆蓋著厚厚積雪的黑色山丘,隱約可見一片由低矮土屋、氈帳和簡陋木柵構成的聚落輪廓——契丹人位於黑山北麓的偏遠小部落,烏爾罕部。
    沒有預想中的嫋嫋炊煙,沒有牧馬的嘶鳴,沒有獵犬的吠叫。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比風雪更寒冷的死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的甜腥腐臭,如同跗骨之蛆,比焚燒坑的焦糊味更刺鼻,更深入骨髓。那是瘟疫在活人聚居地徹底爆發的味道。
    李長天拄著染血的木杖,站在冰原邊緣,肋下那深陷過玉璽的腐沼傷口被粗糙的布條和凍硬的皮襖勉強覆蓋,但濃烈的惡臭依舊無法抑製地散發出來,在他周身形成一小片無形的毒瘴。新鮮的膿血混合著暗紅的血液,緩慢而持續地滲透布料,在他腳下的雪地上暈開一小灘黃綠與暗紅交織的汙跡。斷腿的劇痛和麻木感已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如同岩漿噴發般的灼痛,眼前陣陣發黑。那枚深藏懷中、沾滿自身腐肉的“腐沼王璽”,緊貼著冰冷的皮膚,仿佛一塊不斷汲取他生命力的寒冰,又像是一顆強行支撐著這具殘軀的、來自深淵的邪惡心髒。
    他深潭般的冰眸,徹底褪去了最後一絲屬於人類的溫度,隻剩下純粹的、非人的、如同掠食者評估獵場般的漠然與饑渴。烏爾罕部的死寂和空氣中彌漫的腐臭,對他而言不是恐懼,而是…食糧的信號。
    士兵們跟在後麵,如同被凍僵的幽靈。麻木的臉上沾滿風霜和灰燼,眼神空洞地望著那片死寂的部落。昨夜焚燒同伴與敵人的火焰、狼帥將玉璽按入自身腐沼的恐怖景象,已徹底碾碎了他們作為“人”的最後感知。他們不再思考,隻是本能地跟隨著前方那散發著惡臭與死亡氣息的背影,如同行屍走向既定的墳場。恐懼?早已被更深沉的絕望吞噬。
    柳紅袖牽著馱馬,目光落在李長天身後雪地上那灘不斷擴大的、黃綠暗紅的汙跡上,心中沒有波瀾。她的靈魂仿佛已在那玉璽深陷腐沼的瞬間被徹底抽離,隻剩下一個被風雪穿透的空殼。理想、信念、痛苦、甚至對毀滅的期待,都已化為虛無。她隻是機械地移動著腳步,走向注定的終結。
    阿木依舊被捆在馬背上,像一塊失去感知的朽木。烏爾罕部的輪廓映入他死寂的眼眸,沒有激起一絲漣漪。仇恨沉得太深,深到連憤怒的力氣都已消失。
    “狼帥…前麵…” 一個老兵聲音幹澀嘶啞,帶著本能的恐懼,指向那片死寂的部落。
    李長天沒有回頭。他緩緩抬起那隻完好的手,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手勢:前進。
    麻木的隊伍如同黑色的溪流,無聲地淌過冰原,湧向烏爾罕部那倒塌了大半的木柵門。
    踏入部落的瞬間,地獄的畫卷在死寂中緩緩展開。
    木柵內,是一片被冰雪半掩的死亡國度。
    土屋和氈帳大多傾頹倒塌,被積雪覆蓋。未被掩埋的空地上,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他們保持著生命最後時刻掙紮的姿態:有的蜷縮在門口,伸著手似乎想要求救;有的撲倒在雪地裏,臉埋進積雪;有的相互擁抱在一起,在絕望中尋求最後的慰藉,如今卻成了凍結的雕塑。屍體大多呈現出可怖的腫脹,皮膚發黑,皮下布滿暗紫色的瘀斑鼠疫敗血症的典型體征),口鼻處凝結著黑紅的血痂。寒風卷起地麵的雪粉,露出屍體上被鳥雀或小型野獸啃噬過的痕跡,露出森森白骨。
    那股甜腥的腐臭在這裏濃鬱到了頂點,混合著排泄物的騷臭和屍體高度腐敗的惡氣,形成一張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網。幾隻漆黑的烏鴉站在倒塌的房梁或凍結的屍體上,用猩紅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發出“呱呱”的嘶啞叫聲,如同死神的嘲笑。
    沒有活人。一個都沒有。隻有死亡統治著這片土地。
    士兵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即使麻木如他們,胃裏也忍不住一陣翻滾。有人忍不住彎下腰幹嘔起來。這並非瘟疫屠城那是主動的殺戮),而是瘟疫自然爆發後無人收屍的、更加原始和絕望的末日景象。
    李長天拄著杖,麵無表情地行走在屍骸之間。他的木杖點在被冰雪半掩的、腫脹發黑的屍體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那雙非人的冰眸掃過一具具形態各異的死亡標本,如同君王巡視著自己瘟疫肆虐的疆土。空氣中彌漫的濃烈死氣與腐臭,與他自身散發的“腐沼”氣息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共鳴。肋下的劇痛似乎都因為這“歸屬感”而稍減,懷中的“腐沼王璽”仿佛在微微發燙。
    他停在部落中央一片相對空曠、積雪被踩踏得比較堅實的空地上。這裏似乎是部落集會的場所。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根雕刻著猙獰狼頭圖騰的粗糙木樁薩滿祭柱)。木樁下,堆疊著更多的屍體,如同獻給瘟神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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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理。” 李長天嘶啞的聲音打破死寂,命令如同寒風吹過凍骨。
    > “能住的屋子。”
    > “能用的東西。”
    > “屍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堆積如山的屍骸,最終落在那根狼圖騰木樁上,“…堆到那裏。”
    > “…點火。”
    又是焚燒!像處理垃圾一樣,將這片土地上最後的、屬於“人”的痕跡徹底抹去!士兵們麻木地執行命令。他們用長矛、木棍,像清理障礙物一樣,將一具具凍得僵硬、散發著惡臭的屍體拖拽、堆疊到那根狼圖騰木樁下。動作粗暴,沒有任何對死者的敬畏,隻有盡快完成任務的麻木。很快,一座由數十具腫脹發黑屍體堆砌而成的、散發著衝天惡臭的“屍塔”在狼圖騰下成型。
    柳紅袖站在空地邊緣,看著士兵們如同搬運柴薪般處理屍體,看著那根被屍塔簇擁的猙獰狼圖騰…她感到一陣冰冷的窒息。這裏不是生路,是另一個更大的焚屍爐。狼帥…不,這占據李長天軀殼的瘟神,要將這裏變成他的行宮,用骸骨作為台階,用瘟疫作為王座的裝飾。
    阿木被從馬背上解下,隨意丟在一間還算完好的土屋牆根下,無人看管。他蜷縮在冰冷的牆角,渾濁死寂的目光掃過堆積的屍塔,掃過忙碌麻木的士兵,最後落在那根狼圖騰上。那圖騰狼頭的眼睛,空洞地凝視著天空,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
    一桶從部落角落裏搜刮來的、粘稠刺鼻的火油被潑灑在屍塔之上。
    火把被點燃,投入。
    “轟——!”
    烈焰衝天而起!
    比昨夜焚燒坑更加猛烈、更加恐怖!數十具飽含油脂和水分的屍體在火油的助燃下瘋狂燃燒,發出震耳欲聾的“劈啪”爆響!火焰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濃煙滾滾,混合著皮肉焦糊、油脂燃燒和骨頭爆裂的恐怖氣味,以及被高溫蒸騰起的、更加致命的瘟疫氣溶膠,如同一條連接地獄的煙柱,直衝鉛灰色的低垂雲層!
    跳躍的火焰將整個部落空地映照得如同白晝,也映照出每一個士兵臉上麻木的恐懼和狼帥李長天那如同魔神般的冷酷側影。
    李長天拄著杖,站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任由灼熱的氣浪和刺鼻的濃煙撲打在他殘破的衣襟和沾滿汙垢的臉上。跳躍的火光在他深潭般的冰眸中投下兩簇搖曳的、冰冷的火焰。肋下那被覆蓋的腐沼傷口,在高溫的烘烤下傳來一陣陣悶痛,懷中的“腐沼王璽”仿佛也隨著火焰的節奏而搏動。
    這焚屍的火焰,這濃烈的死亡氣息,這徹底被他掌控和利用的瘟疫力量…讓他體內那詭異的力量感愈發洶湧!仿佛這焚燒屍骸的烈焰,是在為他加冕!這瘟疫肆虐的土地,便是他的王庭!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嗬…嗬嗬…呃啊——!”
    一聲極其微弱、卻充滿了極致痛苦和瘋狂囈語的呻吟,從屍塔熊熊燃燒的火焰深處傳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望向火堆!隻見在火焰最猛烈、屍體堆積最密集的核心區域,一具原本蜷縮的“屍體”竟然在烈焰中劇烈地掙紮、翻滾起來!那是一個穿著薩滿服飾、臉上塗抹著油彩的老人!他顯然沒有死透,隻是在瘟疫和嚴寒中陷入了深度昏迷或假死!此刻被烈火灼燒的劇痛硬生生喚醒!
    老薩滿在火海中翻滾,發出非人的慘嚎!他身上的羽毛裝飾和獸皮瞬間燃燒起來,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痛苦掙紮的火球!他那雙在火焰中睜大的眼睛,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迷茫和一種看到終極恐怖的絕望!他的目光,穿透跳躍的火焰,竟然死死地、直勾勾地盯住了站在火堆不遠處的李長天!
    老薩滿扭曲的嘴唇在火焰中瘋狂開合,似乎在用盡最後的生命詛咒著什麽,發出斷斷續續的、如同來自地獄深淵的嘶嚎:
    > “瘟…神…!”
    > “你…帶來…腐沼…!”
    > “黑山…詛咒…你…永墮…!”
    聲音淒厲絕望,如同最後的預言,在火焰的爆裂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和詭異!
    士兵們被這景象驚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後退!
    柳紅袖空洞的眼神也被這垂死薩滿的詛咒吸引,她看著火焰中那張痛苦扭曲、卻死死盯住李長天的臉,一種冰冷的宿命感攫住了她。
    阿木蜷縮在牆角,渾濁死寂的目光也投向火堆,投向那個在火焰中詛咒的身影,又緩緩移向李長天。麻木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蕩開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李長天麵對著火焰中老薩滿那直刺靈魂的、充滿詛咒和恐懼的凝視,聽著那如同來自九幽的囈語詛咒,他那冰封的、非人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變化!
    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看穿本質的冰冷觸動!
    他深潭般的冰眸深處,那點永不熄滅的、野獸般的生存執念,似乎被這垂死的詛咒點燃,燃燒出一種更加純粹、更加黑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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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伸手,再次探入懷中!
    這一次,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獻祭般的決絕!
    他掏出了那枚“腐沼王璽”!
    玉璽底座上,昨夜沾染的契丹人血汙、焚燒坑的黑灰、還有他自身腐沼的膿血和黃綠色組織液,早已幹涸凝結成一層厚厚的、令人作嘔的汙穢硬殼,覆蓋了崩裂的豁口和螭龍鈕的輪廓,隻勉強透出玉質的冰冷底色。它不再像玉璽,更像一塊從腐沼最深處撈出的、凝聚了無盡死亡與詛咒的邪異之物!
    在衝天焚屍烈焰的映照下,在垂死薩滿淒厲詛咒的餘音中,在士兵驚恐麻木、柳紅袖空洞絕望、阿木死寂麻木的注視下,李長天高高舉起了這枚象征著權力徹底異化、與他自身腐沼同源的“王璽”!
    他沒有將它按回傷口,也沒有用它砸核桃。
    他做出了一個更加終極、更加褻瀆、更加宣告自身與瘟疫深淵徹底融合的舉動——
    他將那枚汙穢不堪、凝聚著死亡與詛咒的“腐沼王璽”,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地、決絕地、如同投擲祭品一般,拋向了那熊熊燃燒的、吞噬著老薩滿和無數屍骸的衝天屍焰之中!
    “嗖——!”
    汙穢的玉璽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瞬間沒入藍綠色的烈焰核心!
    “嗤——!”
    一聲輕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響傳來!
    緊接著,那熊熊燃燒的屍焰,仿佛被注入了某種邪惡的能量,猛地向內一縮,隨即爆發出更加熾烈、更加妖異的藍白色光芒!火焰劇烈地翻騰、扭曲,仿佛有無數怨魂在其中尖嘯!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玉石被灼燒崩裂、汙穢被徹底焚毀、以及某種更深層詛咒被釋放的詭異氣息,伴隨著更加濃烈刺鼻的焦臭,轟然擴散開來!
    李長天拄著杖,挺立在原地,承受著烈焰驟然爆發帶來的滾燙氣浪。他仰著頭,布滿汙垢和冰霜的臉上,扭曲出一個近乎癲狂的、解脫般的笑容!深潭般的冰眸中,倒映著那吞噬了“腐沼王璽”的妖異火焰,仿佛在欣賞一場獻祭給自身的、最完美的終焉儀式!
    腐沼的王,終於將他的“王璽”,獻祭給了瘟疫本身!他不再是權力的異化者,他自身便成了瘟疫的化身,成了行走的腐沼,成了這片死亡之地的終極意誌!人性的棺槨,連同那枚凝聚了所有褻瀆與黑暗的玉璽,一同被投入焚屍的烈焰,化為虛無!
    火焰漸漸恢複常態,依舊在吞噬著屍骸。那枚“腐沼王璽”,已然消失無蹤,或許已被高溫焚毀,或許融入了那衝天的怨氣與死意。
    李長天緩緩低下頭,目光掃過被這終極獻祭震撼得連麻木都幾乎維持不住的士兵,掃過眼神空洞如深淵的柳紅袖,最後落在牆角蜷縮的阿木身上。
    他的嘴角,那抹癲狂的笑容緩緩收斂,重新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非人的冰冷。
    他抬起手,指向部落深處一間相對完好、遠離焚屍火堆的石屋可能是部落首領的居所)。
    > “那裏。”
    > “…我的行宮。”
    命令下達,再無波瀾。士兵們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麻木地走向那間石屋。柳紅袖如同幽魂般跟隨。阿木被重新托起。
    李長天拄著杖,肋下的腐沼傷口在獻祭後仿佛獲得了詭異的“平靜”,不再劇烈灼痛,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冰冷的麻木感。他無視腳下蔓延的膿血汙跡,一步步走向那間象征著“征服”終點的石屋。
    烏爾罕部,這片瘟疫肆虐的死亡之地,成了腐沼之王加冕後的第一座骸骨王庭。而前路,隻剩下更加深沉的、被瘟疫與權力徹底腐蝕的黑暗長夜。人性的微光,已在王璽投入烈焰的瞬間,被徹底焚盡,連灰燼都未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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