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寒潭絕境,冰火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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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潭洞?”孫老的驚呼在死寂的石廳中格外刺耳。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石廳深處那黑黢黢的引水暗渠入口,聲音因驚愕而變調:“那…那冰窟窿?!代帥!那地方深入山腹,寒氣蝕骨,終年冰封!主公如今虛不受補,氣血兩虧,移居彼處,無異於將他推入萬年冰窖!寒毒未清,再遭此極寒,恐…恐立時斷絕生機啊!”
    陳墨的臉色也瞬間煞白,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寒潭洞,那是潛龍穀最陰冷、最與世隔絕的所在,是驚蟄營用來儲存珍貴藥材、甚至存放陣亡將士遺骸的天然冰窟。將重傷垂危、剛從心魔洪濤中拉回的李長天送入那裏?這已不是冒險,是近乎殘忍的放棄!
    柳紅袖沒有回應孫老的質問。她隻是死死盯著那幽深的暗渠入口,仿佛要將那黑暗看穿。袖中的玄鐵兵符冰冷刺骨,沉甸甸地墜著她的手腕。權柄如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瘟疫的陰影如同無形的巨網,已悄然罩下。石廳已被汙染,穀內人心惶惶,任何一處看似潔淨的居所,都可能潛伏著致命的疫氣。唯有這寒潭洞,深入山腹,與外界隔絕,引的是地底活水,寒氣本身就是天然的屏障。這是絕境中唯一的生路,一條冰封的、九死一生的生路。
    “石廳已被疫氣沾染。”柳紅袖的聲音幹澀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冰渣,“留在這裏,十死無生。移出去,穀內何處敢稱淨土?一旦瘟疫蔓延,整個潛龍穀就是他的陪葬場!”她猛地轉向孫老和陳墨,眼中是孤狼被逼至懸崖的狠絕,“寒潭洞!唯有那裏!寒氣雖重,亦是死中求活的屏障!孫老,告訴我,若輔以火室、暖玉、烈藥,再以你金針鎖脈,吊住他最後一絲元氣…可有…一線可能?”
    孫老看著柳紅袖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看著她嘴角尚未擦淨的血跡,所有的勸阻都堵在了喉嚨裏。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閉上眼,腦中飛速推演著各種凶險的藥石相衝之局,最終,艱難地吐出一口氣:“…三成!最多三成!還需天時地利人和!更需…他自身那一口氣,能頂住寒氣的侵蝕!否則…便是速死!”
    “三成…足夠了!”柳紅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如同抓住了地獄邊緣最後一根荊棘,“總比坐以待斃強!陳墨!”
    “在!”陳墨一個激靈,肅然應聲。
    “立刻準備!”柳紅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調集營中所有暖玉、火浣布、最烈的燒酒!在寒潭洞入口處,以最快速度搭建雙層隔溫火室!炭火晝夜不息!調撥四名內力最精純深厚、甘願赴死的親衛,輪番以陽剛內力護持其心脈!所需藥材,由孫老列出清單,不惜一切代價,立刻備齊!搬運過程,由你親自挑選心腹,以烈酒噴灑,生石灰鋪路!主公周身以火浣布多層包裹,暖玉貼身!孫老金針隨行護持,寸步不離!我要他活著進入寒潭洞!聽明白了嗎?!”
    一連串的命令如同疾風驟雨,帶著破釜沉舟的慘烈氣息。陳墨被這氣勢所懾,心中所有疑慮被瞬間碾碎,隻剩下執行命令的本能:“遵代帥令!屬下即刻去辦!”他轉身衝出石廳,嘶啞的吼聲在通道內回蕩,驚蟄營這架戰爭機器,為了一個人的一線生機,開始不計代價地瘋狂運轉。
    石廳內,隻剩下柳紅袖和孫老,以及榻上無知無覺的李長天。刺鼻的生石灰味道開始彌漫,烈酒被潑灑在門檻和地麵,滋滋作響。隔絕,已經開始。
    柳紅袖走到榻邊,最後一次俯視著李長天沉睡的臉。蒼白、虛弱,眉宇間是深沉的疲憊。破廟篝火下的誓言,剜毒石廳中的嘶吼,指尖那微弱的勾連…過往的一切在此刻匯聚成一股尖銳的痛楚,刺穿了她強行冰封的心防。她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拂過他冰冷的臉頰,聲音低啞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 “…這條命,是我從閻王手裏搶回來的…現在,要送你去冰窟裏賭命…”
    > “…撐住…等我…”
    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被那冰冷的觸感燙傷。決絕重新覆蓋了她的眼眸,再無半分軟弱。她轉身,麵向那幽深的引水暗渠入口,如同麵對命運冰冷的審判。
    > “孫老,開始吧。”
    二、冰窟鬼域,薪火微燃
    通往寒潭洞的引水暗渠,狹窄、崎嶇、濕滑。常年不散的寒氣凝結在岩壁上,形成一層滑膩的冰霜。火把的光芒在這裏顯得微弱而掙紮,隻能照亮前方一小段如同巨獸食道般幽深冰冷的通道。每一次呼吸,都帶出長長的白霧,瞬間被黑暗吞噬。
    八名精挑細選、內力深厚的親衛,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張特製的、鋪著厚厚火浣布和暖玉的硬木擔架。李長天被包裹得像一個巨大的繭,隻露出蒼白如紙的臉。孫老緊跟在擔架旁,枯瘦的手指如同鐵鉗,始終搭在李長天的腕脈上,幾枚金針在他頭頂和胸口微微顫動,散發著微弱的熱意,對抗著無孔不入的寒氣。兩名死士醫士緊隨其後,懷中緊緊抱著裝滿烈藥和應急藥材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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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紅袖走在最前方,腰刀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鋒反射著跳躍的火光。玄鐵兵符在她懷中沉甸甸地墜著,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敲擊著它。通道內死寂得可怕,隻有沉重的腳步聲、擔架摩擦岩壁的沙沙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在回蕩。每一步,都像是在向地獄深處邁進。寒氣如同活物,順著褲腳、袖口、衣領瘋狂地鑽入,試圖凍結骨髓。抬擔架親衛的手臂上,很快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穩住!內力護住他心口!”孫老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每一次李長天脈搏的微弱波動,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弦。
    通道似乎永無止境。寒氣越來越重,岩壁上的冰層越來越厚。終於,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穹窿狀洞窟出現在眼前——寒潭洞!
    洞內景象令人窒息。穹頂倒懸著無數尖銳的冰棱,如同巨獸的獠牙。地麵覆蓋著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堅冰,光滑如鏡。洞窟中央,是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麵沒有一絲漣漪,散發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極致寒意。洞窟邊緣,幾具被厚冰包裹、隱約可見人形的物體存放的藥材或遺骸)靜靜矗立,如同守護冰獄的鬼卒。這裏的空氣,吸一口都像吞下了無數冰針,刺痛肺腑。
    而在洞口相對的位置,一座臨時搭建的、極其簡陋的雙層木屋火室)如同黑暗中的孤島,散發著微弱但寶貴的橘紅色光芒。木屋縫隙間不斷有白氣溢出,又被洞內的寒氣迅速凍結成霜花。
    “快!進火室!”柳紅袖厲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的冰窟中激起陣陣回音。
    眾人如同聽到赦令,拚盡全力衝向那唯一的溫暖孤島。抬擔架親衛的腳步在冰麵上打滑,幾乎摔倒。李長天被迅速而極其小心地移入火室最內層。暖玉被重新布置在他身下和四周,燒得通紅的炭盆被迅速移入,烈酒被孫老含在口中,噴在銀針上,再次刺入李長天幾處大穴!火室內的溫度在炭火和內力催動下艱難地攀升,與洞窟的極寒進行著無聲的、慘烈的拉鋸。
    柳紅袖沒有立刻進入火室。她站在洞口,環視著這片冰封的鬼域。徹骨的寒意讓她渾身僵硬,呼出的白氣瞬間在睫毛上凝結成霜。玄鐵兵符的冰冷似乎已融入她的血液。她看著火室內孫老和醫士們忙碌的身影,看著李長天在暖玉炭火中依舊蒼白如死的臉。
    守護的代價,竟是將他送入這比瘟疫更冰冷的絕地。權力的重量,在此刻沉重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緩緩伸出手,接住一根從穹頂墜落的冰棱。尖銳的冰刺入手心,帶來刺骨的痛和一絲詭異的清醒。
    就在這時,寒潭深處,那漆黑如墨、死寂無波的水麵,極其微弱地…蕩漾開了一圈漣漪。
    三、烽火連天,冰窟囚心
    寒潭洞的冰火煎熬剛剛開始,穀外的烽火已燃至眉睫。
    陳墨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過濕滑冰冷的引水暗渠,闖入寒潭洞火室外圍。他臉色鐵青,嘴唇凍得發紫,眼中卻燃燒著比洞內寒氣更冷的焦灼。
    “代帥!急報!”他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冰窟中顯得格外淒厲。
    柳紅袖猛地從火室內層掀簾而出,身上還帶著炭火的暖意,瞬間被洞窟的極寒包裹,激得她一個寒顫。她看著陳墨的表情,心猛地沉了下去:“說!”
    “磐石將軍飛鴿急報!”陳墨語速快得幾乎要咬到舌頭,“耶律宗真!那契丹狼崽子!不知從何處得知我軍主力蟄伏潛龍穀、狼帥重傷的消息!竟不顧黑水河防線,親率八千黑狼騎精銳,繞道‘死亡沙海’,奔襲直撲潛龍穀!前鋒…前鋒已至‘斷魂峽’!距穀口不足百裏!最遲…最遲明日午時,兵鋒必至穀外!”
    斷魂峽!不足百裏!
    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柳紅袖本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契丹人!八千黑狼騎!耶律宗真親征!這是傾巢而出,要趁你病,要你命!
    “磐石將軍呢?”柳紅袖的聲音冷得掉渣。
    “磐石將軍已率‘磐石營’本部及穀口守軍共兩千人,依仗‘鬼見愁’峽穀天險,層層布防,拚死阻擊!但…兵力懸殊!且契丹人悍不畏死,又有備而來!磐石將軍言…最多…最多能撐一日!”陳墨的聲音帶著絕望。
    一日!隻有一日!
    寒潭洞內,李長天生死未卜,瘟疫的陰影還在穀內徘徊。穀外,契丹鐵騎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即將撞上驚蟄營最後的防線!內外交困,絕境中的絕境!
    柳紅袖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被她強行咽下。她扶著冰冷的岩壁,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堅硬的冰層。玄鐵兵符在她懷中劇烈地跳動著,仿佛要掙脫束縛。
    “還有!”陳墨的聲音更加艱澀,帶著一種荒誕的悲憤,“飛雁關暗線密報!江南叛軍慕容彥雖敗,但其族叔慕容垂已率兩萬大軍接應而至!更…更與朝廷飛雁關守將王賁達成密約!王賁開關獻降!江南叛軍兩萬前鋒,已兵不血刃進入飛雁關!打著‘奉旨討逆,清剿國賊李長天’的旗號,正沿著官道,直撲潛龍穀!其兵鋒…距穀口亦不足一百五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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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叛軍兩萬!朝廷守將開關獻降!奉旨討逆!
    柳紅袖眼前猛地一黑!內外夾擊!真正的十麵埋伏!契丹人要複仇,江南世家要雪恥,朝廷要除根!所有的敵人,都在李長天倒下的這一刻,嗅到了血腥,露出了獠牙!潛龍穀,成了風暴的中心,成了所有仇恨匯聚的祭壇!
    “好…好一個奉旨討逆…”柳紅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冰窟中回蕩,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悲涼。權力巔峰的風景未曾看見,這腐沼王座下的白骨,卻已迫不及待地要將他們吞噬。
    她猛地止住笑聲,眼中所有的情緒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冰冷所取代。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退無可退後,玉石俱焚般的瘋狂決絕。
    “陳墨!”她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
    > “傳令磐石!死守鬼見愁!一步不退!戰至最後一人!用契丹人的血,把斷魂峽給我染紅!”
    > “傳令周闖!迅雷輕騎放棄所有外圍襲擾!立刻收攏!給我像釘子一樣,釘在江南叛軍通往穀口的必經之路——‘落馬坡’!我要他像瘋狗一樣,撕咬叛軍前鋒!拖慢他們的腳步!能拖多久是多久!”
    > “傳令穀內!所有能動彈的,拿起武器!老人、婦人,去後勤!孩子,躲進最深的地窖!告訴所有人,沒有退路了!要麽殺出去,要麽…一起死在這穀裏!”
    > “啟用‘蜂巢’最後暗線!目標:慕容垂、王賁!我不要證據,不要嫁禍!隻要他們的命!在他們踏入潛龍穀百裏範圍之前,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殺了他們!”
    一道道命令,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同歸於盡的瘋狂,從柳紅袖口中迸發出來。她不再是運籌帷幄的代帥,而是被逼至巢穴最深處、準備拚死一搏的母狼!
    陳墨被她眼中的瘋狂和命令的酷烈震得心神俱顫:“代帥!蜂巢暗線一旦暴露…”
    “暴露?”柳紅袖猛地打斷他,眼中是燃燒的火焰和冰冷的死寂,“潛龍穀若破,還要暗線何用?!殺了他們!能殺一個是一個!殺不了,也要讓那些想來分食的豺狼知道,驚蟄營的骨頭,能崩掉他們滿嘴的牙!”
    陳墨看著柳紅袖在冰窟幽光下如同厲鬼般的側臉,看著她袖中緊握兵符、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的手,所有勸阻的話都化作了沉重的窒息感。他深深一揖,聲音嘶啞:“…遵命!”
    他轉身,踉蹌著衝入那幽暗冰冷的引水暗渠,去傳遞這最後的、絕望的戰令。
    柳紅袖獨自站在寒潭洞的入口。火室內微弱的暖光映照著她半邊臉龐,另外半邊則隱沒在洞窟無邊的黑暗與寒冷之中。她緩緩抬起手,看著手心被冰棱刺破的傷口,鮮血早已凍結,留下一個暗紅的印記。
    身後火室內,孫老沙啞疲憊的聲音隱約傳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弱驚喜:“…脈象…穩住了?寒氣…竟似壓製住了髒腑深處殘餘的燥熱虛火?這…這冰火相激…莫非…歪打正著?”
    李長天的情況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好轉?在這冰封地獄裏?
    柳紅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沒有回頭。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握緊了那隻受傷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凍結的血痂,帶來一陣麻木的鈍痛。
    穀外,烽火連天,殺聲將起。
    穀內,瘟疫暗藏,人心浮動。
    寒潭深處,冰火煎熬,一線微光。
    而她,手握冰冷的玄鐵兵符,站在冰與火的交界處,站在生與死的懸崖邊。守護的執念如同最沉重的鎖鏈,將她牢牢釘在這煉獄的中心。破廟的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這冰窟中,一點隨時可能被黑暗吞噬的、微弱的星火。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一片燃燒的灰燼。
    >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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