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寒蛭噬種,孤墨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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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水峪,並非想象中可供休憩的沃土。
    濃得化不開的鉛雲死死壓在起伏的黑色山脊之上,將天光擠成一片昏沉的鐵灰色。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奇形怪狀的黑色樹木扭曲盤虯,樹皮如同幹涸的墨汁,剝落處露出底下暗紅的木質,散發著腐朽的甜腥。空氣粘稠濕冷,帶著泥土深處翻湧出的鐵鏽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巨大活物在深層腐殖土下緩慢蠕動的腥膻。
    幸存者們如同擱淺的魚,癱倒在林間一小片相對幹燥的空地上。連日亡命奔逃、渡河激戰,早已榨幹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篝火艱難地燃燒著,濕柴劈啪作響,吐出濃煙,卻驅不散骨髓裏滲出的寒意。傷員們蜷縮在簡陋的窩棚下,傷口在濕冷的環境中迅速惡化,發出低低的、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陳墨靠在一棵巨大的、樹皮漆黑的怪樹下,玄鐵兵符冰冷地貼著他滾燙的額頭。渡河的冰水浸透了衣衫,肋下的傷口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燒感。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被無形的火焰炙烤,意識如同在滾油和冰窟之間反複沉浮。
    更讓他心焦如焚的是懷中的鱗兒。
    嬰孩的哭聲早已微弱下去,變成斷續的、如同小貓瀕死般的嗚咽。小臉不再是凍青,而是泛起一種病態的潮紅,觸手滾燙。細弱的呼吸急促而淺薄,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令人揪心的嘶鳴。渡河時嗆入的墨色河水,混雜著這黑水峪無處不在的瘴癘毒氣,正在無情地侵蝕著這具幼小脆弱的身軀。
    “水…幹淨的…”陳墨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艱難地側頭,看向旁邊一個同樣疲憊不堪的軍醫。那軍醫臉色蠟黃,嘴唇幹裂,正用一塊還算幹淨的布蘸著渾濁的溪水,試圖擦拭一個傷員化膿的傷口。
    軍醫聞聲抬頭,看到陳墨懷中那滾燙的嬰孩,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憐憫。他搖搖頭,指了指地上一個破舊的瓦罐,裏麵盛著剛從附近一條渾濁小溪裏打來的水:“…峪裏的水…都…都這個色…煮開了…也…也去不掉那股子鐵鏽和腥膻…”
    陳墨的心猛地沉入穀底。他低頭看著鱗兒燒得通紅的小臉,那微弱的嗚咽如同鈍刀,一下下切割著他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沒有幹淨水源,沒有藥物,連維持篝火的幹柴都難以尋覓…這黑水峪,哪裏是生路,分明是更絕望的絕境!
    “陳帥…”魯火佝僂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陳墨身邊,如同林中一截枯朽的老樹根。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鱗兒,又看向周圍那些在濕冷和傷痛中煎熬的士兵,幹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聲音低沉如同地底的回響:“…這地方…養不活活人…水裏…土裏…都有‘墨蛭’…”
    “墨蛭?”陳墨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
    魯火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不遠處那條渾濁的小溪。溪水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詭異的深褐色,靠近岸邊濕滑的黑色淤泥裏,似乎有無數細小的、如同墨線般的活物在蠕動。“…看不見…太小…喝進肚裏…鑽進肉裏…吸髓…”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墨肋下滲血的傷口,“…有傷…更容易招惹…”
    仿佛為了印證魯火的話,旁邊一個傷員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他猛地撕開自己腿部的繃帶,隻見原本隻是化膿的傷口處,皮膚下竟然有無數細小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凸起在瘋狂蠕動!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幹癟!那傷員痛苦地抓撓著,指甲深陷皮肉,卻無法阻止那恐怖的黑色紋路向全身蔓延!
    “啊!救我!救…”慘叫聲戛然而止!傷員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珠凸出,瞳孔瞬間擴散,皮膚徹底化為死寂的墨黑!如同被瞬間抽幹了所有生機!
    這一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所有幸存者的心髒!恐懼在死寂的林間無聲蔓延!連篝火的劈啪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陳墨看著懷中鱗兒滾燙的小臉,又看看那具瞬間化為墨黑色幹屍的士兵,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寒潭之水,徹底淹沒了他。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懷中的繈褓,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這時!
    “呃——!”
    陳墨自己肋下的傷口猛地傳來一陣鑽心蝕骨的劇痛!仿佛有無數冰冷的、帶著倒鉤的細針,正順著傷口瘋狂地鑽進他的血肉深處,貪婪地啃噬著他的骨髓!他身體猛地一弓,眼前陣陣發黑,一口帶著濃重鐵鏽味的黑血毫無預兆地湧上喉頭!
    “噗——!”
    黑血噴濺在身前濕冷的黑土地上,粘稠得如同墨汁,散發著濃烈的腥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灘黑血之中,竟有無數細如發絲、肉眼幾乎難以辨別的黑色活物在瘋狂扭動、鑽爬!
    “陳帥!”周圍的親兵發出驚恐的呼喊!
    陳墨隻覺得一股冰冷的麻木感正從傷口處飛速蔓延,瞬間侵蝕了半邊身體!懷中的鱗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恐怖的異變,發出更加微弱、帶著恐懼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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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猛地俯身,枯瘦的手指快如閃電般在陳墨肋下傷口周圍連點數下!一股灼熱的氣勁強行封堵住蔓延的路徑!
    “墨蛭入體…晚了…”魯火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麻木,“…要麽…用火…從裏麵燒…要麽…等它吃光…”
    用火?從裏麵燒?陳墨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麻木的撕扯下模糊一片,他隻能死死抱著懷中滾燙的嬰孩,如同抱著最後一點未曾熄滅的餘燼。
    “咳…咳咳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再次爆發!這一次,咳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汙穢!其中夾雜著更多瘋狂扭動的黑色細線!
    陳墨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冰冷潮濕的黑土地上。玄鐵兵符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沾染著粘稠的黑血和泥土,滾落在繈褓旁邊。冰冷的金屬狼首,緊貼著嬰孩滾燙的小臉。
    他視線模糊,隻能看到頭頂那片被黑色枝椏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鉛灰色的天穹。耳中充斥著鱗兒微弱斷續的嗚咽、周圍士兵驚恐絕望的呼喊、以及…自己體內那無數細小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啃噬聲…
    難道…真的要葬身於此?連這最後一點火星…也要被這該死的黑水峪吞噬?
    絕望如同冰冷的墨汁,浸透了黑水峪的每一寸空氣。
    陳墨癱倒在冰冷濕滑的黑土地上,半邊身體已被墨蛭侵蝕帶來的冰冷麻木所籠罩。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如同拉扯著無數細小的倒鉤,從喉嚨深處到肋下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腥臭、夾雜著無數蠕動黑線的墨汙。懷中的鱗兒哭聲已徹底微弱下去,隻剩下滾燙的小身體無意識地抽搐,每一次微弱的痙攣都像在陳墨殘存的意識裏點燃一把火。
    “燒…火…燒…”魯火嘶啞幹澀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在陳墨混沌的耳邊響起。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此刻竟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不顧一切的決絕。“…墨蛭…怕火…怕…熱…從裏麵…燒!”
    從裏麵燒?陳墨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在魯火溝壑縱橫的臉上。那眼神瘋狂而執著,像瀕死的野獸盯著最後一根稻草。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陳墨肋下那不斷滲出黑汙的傷口,又指向旁邊劈啪燃燒的篝火。
    “烈酒…有嗎?”魯火猛地轉向旁邊一個被嚇傻的親兵,厲聲喝問。那親兵一個激靈,慌忙從腰間解下一個髒兮兮的皮囊,裏麵裝著半袋渾濁的、度數極高的劣質燒刀子——這是士兵們用來在寒夜中驅寒,更用來麻痹痛苦的“忘憂水”。
    魯火一把奪過酒囊,拔掉塞子,濃烈刺鼻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他看也不看,仰頭灌了一大口,隨即猛地俯身,將那帶著他體溫和唾液的烈酒,狠狠地、一股腦地澆在陳墨肋下那不斷滲出黑汙的恐怖傷口上!
    “呃啊——!!!”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炸開!如同滾燙的岩漿被強行灌入傷口深處!陳墨的身體如同被強弓拉滿般猛地向上弓起,喉嚨裏爆發出非人的慘嚎!這劇痛甚至短暫壓過了體內墨蛭啃噬的冰冷麻木!
    烈酒澆在傷口上,發出“嗤嗤”的灼燒聲響,濃烈的酒氣和皮肉焦糊味混合著墨蛭的腥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傷口附近的皮膚瞬間變得赤紅滾燙!
    但這僅僅是開始!
    魯火眼中瘋狂更甚!他猛地將手中殘餘的烈酒含入口中,隨即竟俯下身,將那滾燙的、帶著濃烈酒氣的嘴唇,死死覆蓋在陳墨肋下那被烈酒灼燒過的傷口之上!
    “嗬——!”陳墨的慘嚎瞬間變成了倒抽冷氣的嘶鳴!他感覺到一股滾燙的氣流,混合著濃烈的酒氣,正被魯火強行從傷口處吹入自己體內!氣流所過之處,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五髒六腑中瘋狂穿刺、灼燒!試圖將那些鑽入骨髓的冰冷墨蛭活活燙死!
    “呃…嗬嗬…”陳墨的身體劇烈地抽搐、痙攣,如同離水的魚,口鼻中噴出帶著濃烈酒氣、腥臭和更多黑色細線的汙穢!這根本不是在治療!這是在用最原始、最酷烈的方式,用滾燙的火焰和劇毒的酒氣,在墨蛭吞噬掉宿主之前,先把宿主的內髒點燃!
    懷中的鱗兒被這恐怖的景象徹底驚動,發出微弱卻尖利的啼哭,小小的身體在陳墨劇烈痙攣的臂彎裏掙紮。
    周圍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這簡直是自殺!
    魯火卻不管不顧!他如同著了魔,一次次含入烈酒,一次次俯身,將那滾燙的酒氣強行吹入陳墨的傷口深處!每一次吹入,都讓陳墨的身體爆發出更劇烈的抽搐和更淒厲的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次,也許是百次。當魯火再一次抬起頭時,他的嘴唇已是一片焦黑,嘴角甚至滲出了血絲,那是被陳墨傷口中噴湧出的汙穢和墨蛭反噬灼傷的痕跡。而他渾濁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陳墨的傷口。
    傷口周圍的皮肉一片焦黑翻卷,慘不忍睹。但詭異的是,那不斷滲出的粘稠黑汙,似乎…變少了?顏色也不再是純粹的墨黑,而是混雜著灼燒後的焦褐和膿液的淡黃。更重要的是,那些在汙血中瘋狂扭動的黑色細線,似乎也…不再那麽活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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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火臉上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疲憊笑容,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火…壓住了…蟲子…但…毒…還在…得…清…”
    他喘息著,目光掃向四周,最終落在一處潮濕岩壁下幾株不起眼的、葉片肥厚呈暗紫色的低矮植物上。“…墨骨草…搗碎…敷…能…拔毒…”他指著那幾株植物,對旁邊呆若木雞的軍醫吼道。
    軍醫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小心翼翼地采下那幾株暗紫色的草葉。沒有石臼,他隻能用牙齒和手,粗暴地將其嚼爛、搗碎,混合著一點還算幹淨的溪水,製成一攤散發著濃烈苦澀和土腥味的紫色糊狀物。
    魯火接過那攤散發著怪味的藥糊,毫不猶豫地、厚厚地敷在陳墨那焦黑翻卷、慘不忍睹的傷口上。
    “滋——!”
    又是一陣皮肉灼燒般的劇痛傳來!陳墨身體猛地一顫,但這一次的劇痛,似乎比之前那滾燙酒氣灼燒內髒的痛苦要輕得多。一股極其霸道的、帶著刺骨涼意的藥力,順著傷口狠狠鑽入體內,與那肆虐的寒毒和墨蛭殘留的冰冷死氣瘋狂對抗!
    冰火交織!陳墨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徹底沉浮,時而如同置身熔爐,時而如同墜入冰窟。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崩裂出血,混合著嘴角不斷溢出的汙穢,滴滴答答落在懷中繈褓之上。
    而繈褓中的鱗兒,那滾燙的啼哭竟在這冰火交織的劇痛中,漸漸微弱下去。並非好轉,而是連哭的力氣都即將耗盡。小小的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如同遊絲。
    “鱗兒…撐住…”陳墨的意識在劇痛和模糊的邊緣掙紮,他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誌,驅動著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手臂,顫抖著、極其艱難地伸向滾落在繈褓旁邊的玄鐵兵符。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他死死攥住兵符猙獰的狼首,用盡全身力氣,將它一點點地挪動,最終,那冰冷的狼首,輕輕地、沉沉地,壓在了鱗兒滾燙的、微微起伏的胸口之上。
    冰冷的金屬,滾燙的幼小生命。兵符的沉重,嬰孩的微弱心跳。在這一刻,形成一種詭異而悲壯的共生。
    陳墨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終於在這冰火煉獄的煎熬中,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隻有那隻緊攥著兵符、壓在嬰孩胸口的手,依舊死死地、僵硬地扣在那裏,未曾鬆開。
    黑暗。粘稠、冰冷、帶著墨蛭啃噬般細微痛楚的黑暗。
    陳墨感覺自己像是在無底的墨色深淵中不斷下墜。意識支離破碎,無數畫麵在黑暗中閃爍、撕裂:潛龍穀衝天的大火…柳紅袖心口焦黑的創口…磐石被藍黑色侵蝕的右臂…李長天枯槁身軀上龜裂的冰鱗…穀口趙鐵柱瞬間化為冰塵…奔騰咆哮的墨色黑水河…魯火那瘋狂灌入滾燙酒氣的焦黑嘴唇…
    最終,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一張滾燙、青紫、呼吸微弱的小臉上。
    鱗兒!
    一股撕裂般的恐懼和劇痛猛地將陳墨從黑暗的深淵中拽回!
    “呃…嗬…”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重的血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片被黑色枝椏切割的、依舊鉛灰色的天穹。冰冷的雨絲不知何時落下,打在臉上,帶來一絲微弱的清醒。
    肋下的劇痛依舊存在,但不再是那種被活活撕扯、啃噬的酷烈,而是一種深沉的、被灼燒和冰凍雙重肆虐後的麻木鈍痛。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自己的傷口。
    厚厚的、散發著濃烈苦澀和土腥味的暗紫色藥糊覆蓋著傷口,邊緣的皮肉依舊焦黑翻卷,但不再滲出那令人作嘔的墨色汙穢。傷口深處那無數細小的、蠕動的啃噬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麻木和被藥物強行鎮壓的隱痛。
    他成功了?魯火那近乎酷刑的“火攻”和這霸道的墨骨草,真的暫時壓製住了侵入骨髓的墨蛭?
    陳墨心中剛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立刻被更大的恐懼淹沒!鱗兒!
    他猛地低頭!
    繈褓中的嬰孩,小臉依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但那種駭人的青紫色似乎褪去了一些?呼吸依舊微弱急促,小小的胸膛起伏著,卻不再有那令人揪心的嘶鳴。更讓陳墨心頭劇震的是——嬰孩那滾燙的額頭,正緊緊貼著他那隻緊攥玄鐵兵符、壓在孩子胸口的手背上!冰冷的金屬兵符,似乎成了嬰孩滾燙額頭唯一能汲取涼意的源頭!
    而嬰孩原本緊閉的小嘴,此刻竟無意識地微微張開著。嘴角,殘留著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紫色的…藥糊殘渣?!
    陳墨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看向自己肋下厚厚的藥糊——邊緣處,似乎被什麽東西蹭掉了一點?難道…在他昏迷時,鱗兒無意識的扭動,蹭到了他傷口上的墨骨草藥糊?甚至…無意識地舔舐了那麽一點點?!
    這霸道的毒草!連他這樣的成年人都幾乎被那冰火交織的藥力折磨致死!這幼小的嬰孩如何承受?!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陳墨的心髒!他掙紮著想要坐起,想要查看鱗兒的情況,但身體如同被萬鈞巨石壓住,連動一動手指都困難萬分!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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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魯火佝僂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視線邊緣。老人臉色灰敗,嘴唇上的焦黑傷口更加明顯,渾濁的眼睛裏帶著深深的疲憊,仿佛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歲。他瞥了一眼陳墨肋下的傷口,又看向繈褓中的嬰孩,聲音嘶啞:“…墨蛭…暫時壓住了…但毒…入得深…拔不淨…會複發…一次比一次凶…”
    他的目光落在嬰孩嘴角那點暗紫色的藥糊殘渣上,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看透生死的麻木:“…這娃…命硬…蹭了墨骨草的毒…沒當場死…就是造化…”
    陳墨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看著懷中鱗兒那依舊滾燙、卻似乎平穩了一些的呼吸,巨大的恐懼和一絲荒誕的僥幸在心頭瘋狂撕扯。墨骨草的劇毒,加上黑水峪的瘴癘和墨蛭殘留的寒毒…這孩子…到底會怎樣?
    魯火不再說話,佝僂著背,默默走到空地邊緣,開始用他那柄簡陋的骨刀,刮取那些黑色怪樹樹皮上剝落的、如同墨汁般的碎屑。他將這些散發著腐朽甜腥的樹皮屑收集起來,小心地堆放在篝火旁,似乎在準備著什麽。
    雨絲漸漸變得細密冰冷。林間的光線更加昏暗。
    幸存的士兵們蜷縮在濕冷的窩棚下,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重傷員痛苦的呻吟在雨聲中顯得格外微弱。整個營地彌漫著一種比死亡更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絕望。連日的戰鬥、奔逃、毒傷、瘟疫…這支殘軍的意誌,如同被雨水浸泡的朽木,正在無聲地崩塌。
    陳墨躺在冰冷的雨水中,感受著肋下傷口的麻木鈍痛,感受著懷中嬰孩滾燙的體溫和微弱的心跳,感受著掌心下玄鐵兵符冰冷的沉重。
    驚蟄營的火種,如同風中殘燭,在這片墨色的絕地之中,搖曳欲熄。而他,這截自身難保的朽木,還能支撐多久?還能護住這最後一點微弱的火星多久?
    他緩緩抬起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手,並非去撫摸嬰孩,而是極其艱難地、顫抖著,將滑落在繈褓旁、沾染著泥汙和黑血的玄鐵兵符,再次攥緊。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他望著頭頂那片被黑色枝椏切割的、鉛灰色的、永無止境的雨幕,渾濁的眼球深處,最後一點屬於人的光彩,在絕望的深淵邊緣,如同瀕死的寒星,明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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