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腐果凝種,孤幡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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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咀嚼聲。粘稠、濕滑、帶著汁液迸濺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營地中顯得格外刺耳。
    王老石佝僂著背,如同風化的石雕,靠在那塊冰冷的黑石上。他渾濁的眼球死死盯著篝火旁那幾個身影——幾個士兵,如同餓瘋了的鬣狗,捧著從下遊瘟樹上“收獲”的、拳頭大小的暗紫色“果實”。
    那果實表麵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搏動著的薄膜,內部粘稠的深紫色液體如同活物般翻滾。濃烈的甜腥混合著墨骨草的苦澀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誘惑。
    一個士兵猛地一口咬下去!
    “噗嗤!”
    薄膜破裂,粘稠得如同血漿的深紫色汁液瞬間爆開,濺了他滿口滿臉!那汁液並非尋常果肉,而是帶著一種奇特的、如同煮爛內髒般的滑膩口感。強烈的、難以言喻的甜腥瞬間充斥口腔,緊接著,一股霸道的、混合著墨骨草劇毒的苦澀和墨蛭陰寒的腥氣,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刺入喉嚨,直衝腦髓!
    “嘔…呃…”士兵身體猛地一僵,本能地想要嘔吐,但極度的饑餓和對“食物”的渴望壓倒了生理的排斥!他眼睛赤紅,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如同吞咽著滾燙的岩漿,強迫自己將那滑膩粘稠、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果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另外幾個士兵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他們閉著眼,扭曲著臉,如同在進行某種酷刑儀式,瘋狂地撕咬、吞咽著手中的“果實”。粘稠的紫色汁液順著他們的嘴角、下巴流淌,染髒了襤褸的衣襟,滴落在冰冷的黑土地上。
    營地中其他幸存者遠遠看著,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惡心…以及一絲被饑餓點燃的、難以抑製的渴望。他們下意識地舔著幹裂出血的嘴唇,喉嚨艱難地滾動著。
    王老石看著那幾個瘋狂吞咽的身影,看著他們臉上混合著痛苦與貪婪的扭曲表情,看著那不斷滴落的、如同汙血般的紫色汁液。一股冰冷的麻木感,如同墨蛭的毒,早已浸透了他的骨髓。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枚沾滿泥汙和黑血的玄鐵兵符。冰冷的狼首在他掌心留下清晰的壓痕。守?守住了什麽?是這群正在吞食人肉滋養出的“腐果”的野獸?還是那個樹下渾身毒紋的“火種”?
    就在這時!
    “呃…嗬嗬…”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呻吟,如同從地獄縫隙中擠出的歎息,猛地從營地深處、那棵巨大的黑色怪樹下傳來!
    王老石渾濁的眼球驟然收縮!他猛地抬頭!
    陳墨!
    那個如同死去多日的殘骸,竟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覆蓋著厚厚汙穢藥渣的胸口,起伏的幅度似乎…大了一絲?他那雙半睜著、空洞失焦的眼睛,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渙散的瞳孔深處,一點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屬於“人”的掙紮和痛苦,如同沉船後浮出水麵的氣泡,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更讓王老石心頭劇震的是——陳墨那隻無力攤開在身側的手,極其微弱地、極其艱難地…抽搐了一下!指尖,似乎正對著臂彎中昏睡的鱗兒!
    仿佛被這細微的動靜所牽引。
    “嗚…”
    繈褓中的鱗兒,也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嗚咽。遍布全身的暗紫色毒紋,在昏暗的篝火映照下,極其細微地…搏動了一下!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毒草與死氣的氣息,再次無聲地彌漫開來。
    營地中央,那幾個剛剛吞咽下“腐果”的士兵,動作猛地僵住!
    “呃…呃啊!”
    一個士兵突然丟掉了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實,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他眼球暴凸,臉上和脖子上裸露的皮膚下,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紫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浮現、蔓延!那紋路與鱗兒身上的毒紋如出一轍,卻更加狂躁、混亂!
    “嗬…嗬…”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痛苦地蜷縮在地,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皮膚下的紫紋如同活物般搏動、扭曲!
    另外幾個士兵也相繼發出痛苦的嘶嚎!同樣的暗紫毒紋在他們身上瘋狂蔓延!有人瘋狂抓撓著自己的皮膚,指甲深陷,帶出道道血痕!有人如同醉酒般踉蹌打轉,口中噴出粘稠的、帶著紫色泡沫的汙穢!
    “果…果子有毒!”
    “變…變怪物了!”
    “救…救命啊!”
    營地瞬間炸開鍋!剛剛還在吞咽的士兵變成了渾身紫紋抽搐的怪物!未被毒果沾染的幸存者驚恐萬狀地向後逃竄,擠作一團,發出絕望的尖叫!整個營地如同地獄的修羅場,充斥著非人的慘嚎、惡毒的詛咒和濃烈的甜腥惡臭!
    王老石拄著木棍的手劇烈顫抖,指節捏得發白!他看著那幾個在毒紋折磨下痛苦翻滾、形同厲鬼的士兵,又看向樹下剛剛有了一絲“活氣”的陳墨和再次被驚動的鱗兒。一股冰冷的、混合著巨大恐懼和荒謬絕倫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瘟樹的“腐果”…鱗兒的毒紋…陳墨的蘇醒…這三者之間那詭異而致命的聯係,此刻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魯火老兒!你留下的哪裏是火種!分明是點燃這墨色地獄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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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殺了他們!”一個驚恐到極致的士兵指著那幾個渾身紫紋抽搐的同伴,聲音變調地嘶吼,“他們…他們要變樹妖了!”
    恐懼瞬間點燃了更深的瘋狂!幾個相對完好的士兵眼中爆發出凶戾的紅光,抓起地上的石頭、木棍,嚎叫著撲向那些痛苦翻滾的“怪物”!
    “不…不要…”一個被紫紋折磨的士兵發出微弱的哀求,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但瘋狂的石頭和木棍已經落下!
    “砰!噗嗤!”
    沉悶的撞擊聲和皮肉撕裂聲瞬間響起!鮮血混合著紫色的汁液飛濺!
    “呃啊——!”淒厲的慘嚎戛然而止!
    混亂!徹底的混亂!殺戮在絕望和恐懼的催化下瞬間爆發!未被毒果沾染的士兵如同驚弓之鳥,瘋狂攻擊著任何身上出現異樣的人!而被毒紋折磨的士兵在痛苦和死亡的威脅下,也爆發出野獸般的凶性,開始瘋狂反擊!營地瞬間淪為血腥的殺戮場!慘叫聲、怒罵聲、骨骼碎裂聲、兵器碰撞聲…交織成一曲毀滅的喪歌!
    王老石拄著木棍,佝僂的身體在混亂的風暴中如同怒濤中的孤舟。他試圖嘶吼製止,但聲音被淹沒在瘋狂的喧囂中。一枚飛濺的石頭擦著他的額角飛過,帶出一道血痕!他踉蹌後退,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無力回天的悲愴和冰冷的絕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驚蟄營最後一點殘存的秩序和人性,在這墨色的絕地中,被瘟樹的腐果和那詭異的毒紋,徹底撕碎、吞噬!
    殺戮的風暴席卷營地。血腥和甜腥的惡臭濃烈得令人窒息。
    王老石被混亂的人流推搡著,踉蹌退到那棵巨大的黑色怪樹下。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樹皮,急促地喘息著,肋下的舊傷在推擠中劇痛難忍。眼前是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昔日並肩的袍澤此刻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敵,在泥濘和血汙中瘋狂廝殺、撕咬。暗紫色的毒紋在混亂中蔓延,扭曲的麵容在篝火映照下如同惡鬼。
    就在這毀滅的漩渦中心!
    “嗬…呃啊——!!!”
    一聲淒厲、痛苦、卻帶著某種撕心裂肺清醒的嘶吼,如同瀕死孤狼的絕唱,猛地從王老石腳邊炸響!
    是陳墨!
    他那具如同死去的殘骸,不知從何處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從地上半坐起來!深陷的眼窩中,那點微弱的掙紮光點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燃燒成一片焚盡一切的、痛苦到極致的清明!他渾濁的瞳孔死死鎖定著眼前血腥混亂的殺戮場,倒映著袍澤相殘的慘狀,倒映著飛濺的鮮血和扭曲的紫紋!
    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悲慟和絕望,如同億萬把燒紅的鋼刀,瞬間貫穿了他殘存的靈魂!比肋下被撕裂的傷口更痛!比墨蛭啃噬骨髓更寒!
    “住…手——!!!”
    他用盡生命最後的氣力,從撕裂的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破碎、卻帶著靈魂震顫的咆哮!聲音不大,卻如同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瞬間穿透了混亂的喧囂,狠狠刺入每一個瘋狂殺戮者的耳中!
    混亂的營地猛地一滯!
    所有正在廝殺的身影都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動作瞬間僵住!他們茫然地、驚愕地轉過頭,看向樹下那個如同厲鬼般半坐起來的枯槁身影!
    陳墨的身體因劇痛和爆發而劇烈顫抖,灰敗的臉上肌肉扭曲,嘴角不斷溢出帶著紫色泡沫的黑血。他深陷的眼窩赤紅如血,眼球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死死盯著這片由他帶出火海、卻最終墮入自相殘殺地獄的殘軍!那目光中的痛苦、絕望和深沉的悲愴,如同實質的冰錐,刺穿了所有人心頭的瘋狂!
    “看看…你們…在做什麽?!”
    他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凍土,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靈魂的碎片,清晰地回蕩在死寂下來的營地中:
    “…吞食…同伴血肉…結出的…腐果?!”
    “…用…袍澤的命…換來的…毒糧?!”
    “…驚蟄營…的骨頭…和血…就…隻配…喂…喂這些…吃人的…樹嗎?!!”
    他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掃過地上被啃噬過的紫色“腐果”殘渣,掃過那幾個最先被毒紋折磨、此刻已倒在血泊中抽搐的士兵,最後死死釘在王老石手中那枚沾滿汙穢的玄鐵兵符上!
    “…狼符?!哈哈哈…狼符?!”
    陳墨突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癲狂、帶著無盡悲涼的大笑!笑聲牽動著傷口,更多的黑血湧出!
    “…磐石…用它…築京觀…懸首旗杆!”
    “…柳紅袖…用它…焚心…斷指!”
    “…李長天…用它…咳鱗…化魔!”
    “…現在…你…王老石…用它…”
    他猛地抬起那隻還能勉強活動、沾滿泥汙和黑血的手,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指向王老石,指向那枚兵符,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心裂肺的控訴:
    “…用它…逼著…袍澤…去喂樹?!”
    “…用它…看著…兄弟們…吞食…人肉…結出的…毒果?!”
    “…用它…坐視…驚蟄營…最後一點…人味兒…被這黑水峪…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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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王老石如遭雷擊!佝僂的身體猛地劇震!他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兵符,指關節捏得哢哢作響!陳墨那泣血的控訴,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早已麻木的心髒!他看著手中這枚象征著權柄、犧牲和最終墮落的玄鐵狼首,看著地上那散發著不祥甜腥的腐果殘渣,看著周圍那些渾身浴血、眼神茫然的幸存者…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混合著無盡羞慚和絕望的洪流,瞬間將他淹沒!
    “噗通!”
    王老石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濕滑的黑土地上!他佝僂的脊背深深彎下,額頭死死抵著沾滿泥汙和血漬的兵符!枯瘦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喉嚨裏發出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那不是哭,是靈魂被徹底撕裂、碾碎後發出的悲鳴!
    他手中的玄鐵兵符,“哐當”一聲,掉落在冰冷的泥濘中。
    營地死寂。隻有寒風嗚咽,卷起地上的血腥和甜腥。所有的殺戮,所有的瘋狂,都在陳墨那泣血的控訴和王老石崩潰的跪泣中,徹底凝固。幸存者們茫然地看著跪地悲泣的老石,看著樹下如同厲鬼般嘶吼後再次癱軟下去、胸口微弱起伏的陳墨,看著滿地狼藉的鮮血和腐果殘渣…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悲涼和絕望,如同黑水峪永恒的鉛雲,沉沉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比饑餓,比墨蛭,比死亡本身…更加沉重。
    混亂與殺戮的風暴,被陳墨那泣血的嘶吼和王老石的崩潰跪泣強行按下了暫停鍵。營地陷入一片死水般的沉寂。血腥和甜腥的惡臭在寒風中凝滯不散,如同凝固的挽歌。
    陳墨癱倒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撕裂般的痛楚。方才那耗盡生命的嘶吼,如同回光返照,榨幹了他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深陷的眼窩中,那點燃燒的清明迅速黯淡、熄滅,重新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吞噬。他的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再次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淵,隻剩下胸膛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起伏。
    王老石跪在泥濘中,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土地,身體因劇烈的嗚咽而不斷顫抖。那枚玄鐵兵符就掉在他手邊,沾滿了泥汙和未幹的血漬,猙獰的狼首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沉重而冰冷的光澤。他佝僂的脊背仿佛被無形的萬鈞重擔徹底壓垮,再也無法挺直一絲一毫。悲慟和羞慚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啃噬著他殘存的意誌。他守住了兵符,守住了“火種”,卻親手將驚蟄營最後一點人性的脊梁,埋葬在了這片墨色的腐土之下。
    幸存的士兵們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呆立在原地。他們看著跪地悲泣的老石,看著樹下瀕死的副帥,看著滿地狼藉的同伴屍體和散發著不祥甜腥的“腐果”殘渣。眼中的瘋狂褪去,隻剩下無盡的茫然、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絕望。連饑餓的灼燒感,似乎都被這巨大的悲涼暫時凍結了。
    就在這時。
    “嗚…哇…嗚…”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嗚咽聲,打破了死寂。
    是鱗兒。
    繈褓中的嬰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本該純淨無瑕的眼眸,此刻卻蒙著一層淡淡的、如同薄霧般的暗紫色光澤。他小小的眉頭緊蹙著,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一種不屬於嬰孩的、冰冷的煩躁。遍布全身的暗紫色毒紋,如同感應到了某種召喚,開始極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明滅閃爍!
    更令人心悸的是——
    隨著毒紋的明滅,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墨骨草苦澀和墨蛭死氣的詭異氣息,如同無形的漣漪,以鱗兒為中心,再次緩緩擴散開來!
    這股氣息掃過營地!
    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燃燒的餘燼!
    那些在方才混亂中被激發、在幸存者身上隱隱浮現、尚未完全爆發的暗紫色毒紋,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黯淡、收縮!幾個因靠近腐果而感覺體內躁動不適的士兵,隻覺得那股陰寒的悸動被強行壓製了下去!
    而更遠處,下遊那幾棵掛滿搏動膿包的“瘟樹”,在鱗兒毒紋明滅的瞬間,樹幹上那些巨大的暗紫膿包,搏動的頻率驟然減緩!內部翻滾的粘稠液體似乎也平靜了許多!連樹根周圍泥土中隱隱的蠕動感都減弱了!
    仿佛這片被死亡和絕望籠罩的黑色森林,在嬰孩這微弱的氣息下,暫時“安靜”了下來。
    營地中的幸存者們,再次被這無法理解的一幕所震懾。他們看向樹下那個睜著暗紫眼眸、毒紋明滅的嬰孩,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複雜。恐懼、敬畏、茫然、以及一絲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病態的依賴…種種情緒交織。
    王老石緩緩抬起了頭。額頭上沾滿了冰冷的泥汙。他渾濁的眼睛看向鱗兒,看向嬰孩眼中那層詭異的暗紫薄霧和身上明滅的毒紋。又看向手邊那枚冰冷的玄鐵兵符。
    火種…生根了…魯火的聲音如同詛咒,在他腦海中回蕩。
    這詭異的“安靜”,這壓製毒紋和瘟樹的力量…就是所謂的“生根”嗎?用袍澤的血肉和驚蟄營最後的人性澆灌出的“根”?它結出的,會是什麽樣的“芽”?
    王老石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向地上那枚沾滿汙穢的兵符。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沉重得如同山嶽。
    他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拄著木棍,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泥濘中站了起來。佝僂的脊背如同被折斷的枯竹,再也無法挺直。他不再看跪地悲泣的自己,不再看樹下瀕死的陳墨,不再看那些茫然麻木的幸存者。
    他緊握著那枚冰冷的玄鐵兵符,如同握著驚蟄營最後一塊沾滿血汙的墓碑。渾濁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這片墨色的死亡林莽,望向未知的、更加黑暗的前路。
    嘶啞、幹澀、帶著無盡疲憊和一種近乎認命般冰冷的聲音,艱難地從他喉嚨裏擠出,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營地上空:
    “…收拾…”
    “…埋了…死了的…”
    “…看好…那娃…”
    “…天亮…”
    他頓了頓,布滿血絲的眼中最後一絲掙紮熄滅,化為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喂樹…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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