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腐根纏符,孤種啜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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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石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刮過營地每一個幸存者的耳膜。“喂樹…繼續…”四個字,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的認命,沉甸甸地砸在黑水峪潮濕腐朽的土地上。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的死寂。
沒有反抗,沒有質疑。幸存者們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泥偶,眼神空洞麻木。他們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軀,在沉默中開始動作。幾個相對完好的士兵,用木叉和削尖的黑木棍,如同處理垃圾般,將昨夜混亂中倒斃的同伴屍體——那些或被毒紋折磨致死、或在自相殘殺中喪生的軀體,連同地上散發著甜腥惡臭的腐果殘渣,一起拖拽著,推向窪地下遊那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瘟樹”區。
屍體被粗暴地拋在深坑邊緣,如同獻給邪神的祭品。泥土微微翻湧,墨黑色的根須如同嗅到血腥的螞蟥,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貪婪地纏繞上去。吮吸的細微聲響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王老石拄著木棍,佝僂的身影如同紮根在營地中央的一塊冰冷黑石。他渾濁的眼睛,如同兩口枯竭的死井,倒映著那片被根須纏繞、緩緩“消化”著屍骸的恐怖景象。手中緊握的玄鐵兵符,冰冷的狼首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是維係他最後一絲清醒的唯一錨點。他不再看樹下瀕死的陳墨和那個睜著詭異暗紫眼眸的嬰孩。那“火種”的光芒,此刻隻讓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
營地深處,巨大的黑色怪樹下。
陳墨的意識在冰冷粘稠的深淵中沉浮。肋下那巨大的傷口早已麻木,仿佛不再屬於自己。唯有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他殘存的意誌。那劇痛源於昨夜眼前那片血肉橫飛、袍澤相殘的地獄景象!源於王老石那聲冰冷的“喂樹…繼續…”!
“呃…嗬嗬…”一聲微弱、破碎、如同風箱漏氣般的呻吟,從他幹裂烏紫的嘴唇間擠出。深陷的眼窩中,那點早已熄滅的清明並未重現,隻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在翻湧。他那隻無力攤開的手,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觸碰到了繈褓的邊緣。
繈褓中,鱗兒小小的身體蜷縮著。他睜著眼睛,那雙蒙著淡淡暗紫薄霧的眼眸,空洞地望著上方扭曲盤虯的黑色枝椏。遍布全身的暗紫色毒紋,如同呼吸般極其微弱地明滅閃爍。每一次明滅,都有一股冰冷、粘稠的氣息無聲擴散,暫時壓製著營地中躁動的墨蛭死氣和下遊瘟樹的“食欲”。嬰孩小小的眉頭緊蹙著,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不屬於嬰孩的、冰冷的漠然。
陳墨殘破的身體,就在這冰冷氣息的籠罩下。他肋下那覆蓋著厚厚汙穢藥渣的傷口邊緣,幾縷極其細微的、如同墨線般的黑氣,正無聲無息地、極其緩慢地…向著繈褓中鱗兒的方向…飄蕩!仿佛被嬰孩體內那同源的毒紋力量所吸引,如同鐵屑被磁石牽引!
更遠處,下遊那幾棵吞噬了屍骸的瘟樹,樹幹上巨大的暗紫膿包搏動著,粘稠的汁液翻滾。膿包深處,幾縷同樣細微的、深紫色的、帶著濃烈甜腥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穿透林間的濕冷空氣,無視距離,也極其緩慢地…朝著鱗兒的方向…匯聚!
陳墨體內的墨蛭死氣殘餘、瘟樹吞噬屍骸後滋生的劇毒精華、鱗兒自身那詭異的毒紋本源…這三股源自黑水峪最深黑暗的力量,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通過無形的絲線,在這昏睡的嬰孩身上,悄然交匯、融合!
王老石對此一無所知。他全部的意誌,都用在對抗肋下舊傷的劇痛和維持這死寂營地的“秩序”上。
“王…王頭兒…”一個士兵捧著兩個從下遊瘟樹上新“采”下的暗紫色膿包果實,腳步踉蹌地走到王老石麵前。果實表麵搏動的薄膜下,深紫色的粘稠液體翻滾著,散發著比昨日更加濃烈的甜腥與苦澀混合的詭異氣息。士兵的臉上帶著一種麻木的、近乎獻祭般的順從,眼底深處卻藏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和惡心。
王老石的目光落在士兵手中那搏動著的“腐果”上。胃袋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抽搐,喉嚨深處湧上強烈的惡心。他強行壓下,渾濁的眼睛掃過營地中那些蜷縮在濕冷角落、眼神空洞、因饑餓而微微發抖的幸存者。
沒有選擇。從來都沒有。
他極其緩慢地、僵硬地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卻如同判官落下了勾魂的朱筆。
士兵如蒙大赦,又似墜入更深的絕望,捧著“腐果”踉蹌著走向人群。很快,營地中響起了壓抑的、粘稠的咀嚼聲,伴隨著被強行壓製的幹嘔和痛苦的悶哼。濃烈的甜腥惡臭再次彌漫開來,與窪地深處屍體被吮吸的細微聲響交織,構成這片墨色絕地永恒的樂章。
王老石閉上了眼睛。握著兵符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守?守住了什麽?是這群正在吞咽人肉滋養之毒的野獸?還是那個樹下正在無聲匯聚著墨色死氣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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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破革被撕裂的聲響,猛地從樹下傳來!
王老石猛地睜眼!
隻見陳墨那具如同死去的殘骸,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拉扯!一大口粘稠、漆黑、其中夾雜著無數細微冰晶和暗紫色絮狀物的汙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這口血並非噴向空中,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澆淋在繈褓中鱗兒那遍布暗紫毒紋的身體上!
“哇——!!!”
鱗兒發出一聲尖銳到撕裂靈魂的啼哭!這哭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狂躁!被黑血澆淋的皮膚上,那些暗紫色的毒紋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蛇,瘋狂地扭動、搏動、膨脹!顏色變得無比鮮豔、刺目!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冰冷粘稠如同實質的詭異氣息,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和墨蛭死氣,猛地爆發開來!
整個營地如同被投入冰窟!所有正在吞咽“腐果”的士兵動作瞬間僵直!粘稠的紫色汁液順著他們僵硬的嘴角流淌。未被喂食的幸存者更是如同被凍僵般,驚恐地瞪大眼睛!
更恐怖的是!
下遊那幾棵吞噬了屍骸的瘟樹,仿佛受到了這恐怖氣息的刺激,樹幹上所有的暗紫膿包瞬間劇烈膨脹、搏動!內部的粘稠液體瘋狂翻滾!幾根靠近陳墨所在巨樹的、潛伏在腐葉下的墨黑根須,如同嗅到了絕世美味的毒蟒,猛地破土而出!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瘋狂地射向樹下——目標,赫然是那枚掉落在地、沾滿泥汙和黑血的玄鐵兵符!
兵符冰冷的狼首,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
“不——!”王老石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他完全忘記了自身的傷痛,如同護崽的瘋虎,猛地撲向樹下!枯瘦的手抓向那枚兵符!
晚了!
“嗖!”
“噗嗤!”
一條最粗壯的墨黑根須,如同閃電般搶先一步!末端銳利的尖端,如同貪婪的吸盤,狠狠刺穿了玄鐵兵符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凹槽!死死吸附其上!
“嗡——!”
一聲低沉、令人心悸的震顫從兵符內部傳出!那猙獰的狼首仿佛活了過來,幽暗的光澤瞬間變得無比深邃!一股冰冷、沉重、帶著血腥殺伐和無盡威壓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凶獸被驚醒,順著那吸附的根須,轟然爆發!
“呃啊!”王老石撲到一半的身體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鐵壁,悶哼一聲被狠狠彈開,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濘中!
與此同時!
另外幾條根須也瞬間纏上了兵符!它們如同貪婪的巨蟒,死死纏繞著冰冷的金屬符體!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汁液從根須與兵符的接觸點滲出,迅速汙染、侵蝕著那象征驚蟄營無上權柄的玄鐵!
“滋…滋滋…”
細微的、如同強酸腐蝕金屬的聲音響起!玄鐵兵符表麵,那猙獰的狼首浮雕,在墨色汁液的侵蝕下,竟然開始變得模糊、黯淡!一絲絲極其細微的、暗紫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正順著根須纏繞的痕跡,悄然爬上冰冷的金屬表麵!
王老石掙紮著抬起頭,嘴角溢出鮮血。他驚恐欲絕地看著眼前這無法理解的恐怖一幕——象征驚蟄營靈魂的兵符,正被這片墨色絕地的腐化之根纏繞、侵蝕、汙染!那冰冷的狼首,正在被異化為非人之物!
而樹下,鱗兒那尖銳痛苦的啼哭在兵符被纏繞的瞬間,達到了頂點!他小小的身體在繈褓中瘋狂扭動、掙紮!全身的暗紫毒紋如同燃燒的烈焰般搏動!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冰冷粘膩氣息,混合著陳墨噴出的汙血和兵符被侵蝕散發的威壓,如同毀滅的颶風,橫掃整個營地!
“轟隆!”
仿佛天崩地裂!營地四周那些扭曲的黑色怪樹,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所有樹幹上搏動的暗紫膿包瞬間膨脹到極限,猛地爆裂開來!
“噗!噗!噗!噗——!”
粘稠的、深紫色的、散發著濃烈甜腥和劇毒的汁液,如同暴雨般傾盆而下!瞬間澆淋在營地每一個角落!澆在呆滯的士兵頭上、身上!澆在篝火上,發出“嗤嗤”的聲響和濃烈的惡臭白煙!
“啊!我的眼睛!”
“呃啊!痛!好痛!”
被毒汁淋到的士兵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嚎!皮膚瞬間被腐蝕起泡、潰爛!暗紫色的毒紋如同瘋狂的藤蔓,在他們身上瞬間浮現、蔓延!
營地徹底化為毒液與慘嚎的地獄!
王老石躺在冰冷的泥濘和劇毒的紫雨中,絕望地看著那枚被墨黑根須死死纏繞、狼首逐漸被暗紫紋路覆蓋的玄鐵兵符。又看向樹下啼哭不止、毒紋狂舞的鱗兒,看向那口噴汙血後徹底癱軟、再無動靜的陳墨。
驚蟄營最後的火種…守住了嗎?
不。
那點火星,早已被這片墨色的腐土吞噬、異化,點燃的,是一場將一切徹底埋葬的…焚屍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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