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血鼎封鱗,孤星照夜

字數:10825   加入書籤

A+A-


    泰山之巔,罡風如刀。
    祭天壇的九重玉階浸透暗紅,昨夜清洗的血跡在晨曦下凝結成冰。七十二麵玄黑大纛獵獵作響,旗麵金線繡成的猙獰狼首在風中扭曲,如同垂死的巨獸發出無聲咆哮。李長天踏著血階而上,玄黑袞服下的身軀挺直如槍,深紫貂裘大氅紋絲不動。袞冕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簾遮蔽了他的麵容,唯有腰間那柄“斬嶽”巨劍的鯊皮鞘上,殘留著幾處未被擦淨的、如同淚痕般的暗褐色血斑。
    文武百官匍匐階下,官袍被血與霜浸透,瑟瑟如秋蟬。他們的頭顱深深埋下,不敢仰望那踏著屍骨走上神壇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鬆脂燃燒的焦煙,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那是權力被淬煉到極致後,散發出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森寒。
    玉階盡頭,九丈高的青銅巨鼎巍然矗立。鼎身饕餮紋路被經年的煙火熏得漆黑,三足深深陷入冰冷的泰山石基。鼎內,混著鬆脂與猛火油的薪柴正熊熊燃燒,青白色的火焰舔舐著冰冷的青銅,發出劈啪的爆響,蒸騰的熱浪扭曲了上方的空氣。鼎旁,一方三尺見方的紫檀木案,靜靜承托著兩樣東西:
    左首,一尊通體玄黑、盤踞五爪孽龍的——傳國玉璽。璽紐猙獰,龍睛以鴿血石鑲嵌,在火光下流淌著粘稠的血光。右首,一頂以玄金為骨、鑲嵌九枚鴿卵大小東珠的——十二旒平天冠。冠冕沉重,珠簾低垂,每一顆東珠都氤氳著深海般的幽光,仿佛封印著無數帝王的魂魄。
    鼎火熊熊,將玉璽和冠冕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麵上,扭曲、拉長、糾纏,如同兩條爭奪獵物的毒蟒。
    李長天在巨鼎前停下腳步。罡風撕扯著他的大氅,袞冕珠簾在眼前劇烈晃動,撞擊出細碎冰冷的聲響。他緩緩抬起雙手,枯槁的手指從貂裘大氅中伸出,覆蓋著薄繭,骨節嶙峋,殘留著洗刷不盡的、如同滲入肌理的暗紅。這雙手,曾握鋤把,曾挽強弓,曾頒布《均田令》,也曾懸首京觀、扼斷磐石的咽喉、扣住柳紅袖的斷腕…
    指尖,帶著泰山之巔刺骨的寒意,極其緩慢地、帶著千鈞之力,撫向那方紫檀木案。
    觸手冰涼。玉璽的玄黑仿佛能吸收光線,冰冷堅硬,孽龍盤踞的璽紐帶著細微的、如同鱗片摩擦般的凸起紋路,傳遞著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粘膩感。指尖劃過龍睛,那鴿血石竟傳來一絲詭異的、如同活物般的微溫!
    另一隻手撫上平天冠。玄金的冰冷瞬間刺入骨髓,九枚東珠的幽光在珠簾縫隙後閃爍,如同深淵中窺視的九隻魔眼。冠體的沉重感透過指尖傳來,仿佛這不是冠冕,而是一座由無數屍骸和冤魂澆築的——山嶽!
    就在指尖觸及冠冕玄金骨架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宏遠、仿佛源自大地深處、又似穿越亙古時空的轟鳴,毫無征兆地在整個泰山之巔炸響!腳下堅硬的山岩劇烈震顫!祭壇四周七十二麵狼首大纛猛地繃直,如同受驚的巨獸!鼎中青白色的火焰驟然拔高數尺,火舌狂亂舞動,發出淒厲的呼嘯!
    李長天覆蓋著薄繭的指尖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粘膩的異樣感,如同億萬根細小的冰針,順著指尖瞬間竄入手臂!那感覺並非疼痛,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靈魂被無形之物窺探、烙印的毛骨悚然!深陷在袞冕陰影下的眼窩深處,那口早已冰封的寒潭,驟然掀起劇烈的漩渦!
    二、孤星照夜,血鼎吞鱗
    “吉時已到——!天子登壇,告祭皇天——!”禮部尚書陳墨的聲音嘶啞高亢,如同繃緊欲裂的弓弦,穿透罡風與鼎火的轟鳴。他身著繁複的紫袍,手持一丈長的玄色玉圭,立於祭壇東側燎爐旁。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唯有緊握玉圭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昨夜血洗泰山的慘狀在他腦海中翻騰,與眼前這肅穆宏大的祭禮交織成一片荒誕的眩暈。
    李長天緩緩收回撫觸玉璽冠冕的手,覆蓋在貂裘大氅之下。那冰冷粘膩的異感並未消退,反而如同活物般在血脈中遊走。他無視了腳下大地的震顫和鼎火的狂舞,無視了陳墨嘶啞的唱禮和百官死寂的匍匐。袞冕珠簾遮蔽的視線轉向那口吞吐著青白烈焰的巨鼎。
    鼎身饕餮紋在烈焰炙烤下仿佛活了過來,扭曲的獸麵在熱浪中無聲咆哮。鼎腹深處,除了燃燒的鬆脂與猛火油,更混雜著昨夜被“獻祭”的、不肯跪拜的舊朝大儒、世家宿老、以及“蛛網”刺客的骨灰。他們的怨恨與精魄,此刻正被這象征江山社稷的神聖之鼎,當作燃料,焚燒殆盡。
    陳墨深吸一口帶著濃烈血腥與焦臭的冰冷空氣,強壓下喉頭的翻湧。他展開手中那卷以金線繡龍、以紫檀為軸的祭天文告。錦緞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其上墨跡淋漓,力透紙背,每一個字都凝聚著驚蟄營的血火、李長天的意誌,以及…陳墨徹夜未眠、嘔心瀝血的刪改與修飾。那些“均田”、“免賦”、“廢奴”等刺眼的字句被巧妙地替換、模糊,代之以“承天景命”、“撫育兆民”、“威加海內”等堂皇之辭。驚蟄營的草莽靈魂,被強行塞進了“天子”的金縷玉衣之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維…新朝定鼎…元年…”陳墨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如同從冰水中撈出,“…臣…李長天…敢昭告於皇天上帝、後土神隻…”
    他誦念著,聲音在狂風中破碎。當念到“撫育兆民”時,他的目光掃過文告上被朱砂強行塗改覆蓋的原句——“均田畝以安黎庶”。那被掩蓋的墨跡,如同潛藏在華麗錦袍下的、無法愈合的創口,刺得他雙目灼痛。
    “…掃除凶逆…廓清寰宇…”陳墨繼續念著,聲音艱澀。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磐石在京觀前咆哮的血臉,是柳紅袖斷指處光滑的疤痕,是趙鐵柱在冰鱗中化為齏粉的瞬間,是潛龍穀衝天的大火…這“廓清”二字,浸透了何等的血腥!
    “…謹以…玉帛…性醴…粢盛…庶品…祗薦於…”念到此處,陳墨的聲音猛地頓住!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祭壇西側燎爐旁,一個身著低階禮官服飾、身影微微佝僂的身影,在陳墨念出“祗薦”二字的刹那,極其輕微地抬了一下頭!
    那半張掩在陰影中的側臉,溝壑縱橫,眼神渾濁麻木,卻讓陳墨的血液瞬間凍結!——魯火?!那個早已葬身黑水峪腐土的老船匠?!不可能!
    就在陳墨心神劇震、誦念停滯的瞬間!
    “祗薦於天——!”
    一聲淒厲、決絕、帶著破釜沉舟般瘋狂的嘶吼,如同垂死孤狼的絕唱,猛地從祭壇西側那個佝僂身影口中爆發!同時,他枯瘦如柴的手臂閃電般從寬大的袖袍中探出!
    寒光乍現!並非弩箭,而是一柄通體漆黑、形製奇古、如同墨玉打磨而成的——尺八短刺!刺身無光,卻仿佛能吞噬光線,帶著一股令人靈魂凍結的陰寒死氣,撕裂凜冽罡風,化作一道無聲的、純粹的死亡黑線,直刺祭壇中央李長天的後心!
    快!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快得連鼎火狂舞的軌跡都被這抹極致的黑所凍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陳墨手中的玉圭“當啷”一聲墜地!他目眥欲裂,喉嚨被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匍匐的百官如同泥塑木偶,僵在驚恐的姿勢!
    唯有罡風卷著祭壇上的血塵,嗚咽著掠過。
    李長天似乎毫無所覺。他依舊麵向吞吐烈焰的巨鼎,袞冕珠簾在狂風中搖曳。覆蓋著貂裘大氅下的手,卻極其自然地、如同拂去塵埃般,輕輕按在了腰間那柄“斬嶽”巨劍的劍柄之上。
    就在那柄吞噬光線的墨玉短刺即將觸及袞服玄黑錦緞的刹那!
    李長天按在劍柄上的拇指,極其細微地、向上一挑!
    “鏘——!”
    一聲龍吟般的清越劍鳴,壓過了鼎火的咆哮、壓過了罡風的嘶吼!一道匹練般的寒光自他腰間炸裂!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凍結時空的——快!
    “斬嶽”並未出鞘,僅僅隻是劍柄護手處那枚猙獰的睚眥吞口,如同活物般向上彈起半寸!一道凝練如實質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森白劍氣,如同冰封億萬載的極地寒流,自睚眥口中噴薄而出,精準無比地撞上那道襲來的死亡黑線!
    “叮——!!!”
    一聲清脆到刺穿耳膜的金石交擊之聲爆響!火星四濺!
    那道快如鬼魅的墨玉短刺,如同撞上無形鐵壁,猛地凝滯在半空!刺尖距離李長天的後心,僅餘三寸!
    劍氣與短刺蘊含的陰寒死氣瘋狂絞殺、湮滅!一股無形的衝擊波轟然擴散!祭壇西側那座巨大的燎爐猛地一震,爐中燃燒的鬆柏枝葉和象征性的玉帛瞬間化為漫天飛灰!
    那佝僂的刺客身影如遭重錘,悶哼一聲,枯瘦的身體向後踉蹌數步,手中墨玉短刺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嗡鳴!覆蓋在他臉上的偽裝被震落大半,露出一張陳墨無比熟悉、此刻卻布滿青黑色死氣、如同腐敗樹皮般的臉——正是本該死在黑水峪的魯火!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李長天按在劍柄上的手,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怨毒、震驚和…一絲了然的絕望。
    李長天緩緩轉過身。袞冕珠簾晃動,縫隙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兩口通往九幽的寒淵,冷漠地鎖定了魯火。覆蓋貂裘的手,依舊穩穩按在劍柄之上,指尖穩定得如同凝固的冰山。
    “墨紋…蝕骨…也蝕心麽?”李長天嘶啞低沉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黑水峪的‘根’…終究…沒能…紮進…你的…骨頭裏?”
    魯火枯槁的臉上肌肉瘋狂抽搐,青黑色的死氣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湧動。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響聲,死死盯著李長天,又猛地瞥了一眼旁邊臉色慘白如鬼的陳墨,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怨毒和嘲弄。他不再言語,枯瘦的身體猛地一弓,竟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合身撲向李長天!手中墨玉短刺爆發出更加濃烈的死氣黑芒!
    “護駕!”陳墨終於從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掙脫,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然而,晚了!
    李長天按在劍柄上的手,拇指再次極其細微地一按!
    “鏘!”
    又是一聲清越劍鳴!睚眥吞口處,第二道更加凝練、更加森寒的劍氣激射而出!如同冰獄中射出的裁決之矛,瞬間洞穿了撲來的黑影!
    “噗嗤!”
    劍氣透體而過!沒有鮮血噴濺!魯火前撲的身影猛地僵在半空!他枯槁的胸口,一個碗口大小、邊緣光滑如鏡的透明窟窿赫然顯現!窟窿周圍的皮肉、骨骼、甚至衣物,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晶!
    魯火渾濁的眼珠死死凸出,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口的冰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噴出一股帶著細碎冰晶的寒氣。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壇石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覆蓋全身的青黑色死氣迅速褪去,露出底下如同被瞬間凍斃的灰敗屍體。那柄墨玉短刺“當啷”一聲,掉落在屍體旁,刺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光澤盡失。
    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籠罩泰山之巔!隻有鼎火在狂風中發出更加淒厲的咆哮!
    陳墨渾身冰冷,如同剛從冰窟中撈出。他看著魯火胸口那個被瞬間冰封的致命窟窿,看著那柄碎裂的墨玉刺,又看向祭壇中央那個袞冕垂旒、仿佛從未動過的身影。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方才那兩道劍氣…那絕非人力所能及!主公…他體內那來自寒潭的力量…非但沒有消失…反而…
    李長天緩緩轉回身,再次麵向那口吞吐烈焰的巨鼎。仿佛方才的刺殺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幻夢。覆蓋貂裘的手,從劍柄上移開,極其緩慢地、再次撫向紫檀木案上那方玄黑玉璽。
    指尖觸及那冰冷鱗紋的瞬間!
    “咳…呃…嗬…”
    一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嗆咳,毫無征兆地從他喉嚨深處爆發!他挺拔如槍的身軀猛地向前一弓!覆蓋在貂裘大氅下的脊背劇烈起伏!袞冕珠簾瘋狂晃動撞擊!
    “噗——!”
    一大口粘稠、暗紅、其中赫然夾雜著數片指甲蓋大小、邊緣銳利、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鱗的汙血,被他猛地咳出,狠狠噴濺在身前那口象征社稷的青銅巨鼎滾燙的鼎腹之上!
    “嗤——!!!”
    滾燙的青銅鼎腹與冰冷的汙血接觸,爆發出刺耳的灼燒聲響!濃烈的焦臭和血腥瞬間彌漫!那幾片帶著幽藍光澤的冰鱗,在鼎腹的高溫下非但沒有融化,反而瞬間亮起更加刺目的藍芒,如同活物般微微顫動,迅速滲入饕餮紋路深處,如同在神聖的祭器上烙下了不祥的印記!
    粘稠的暗紅血汙順著猙獰的饕餮紋路緩緩流淌、滴落,在冰冷的泰山石基上,暈開一朵朵妖異而冰冷的——血鱗之花。
    “陛下!”陳墨魂飛魄散,撲倒在地。
    百官駭然,死寂的匍匐中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李長天強行壓下劇烈的嗆咳,覆蓋貂裘的手死死抓住紫檀木案的邊緣,指骨因用力而發白。他緩緩直起身,袞冕珠簾縫隙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著鼎腹上那片被血汙和冰鱗玷汙的饕餮紋路。那目光深處,翻湧著的不再是帝王的威儀,而是屬於李長天自身都無法控製的、冰冷的驚悸與暴怒!
    他猛地抬手,用貂裘大氅的袖口狠狠抹去嘴角殘留的血跡和冰渣。動作粗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毀滅性的意誌。
    然後,他覆蓋著薄繭、沾染著自己鮮血的枯槁手掌,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抓起了案上那尊玄黑孽龍盤繞的傳國玉璽!
    冰冷的玉璽入手沉重,孽龍的鱗片紋路硌著掌心。那鴿血石鑲嵌的龍睛,在鼎火的映照下,流淌出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血光。
    李長天無視了鼎腹的血汙,無視了腳下的屍骸,無視了百官的驚恐。他高舉玉璽,袞冕珠簾在狂風中激蕩!嘶啞低沉、卻如同金鐵摩擦般響徹泰山之巔的聲音,帶著凍結萬物的威壓轟然炸開:
    “朕——承天命——!”
    “即皇帝位——!”
    “國號——大胤——!”
    “年號——”
    他的聲音頓了頓,深陷的眼窩透過低垂的玉旒,掃過腳下匍匐的江山,掃過鼎腹上那片刺目的血汙與幽藍冰鱗,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吞噬一切光明的寒潭:
    “照夜——!!!”
    玉璽高舉,孽龍盤踞。血染的祭壇之上,泰山之巔的罡風卷著“照夜”二字,如同冰冷的詔令,狠狠砸向匍匐的九州大地。一顆孤星,在血與鱗的淬煉中,於這至高的神壇之上,悍然撕開了屬於自己的、注定被黑暗與寒冰籠罩的——帝星紀元。
    三、孤星垂旒,寒鱗鑄鼎
    玉璽的冰冷與孽龍鱗片的粘膩感,透過掌心滲入骨髓。李長天新帝胤高祖)高舉著這象征至高權柄的玄黑重器,袞冕珠簾在罡風中狂亂搖曳,撞擊聲細碎而冰冷,如同無數冤魂在九幽之下的叩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嘯般的聲浪驟然爆發,從祭壇下匍匐的百官口中噴湧而出,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栗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壓過了鼎火的咆哮與罡風的嘶吼。聲浪撞在泰山冰冷的岩壁上,激起層層回響,如同萬鬼同哭。
    陳墨匍匐在冰冷的石麵上,額頭死死抵著沾染血汙的塵埃。玉圭早已不知滾落何處。方才那驚心動魄的刺殺、那非人劍氣的森寒、那噴濺在神鼎上的汙血冰鱗、以及此刻這響徹雲霄的山呼…如同無數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之上。他緊閉著眼,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關咯咯作響。主公…不…陛下…那咳出的帶鱗汙血…那絕非舊傷!那是潛龍穀寒潭的詛咒!是權力的冠冕正在將他異化為非人之物!
    李長天胤高祖)高舉玉璽的手臂穩如磐石。袞冕珠簾縫隙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冷漠地俯視著腳下匍匐如蟻的臣工,俯視著那口被汙血冰鱗玷汙的社稷巨鼎。鼎腹饕餮紋路上,暗紅的血汙正緩慢地向下流淌,幾片幽藍的冰鱗嵌在紋路深處,在鼎火映照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如同鑲嵌在神聖圖騰上的、來自深淵的眼睛。
    他緩緩放下手臂。玄黑玉璽沉重的棱角硌著掌心,孽龍盤踞的璽紐傳遞著一種冰冷而粘膩的觸感,仿佛這玉璽本身就是一個貪婪吮吸著帝王精血的活物。他不再看那口鼎,不再看腳下的臣子。覆蓋著貂裘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伸向紫檀木案上那頂沉重的玄金平天冠。
    指尖觸及冰冷玄金的刹那!
    “嗡——!”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粘膩冰冷的異感,如同無數細小的、覆蓋著鱗片的冰蛇,順著指尖瞬間竄入手臂!比觸摸玉璽時更甚!深陷的眼窩中,那口寒潭劇烈翻騰,一股源自髒腑深處的劇痛和冰寒毫無征兆地竄起!
    “咳…呃嗬…”一聲壓抑不住的嗆咳再次從喉嚨深處擠出!他強行壓下,覆蓋貂裘的手猛地發力,一把將那頂鑲嵌九枚東珠的十二旒平天冠——抓了起來!
    沉重!無與倫比的沉重!仿佛抓起的不是冠冕,而是整座泰山!玄金的冰冷瞬間刺透貂裘,如同億萬根冰針紮入顱骨!九枚東珠的幽光在眼前晃動,透過低垂的玉旒縫隙,如同九條通往無盡寒淵的通道!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亙古帝王怨念與權力腐臭的沉重意誌,如同冰冷的鉛水,順著冠冕狠狠灌入他的腦海!
    李長天胤高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袞冕珠簾撞擊聲驟然加劇!深潭般的眼眸深處,那點屬於“李長天”的驚悸被瞬間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屬於帝王的絕對意誌與毀滅性的暴怒!
    他雙手托起冠冕,無視那灌頂的冰冷意誌和顱骨欲裂的劇痛,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地將這象征天命的沉重之物——扣在了自己的頭顱之上!
    “轟——!”
    仿佛九天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眼前瞬間一片漆黑!無數破碎扭曲的畫麵如同狂潮般湧入腦海:白骨壘砌的京觀…柳紅袖心口焦黑的創口…磐石被藍黑侵蝕的右臂…趙鐵柱化為冰塵的瞬間…黑水峪墨蛭鑽爬的腐土…魯火胸口冰封的窟窿…還有祭壇下無數張匍匐的、寫滿恐懼與諂媚的臉…這些畫麵瘋狂旋轉、撕裂、最終被九枚東珠幽光吞噬,化為一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呃…”一聲極其微弱的、仿佛來自靈魂最深處的痛苦悶哼,被死死壓在喉嚨裏。
    當視線重新聚焦時,眼前的世界已徹底改變。透過低垂晃動的十二道玉旒,匍匐的百官身影扭曲、拉長,如同地獄中蠕動的蛆蟲。鼎火的烈焰變成了冰冷的幽藍。泰山巍峨的輪廓在玉旒的晃動下模糊不清,唯有那口巨鼎清晰無比,鼎腹上那片暗紅血汙和幽藍冰鱗,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視線。
    他緩緩抬起頭。平天冠的沉重感已不再是負擔,反而化為一種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契合”。仿佛這頂冠冕,本就是從他顱骨中生長出的、覆蓋著鱗片的甲殼。玄黑袞服下的身軀挺得更加筆直,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一股足以凍結時空的、混合著血腥、寒冰與無上威壓的帝王氣息,如同實質的寒潮,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席卷了整個泰山之巔!
    “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聲再次攀上巔峰,帶著更加狂熱的恐懼與臣服。
    李長天胤高祖)覆蓋著貂裘的手,緩緩抬起。指尖依舊殘留著方才咳血後的冰冷粘膩。他指向那口巨鼎,指向鼎腹那片刺目的汙跡,嘶啞低沉、卻如同天憲綸音的聲音響徹雲霄:
    “此鼎…汙矣…”
    “熔了…”
    “以逆賊之骨為柴…”
    “重鑄…”
    “新鼎——!!!”
    命令下達,如同冰河開裂!象征著舊日江山社稷的神聖之鼎,連同其上沾染的帝王汙血與寒潭冰鱗,連同昨夜血洗殘留的骨灰,連同魯火那具冰冷的屍骸,被無數沉默的甲士粗暴地推入早已準備好的、更加巨大的熔爐之中!
    烈焰衝天而起!比祭天鼎火更加熾烈,更加狂暴!吞噬著青銅,吞噬著骨殖,吞噬著一切舊日的痕跡!濃烈的黑煙翻滾著直衝鉛灰色的天穹,在泰山之巔投下巨大的、如同魔爪般的陰影。
    李長天胤高祖)立於祭壇之巔,玄金平天冠的玉旒在熱浪狂風中低垂晃動,遮蔽了世間萬物,隻餘下眼前那片焚盡一切、熔煉新器的毀滅之火。他緩緩抬起那隻覆蓋著貂裘、曾咳出帶鱗汙血的手,極其穩定地、輕輕拂過胸前袞服上盤繞的金龍紋繡。指尖下,冰冷的絲線觸感之下,一片細微的、如同冰晶凝結而成的奇異“鱗片”狀凸起,正悄然覆蓋在他心口的位置,與袞服的金龍鱗紋…完美契合。
    新鼎鑄成之日,便是大胤照夜元年。孤星懸於九霄,寒鱗深藏袞袍。這由血火與寒冰澆鑄的帝座之下,通往龍椅的白骨之路,才剛剛開始鋪就。
    喜歡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請大家收藏:()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