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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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前哨探子和幾名受傷的醉仙樓護衛衝入夏家莊後,夏家莊的莊門緩緩關閉。
    十幾個村民拉動莊門後的杠杆裝置,將兩顆巨大的石球,移動到莊門後麵,死死的抵住莊門。
    然後,再用斜形鐵塊,抵住大石球底部,讓大石球無法滾動。
    查中河踩著青石階登上崗樓時,夏淮安正用匕首在垛口刻第七道正字。遠處山脊的火光映在刀刃上,將青石粉染成鐵鏽色。
    “東家這是在?”查中河問道。
    “計算人數。”夏淮安回應,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遠處的火光:“從火把的數量來看,這群流寇至少是三五百人。”
    “東家,按照預備方案,敵襲警報已經敲響。鄉勇營預備役已經集結。鄉親們也都在收拾東西。”查中河轉身,俯瞰小魚鄉。
    此時,小魚鄉也點起了萬家燈火,到處都是照明的火把、油燈,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最驚慌的就是那些鐵匠的家眷,他們今日才遷入小魚鄉,還未安置好,不想晚上便遇到了流寇。”
    “下去通知的時候,王老七家的婆娘說這是東家設下的陷阱,故意拉她們來墊背,被王老七踹了一腳,又哭又鬧。”
    “李工頭讓我給東家捎句話:打還是不打!他說鄉親們的命都是東家救的,隻等您一句話,他們敢拚命!”
    “鄉勇營也是情緒高漲,三個連隊都集結好了,能拿上的武器全都拿上了。”
    夏淮安沒接話,他依然注視著遠處的火光,匕首尖繼續劃著正字。
    “可能不止五百!”夏淮安歎了口氣,收起了匕首。
    “您看這青石。”查中河忽然蹲下身,粗糲指腹撫過崗樓基座,“十多年前,我曾跟著大哥做過半年石匠,在北山整整鑿了三個月。每塊青石板都要一錘一錘的耐心敲打,下手不能重不能輕,萬一中途出現裂縫,一整塊青石板就得重鑿。”
    “那半年,手中磨出了多少血泡,才得了一串半銅錢。結果吸入得石塵太多,咳了半月,還不夠付湯藥費。”
    夜風掠過崗樓掛著的銅鈴鐺,帶起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幼時也見過一件這樣的銅鎖鈴鐺,小一些的,可帶上手腕上,有些年代,據說還是我祖母當年的嫁妝首飾。隻不過十歲那年,村裏大旱,好多人家都斷了糧!鄉裏的娃,餓死病死了好幾個。”
    “我爹把家裏祖輩留下的值錢玩意,都當了個七七八八,才算保住了我們幾兄妹。”
    查中河繼續感歎著:“那時候啊,一百斤粗糧,就能買一個童養媳。村裏好多人家,都把子女賤賣給大戶人家當長工奴仆,一來是自己養不活,二來是希望子女能在大戶人家吃上一口飯,不至於餓死在家裏。”
    “不像現在,家家戶戶有活計,有糧食。家裏再窮娃也不必賣娃了,因為娃可以送去學堂,一天有一頓免費吃食。”
    “您看這豆田。”查中河指向遠處的田地,月光給豆葉鍍了層銀邊,“我家種過二十幾年的豆子,從未見過長勢如此好的豆苗!再有大半個月就能收獲了吧。不知能收多少!”
    “從前大豆畝產不過百餘斤,老四老七說今年能收三百,瘸秀才說能上四百!這酸儒張口就來,對種田懂個錘子,畝產四百斤,那得是結了鐵豆子!我跟他打了個賭,可惜喲,怕是不知道誰輸誰贏了!”
    “還有這康莊大道,才修了個開頭!現在娃娃們最喜歡在上麵跳房子,說是比青石板還平整,還不怕踩碎了被大人責罵。如果整條路都修好了,不知會是什麽情景!”
    夏淮安點了點頭:“三哥,你想說什麽?”
    “東家帶鄉親們走吧!”查中河喉結滾動:“我們查家子弟,加上鄉勇營二百三十七人,會全力守衛夏家莊,爭取拖上一夜!”
    “這一夜的時間,就請東家帶著全鄉老小,去後山避難。山賊的營地就在後山裏,位置很隱蔽。我已經跟東子交代了,他認得路,他會帶你們去!”
    “另外,我會安排一些人,專門斷後,幫你們把腳印等痕跡抹去,或者把山路斷了,讓流寇難以深入追擊。”
    “走吧,東家!帶上糧食,帶上種子,我相信東家一定給鄉親們找一條活路!”
    他說得極快,像背熟千遍的祭文。這些話在腸腑裏輾轉了許久,此刻說出來卻輕得像柳絮。崗樓下傳來孩童啼哭,是老七家的兒子在找娘——那孩子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
    懷中的硬物硌得胸口發疼,查中河伸手摸出一柄未開鋒的短劍,大馬士革鋼的花紋在月色下流轉如波:“趙金是個好孩子!真的給他鍛出了大夏神鋼!東家你不知道,老六、秀才那些人有多羨慕我,因為這天底下,用大夏神鋼做的武器隻有兩件!”
    “一件是東家隨身的匕首;另一件就是我手中的短劍!”
    “本來打算收了豆子、種下今年最後一批紅薯土豆,等忙過這最關鍵的時期,就給慧慧和趙金辦了喜事。這下怕是要耽誤了!還請東家在山裏,為他們主持婚事!這短劍作為聘禮,請東家屆時轉交給慧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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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淮安瞳孔微縮——這正是趙金打造的大馬士革鋼,如今變成了一柄顏值頗高的短劍,劍柄兩麵分別刻著“金”字與“慧”字,趙金這小子,還挺用心!
    “你為什麽不走?”夏淮安看向查中河。
    查中河搖了搖頭,他望向整個小魚鄉,輕聲說道:“雖然我查家是從先祖那一代才遷到此處,算不上世世代代居住於此,但我們十兄妹,加上十幾個堂兄妹,都是從小在這裏生活。”
    “這裏就是我們的家鄉!是我們一磚一瓦、一手一腳親自建設的家鄉!是東家讓家鄉變得更好了,好到我們不舍得離開!”
    “總歸要有人擋住流寇的。”查中河話題一轉,神色嚴肅:“我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東家,我知道這裏不是你的家鄉,你為小魚鄉做的,已經足夠多、足夠好!是你給了小魚鄉希望和生機,但你沒有必要留下性命!”
    夏淮安微微一笑:“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的家鄉?”
    “東家不是大毛吧!”查中河露出了大有深意的笑容:“老六說,他幼時並未玩過比誰尿更遠的遊戲!”
    “靠!”夏淮安心裏吐槽,原來一開始就露餡了。
    男孩子之間這種遊戲都不玩,感覺老六他們的童年不完整啊!
    他望向崗樓下方,玉芳和芸娘正帶著女子互助隊的人,給鄉勇營軍士分發口罩:“東家說狼煙有毒,都小心一些……”
    玉芳看到了崗樓上的夏淮安,遠遠的伸手打著招呼。
    夏淮安也向玉芳揮了揮手,喊了一句,但是距離太遠,玉芳肯定是聽不見的。
    “有句話叫做:此心安處是吾鄉!” 夏淮安轉過身來,看向前方山路上的火把。
    “我來小魚鄉時間並不長,但是,這裏有玉芳,有小毛,有夏大娘,有秀才,還有你們查家人,都讓我覺得心安。”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魚鄉,也是我的家鄉!”
    “我不會讓我的家鄉,承受流寇的肆虐蹂躪!”
    “走!三哥!”夏淮安拍了拍查中河的肩膀:“咱們幹掉了山賊,也能幹掉流寇!今夜兄弟們並肩作戰,再好好打一場仗!”
    查中河眼眶濕潤,沒有說話,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二人從崗樓走下來時,迎麵遇到了王清芷。
    “怎麽打?”王清芷已經整理好了儀容,換上了一身潔淨的黑色束身勁裝,背著一副弓箭。
    “這群流寇,雖然旗幟換了,但十有八九就是前段時間被擊潰的征西王的殘部,他們可都是曆經百戰的真正的軍人!”
    “就憑你們二百多手無寸鐵的鄉勇,加上十幾套輕甲、幾十把刀,怎麽和五百人的軍隊抗衡!”
    “撤吧!我讓趙五帶著鄉勇營拖住流寇一段時間,然後撤。至於鐵器,請你幫忙找個隱蔽的地窖,暫時藏著。”
    王清芷語氣之中並無慌亂,看來她已有深思熟慮,做出了判斷。
    這是能讓最多人活下去的唯一策略!
    夏淮安卻搖頭:“如果我們都撤,斷後的人就死定了!鄉勇營的人,他們不隻是預備役的士兵,同時也是百姓中的一員!”
    “他們是鄉親們的家人,是每家每戶的頂梁柱!你問問這些百姓,願不願意舍棄親人,獨自逃走?”
    “不想走也得走!”王清芷急道:“每拖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
    “不用走!”夏淮安正色說道:“雖然鄉勇營僅二百餘人,但是整個小魚鄉,有五千多人!”
    “我們並不是二百對五百,而是五千打五百!”
    “少東家說已見識過何為人民的軍隊,今夜就讓少東家看看,何為人民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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