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殿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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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二十三年仲秋,金鑾殿內的銅鶴香爐吞吐著嫋嫋青煙,卻化不開滿殿凝重的氣氛。皇帝將揚州快馬送來的奏折狠狠摔在龍案上,黃絹上"知府陸明遠納娼為妾"的朱砂批語刺得滿朝公卿屏息。
    "荒唐!"皇後拍案而起,鳳冠上的東珠隨著動作劇烈晃動,"三公主乃金枝玉葉,竟受此等折辱!陸明遠這是在打皇家的臉!"她轉頭望向華貴妃慘白的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當年若非有人一意孤行撮合婚事......"
    "皇後娘娘慎言!"華貴妃猛地站起,扶著蟠龍柱的指尖泛白。她想起女兒蕭東珍來信中"腕間傷痕漸愈,唯心已千瘡"的字句,喉間泛起腥甜,"陸明遠忘恩負義,陛下定要為東珍做主!"
    太子蕭千鈺撫著蟒袍上的金線龍紋,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陸明遠出身寒門,能有今日全賴陛下恩典。如今竟敢寵妾滅妻,實乃道德淪喪,當革職查辦!"他身後的太子妃安明玥微微頷首,袖中卻緊攥著密報——揚州鹽商與陸明遠往來的賬目,或許能成為扳倒政敵的利刃。
    "且慢。"蕭憶痕突然出列,月白錦袍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他想起前日蘇陌璃讀信時含淚的模樣,想起蕭東珍出嫁前那個倔強又孤獨的少女,"陸明遠雖有錯,但貿然革職恐生變故。揚州乃漕運樞紐,正值秋稅征收......"
    "二弟這是要包庇罪臣?"太子冷笑,"莫不是因為三妹是你親妹妹,便要壞了朝廷綱紀?"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之際,蘇陌璃突然從女眷席起身。她身著三品命婦朝服,步搖輕晃間行至殿中:"陛下,臣妾鬥膽進言。陸明遠納妾確有失體統,但當務之急是安撫三公主。"她展開袖中家書,"東珍公主在信中寫道,願以和離保皇家顏麵。"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華貴妃踉蹌著扶住侍女,淚水奪眶而出。她想起女兒幼時趴在自己膝頭說"以後要嫁給最疼我的人"的模樣,如今卻要在眾人麵前咽下這般屈辱。
    "和離?"皇帝揉著太陽穴,望著龍椅扶手上的蟠龍紋陷入沉思。若準了和離,不僅坐實皇家蒙羞,更可能引發朝堂動蕩;但若嚴懲陸明遠,揚州局勢恐生變數。
    "陛下,"安明玥突然福身,"臣妾以為,可令陸明遠休妾謝罪,三公主暫回京城修養。如此既保皇家體麵,又能維係揚州政務。"她的目光掃過蕭憶痕緊鎖的眉頭,心中暗自得意——這個提議看似兩全其美,實則能讓陸明遠在揚州樹敵,為太子日後布局鋪路。
    退朝的鍾鼓聲中,蕭憶痕在宮道上攔住蘇陌璃。秋風卷起她的披帛,露出腕間未愈的舊傷——那是為他抄寫軍報時被燭火燒的。"辛苦你了。"他低聲道,握住她冰涼的手,"東珍的事......"
    "我明白。"蘇陌璃輕輕搖頭,"在其位,謀其政。隻是苦了東珍......"她想起信中蕭東珍畫的那朵殘敗的玉蘭花,眼眶微微泛紅。
    當夜,養心殿的燭火直至子時未熄。皇帝望著案頭堆積的奏折,最終提起朱筆。在這場關於皇家尊嚴與朝堂利益的博弈中,沒有人是贏家。而遠在揚州的蕭東珍,正對著銅鏡摘下鳳釵,任由青絲如瀑散落——她知道,自己即將迎來的,是比揚州梅雨更漫長的寒冬。
    深秋,揚州城的銀杏葉簌簌飄落,鋪滿陸府朱紅的門檻。陸明遠握著那封八百裏加急的詔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黃絹上"著即革除陸明遠一切官職,貶為庶民"的朱砂字跡,在暮色中宛如一道猙獰的傷口。
    三日前,京城傳來消息時,蕭東珍正在後院修剪殘荷。冰涼的池水濺在繡鞋上,她卻渾然不覺。自那次爭吵後,她已許久未踏出房門,每日隻是對著牆上的並蒂蓮刺繡發呆。當管家顫巍巍地遞上和離書,她望著陸明遠潦草的署名,突然笑出聲來,笑聲驚飛了池塘裏的白鷺。
    此刻,陸明遠站在書房門口,望著屋內收拾行囊的念秋。女子素白的衣衫上沾著墨漬,那是昨夜為他謄抄詩集時留下的。"走吧。"他聲音沙啞,"我已為你在城南置了間小院,足夠......"
    "大人要趕我走?"念秋猛然轉身,眼眶通紅,"當初您說會護我一世周全,如今卻......"
    "護你?"陸明遠苦笑,抓起案頭的玉鐲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驚得窗外寒鴉亂飛,"我連自己都護不住,拿什麽護你?"他想起蕭東珍腕間的傷疤,想起她決絕離去時單薄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鈍痛。
    與此同時,京城皇宮內,華貴妃跪在養心殿前,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青磚。她的鳳冠已取下,烏發淩亂地散落在肩頭,"陛下,求您收回成命!東珍她......"
    "夠了!"皇帝將奏折砸在她麵前,"若非看在你多年侍奉的份上,陸明遠豈能隻貶為庶民?"他想起朝堂上群臣的議論,想起蕭東珍那封言辭決絕的和離奏疏,怒意更盛,"傳旨下去,三公主即日返京,賜婚另行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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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東珍離開揚州那日,天空飄起了細雨。她坐在馬車裏,望著漸漸模糊的城門,手中緊緊攥著一塊破碎的玉鐲——那是她偷偷撿回的殘片。車外傳來百姓的議論聲,有人說陸明遠在街上賣字畫為生,有人說念秋被趕出了城。她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混著雨水滑落。
    回到京城的蕭東珍,被幽居在永和宮。每日晨昏定省時,她都能聽見華貴妃在佛堂誦經的聲音。有一日,她在花園偶遇蘇陌璃,對方遞來一個錦盒,裏麵是揚州的桂花糕。"東珍,別把自己困在這裏。"蘇陌璃握住她冰涼的手,"人生還長。"
    而在京城的角落,陸明遠棲身於一間破舊的茅屋。他靠替人寫字謀生,偶爾會在街頭遇見念秋。女子已褪去綾羅,換上粗布衣裳,見了他隻是低頭匆匆走過。某個雪夜,他醉倒在街頭,恍惚間看見蕭東珍提著燈籠向他走來,可等他伸手去抓,卻隻握住一把冰冷的雪。
    一年後的上元節,京城張燈結彩。蕭東珍站在永和宮的閣樓上,望著遠處的煙火。忽然,她聽見宮牆外傳來熟悉的琴聲,那是陸明遠最愛的《鳳求凰》。她握緊窗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琴聲漸遠,她轉身走向案頭,鋪開宣紙,寫下一行小字:"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和短。"
    宮牆之外,陸明遠收起瑤琴,望著漫天星火。他知道,有些錯誤,一生都無法彌補;有些緣分,一旦錯過,便是永恒。寒風卷起地上的殘雪,將他的腳印漸漸掩埋,就像這段荒唐的過往,終將消逝在曆史的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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