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一年春，昭陽殿的梨花簌簌落在青玉階上，卻掩不住皇後眉間的霜色。她捏著太醫令的密奏，指節將黃絹都攥出褶皺——"太子妃安氏氣血虧虛，恐難孕育皇嗣"的字跡，如同一把淬了毒的銀針，紮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母親，您喚兒臣何事？"太子蕭千鈺踏入殿門，玄色蟒袍上的金線龍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他瞥見案頭露出的密奏一角，心中已然明了。
    皇後將密奏重重拍在桌上："還能何事？你成婚五載尚無子嗣，如今安氏又......"她突然壓低聲音，"皇帝年事漸高，儲君若無嫡子，朝堂上那些野心家豈能安分？"
    與此同時，東宮偏殿內，安明玥對著銅鏡擦拭眼角。昨夜侍寢時，蕭千鈺望著她平坦的小腹欲言又止的模樣，此刻仍刺痛著她的心。自從三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高熱後，她便再未等來月信，太醫院的太醫們開了無數溫補方子，卻都如石沉大海。
    "娘娘，皇後娘娘宣您即刻前往昭陽殿。"貼身宮女綠萼的聲音帶著不安。
    安明玥起身時，繡著牡丹的裙擺掃過滿地藥渣。踏入昭陽殿，正聽見皇後厲聲道："禮部侍郎家的嫡女知書達理，或是陳國公府的二姑娘，年方二八......"
    "母親！"安明玥突然福身打斷，"臣妾聽聞民間有位神醫擅治婦人病症，可否容臣妾......"
    "夠了！"皇後猛地拍案，茶盞裏的龍井潑灑而出，"皇家等不起！千鈺，明日便下旨納側妃！"
    當夜，東宮寢殿的燭火徹夜未熄。蕭千鈺握著安明玥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玉鐲："玥兒，我......"
    "殿下不必多言。"安明玥強顏歡笑，"臣妾明白，皇嗣為重。"她想起初嫁時，蕭千鈺在月下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模樣，淚水終於奪眶而出。窗外，春雨淅淅瀝瀝，打在芭蕉葉上，宛如她破碎的心。
    納妃大典定在三月初三。安明玥站在東宮門口，看著禮部侍郎之女沈清婉身著茜色嫁衣，嫋嫋婷婷地走入內院。沈清婉經過她身側時，低聲道："姐姐莫怪，妾身也是身不由己。"
    這日過後，東宮的氣氛愈發壓抑。安明玥每日對著佛經枯坐，聽著沈清婉院中傳來的歡聲笑語，心中五味雜陳。更令她不安的是，宮中漸漸傳出流言——說她善妒，容不下側妃；說她克子，才導致東宮無後。
    某夜，安明玥在花園中偶遇蘇陌璃。睿親王妃身著月白襦裙，發間茉莉清雅，與她滿身藥氣形成鮮明對比。"姐姐可是在為子嗣憂心？"蘇陌璃遞來一個錦盒，"這是西域進貢的藏紅花，配上當歸熬藥，或許有用。"
    安明玥攥緊錦盒，突然痛哭出聲："我也曾想做個賢德的太子妃，可如今......"她哽咽著說不下去。蘇陌璃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莫要放棄，總會有辦法的。"
    三個月後，沈清婉傳出有孕的消息。東宮張燈結彩，唯有安明玥的院落冷冷清清。她撫摸著小腹，想起蘇陌璃教她的藥方，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然而，就在沈清婉胎像漸穩之時，東宮突然傳出噩耗——側妃小產，一屍兩命。
    整個皇宮陷入震驚。皇後雷霆大怒，直指安明玥妒婦心腸，暗中謀害皇嗣。蕭千鈺跪在養心殿前為她求情，額頭磕出血痕："兒臣願以性命擔保，玥兒絕無此事！"
    安明玥被幽禁在偏殿那日，蘇陌璃偷偷來看她。"姐姐，你可還記得沈清婉小產前，喝的安胎藥是誰煎的？"睿親王妃壓低聲音，"我派人查過，那藥渣裏......"
    話音未落，外麵突然傳來腳步聲。安明玥慌忙將一張紙條塞進蘇陌璃手中，上麵寫著："綠萼有古怪"。她望著好友離去的背影，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銀針——這場關於子嗣的爭鬥，遠未結束，而她，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乾元十一年仲夏，金鑾殿內的銅鶴香爐吞吐著龍涎香，卻化不開凝滯的空氣。禮部侍郎沈仲謙身著緋色官服，頭戴獬豸冠，手中的笏板被攥得微微發顫。他膝下青石板沁著冷汗，目光直直盯著龍椅上神色莫測的皇帝。
    "陛下！臣女清婉慘死東宮，腹中皇嗣亦遭毒手！"沈仲謙突然重重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求陛下為臣女主持公道！"
    殿內頓時嘩然。禦史大夫率先出列，官袍上的獬豸補子隨著動作晃動："沈大人此言差矣！太醫院已查明，沈側妃是因胎像不穩才致小產，怎能隨意攀扯？"
    "胎像不穩？"沈仲謙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他從袖中抽出一卷血書，展開時上麵暗紅字跡如泣如訴，"這是清婉臨終前用血寫的絕筆！字字句句直指太子妃安氏！"
    龍椅上的皇帝神色驟變，伸手接過血書。紙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刺痛他的眼睛，"安氏......下毒......救我......"幾字旁邊還暈染著大片幹涸的血跡。他將血書狠狠摔在地上，冕旒劇烈晃動："蕭千鈺！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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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蕭千鈺撲通跪地，玄色蟒袍沾滿塵土："兒臣管教無方，願領責罰。但安氏溫柔賢淑，絕不可能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他轉頭望向沈仲謙，目光如炬，"沈大人僅憑一紙血書便汙蔑太子妃，居心何在？"
    "居心？"沈仲謙突然冷笑，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幾粒發黑的藥丸，"這是臣女貼身丫鬟冒死帶出的物證！太醫院院正收了東宮好處，才草草結案！"他的聲音響徹大殿，"陛下若不徹查，臣女死不瞑目！"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安明玥身著素白常服，在侍衛阻攔下闖入大殿。她發絲淩亂，臉上帶著淚痕："陛下！臣妾願對天起誓，從未害過沈側妃！這一切都是有人栽贓陷害！"
    "住口！"皇後從珠簾後走出，鳳冠上的東珠隨著動作搖晃，"你身為太子妃，連個側妃都容不下！如今鬧出人命，還有何顏麵狡辯？"她轉向皇帝，聲音哽咽，"陛下，為了皇家血脈，為了安撫沈侍郎，必須嚴懲凶手！"
    此時，蕭憶痕突然出列，月白錦袍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父皇，此事疑點重重。沈側妃小產當夜，東宮守衛曾見形跡可疑之人出入。"他遞上一卷證詞，"兒臣已派人查明，沈側妃身邊的丫鬟，半月前突然與陳國公府有書信往來。"
    沈仲謙臉色驟變："二皇子這是血口噴人！陳國公與我沈家素無往來......"
    "是嗎？"蘇陌璃從命婦席起身，手持賬簿緩步上前，"臣妾近日整理府中賬目，發現陳國公府名下商鋪，每月都有大筆銀錢流入沈侍郎別院。"她將賬簿呈給皇帝，"沈大人如此財力，怕是不止養了一個替死鬼。"
    大殿內陷入死寂。沈仲謙癱倒在地，手中血書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想起女兒出嫁前的淚水，想起陳國公許諾的"助你女兒成為太子繼室"的承諾，終於痛哭出聲："清婉啊，是父親害了你......"
    皇帝看著滿地狼藉，重重歎了口氣："沈仲謙意圖構陷太子妃，擾亂宮闈，革職查辦！陳國公協同作惡，削去爵位，永不得入朝！"他望向蕭千鈺與安明玥，語氣緩和，"太子與太子妃暫且回宮，好生反省。"
    退朝的鍾鼓聲中，安明玥望著蕭千鈺，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有我在。"而在宮牆之外，一場關於權力、陰謀與複仇的風暴，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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