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六年冬至，永壽宮的紅牆映著皚皚白雪，簷角冰棱垂得老長。蘇陌璃扶著暖爐站在宮門前，身後跟著蕭則鏈、蕭青荷，以及身著華服的裴氏、溫氏和蘇驚鴻。十二歲的蕭則鏈已初顯英氣，腰間螭紋玉佩隨步伐輕晃；蕭青荷攥著蘇驚鴻的手，錦緞靴底在雪地上踩出細碎聲響。
    "母親，皇祖母會喜歡我繡的香囊嗎？"蕭青荷仰頭望向蘇陌璃，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雪花。她袖口露出溫氏新教的纏枝蓮刺繡，針腳細密卻透著拘謹。蘇陌璃觸到女兒掌心的溫度，想起昨夜她在燈下拆了三遍才繡好的鴛鴦，喉間泛起苦澀——曾經那個敢把玉蘭花簪子戴歪的小女孩，如今也學會了討好。
    "貴妃娘娘有請。"宮女掀起明黃帷帳，暖氣裹著龍涎香撲麵而來。華貴妃斜倚在金絲楠木雕花榻上，望著魚貫而入的眾人，目光在裴氏、溫氏身上稍作停留。"璃兒倒是調教得好，"她指節敲了敲身側的鎏金香爐，"這兩位側妃比本宮當年府裏的姑娘還規矩。"
    裴氏福身行禮，鵝黃裙裾掃過青磚："全賴王妃教導，臣妾等不過粗通些婦容婦德。"溫氏垂眸輕笑，月白羅裳上的梅花暗紋與華貴妃身後的《寒梅圖》相映成趣。蘇驚鴻躲在蘇陌璃身後，攥緊了袖口母親給的翡翠鐲子——她從未見過如此陣仗，連呼吸都跟著小心翼翼。
    "則鏈過來。"華貴妃招手示意，少年立刻單膝跪地，動作帶起的風掀動榻前珠簾。她摸著蕭則鏈腰間的玉佩，忽然歎道："竟有你父親當年的七分模樣。"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通報："太子殿下攜太子妃林氏求見。"
    蕭千鈺踏入殿內時，正與蕭則鏈四目相對。三十歲的太子身著明黃蟒袍，腰間玉帶扣上的蟠螭紋與蕭則鏈的玉佩竟有幾分相似。林若蘅跟在身後，小腹微微隆起，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婉笑意："給皇祖母請安，給睿親王妃請安。"
    華貴妃的目光落在林若蘅的肚子上，指尖摩挲著護甲上的紅寶石："太子妃這一胎，可是東宮的大喜事。"她轉頭看向蘇陌璃，"倒是璃兒，該讓則鏈多與太子親近，畢竟......"
    "皇祖母說得是。"蘇陌璃打斷得恰到好處，示意蕭則鏈給蕭千鈺行禮。少年起身時，裴氏上前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領，這一舉動落在林若蘅眼中，竟與當年沈明姝伺候蕭千鈺時如出一轍。她下意識撫上腹部，指尖觸到藏在錦緞下的平安符——那是安明玥偷偷塞給她的，上麵繡著"母子平安"四個字。
    蕭青荷突然掙脫蘇驚鴻的手，跑到華貴妃榻前掏出香囊："皇祖母，這是我給您繡的！"華貴妃接過時，發現香囊上的並蒂蓮繡錯了花瓣方向，卻在左下角看到小小的"荷"字。"好孩子，"她難得露出笑意，卻在看到溫氏袖口的刺繡時，眼神驟然冷下來，"溫側妃這梅花，倒像是照著本宮的畫繡的？"
    溫氏臉色微變，正要解釋，蘇陌璃已開口："是臣妾讓她們臨摹古畫習藝，若有冒犯......"
    "罷了。"華貴妃揮揮手，目光掃過蘇驚鴻，"這是哪家的姑娘？倒有幾分像......"話未說完，便被蕭千鈺的咳嗽聲打斷。殿內氣氛瞬間凝固，蘇陌璃攥緊暖爐，感受到來自太子妃的目光如芒在背。
    告辭時，林若蘅故意落後半步："睿親王妃可有空？我新得了些江南料子，想給青荷做身衣裳。"蘇陌璃望著她眼底的深意，想起安明玥上次托人帶話時說的"林氏腹中胎兒不穩"，輕輕頷首："太子妃心意，我替青荷謝過。"
    雪越下越大，蘇驚鴻跟著蘇陌璃走在宮道上，望著漫天飛雪突然想起家鄉的梅雨季。蕭青荷忽然拽住她的袖子，指著遠處宮牆上的積雪："驚鴻姐姐，你看那雪像不像父親書房裏的宣紙？"少女眼中的光亮點亮了雪幕，卻讓蘇陌璃想起蕭憶痕昨夜宿在溫氏院中的背影。
    華貴妃站在窗前，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指尖捏碎了蕭青荷送的香囊。繡線間掉出半片紙箋，上麵歪歪扭扭寫著："願皇祖母長壽，父親母親和睦。"她望著漫天飛雪，忽然想起自己初為貴妃時，也曾在這樣的冬日裏，盼著皇帝能多留半盞茶的時間。
    深宮內院，雪落無聲。有人在雪中藏起心事，有人在雪中種下算計，而那對龍鳳胎踩出的腳印，終將被新雪覆蓋，如同這深宮中的愛恨情仇，永遠不會有人真正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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