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之內，氣氛壓抑得仿佛連空氣都凝固成了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頭。
    癱坐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天使冷雙目無神，瞳孔中映不出半分光彩，那曾屬於高階護衛天使的淩厲與驕傲早已蕩然無存。
    她就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絲線的木偶，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控製，隻剩下了一具空洞而冰冷的軀殼。
    她的思緒，她的驕傲，她的一切，都在那“五億貢獻值”的天文數字麵前，被撞得粉碎，連一絲一毫的塵埃都未能留下。
    天使彥和天使炙心雖然還勉強依靠著驚人的意誌力站著，但她們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裏去。
    天使彥，這位未來的天使之王，神聖凱莎的左翼護衛，此刻卻低垂著她那高貴的頭顱。
    一頭金色的秀發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絕美的容顏，也遮住了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絕望。
    她那緊握著的雙拳，因為用力過度而骨節發白，劇烈地顫抖著。
    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刺骨的疼痛傳來，卻遠不及她內心那份被徹底撕裂的萬分之一。
    希望的火焰剛剛燃起，就被一盆來自現實的冰水無情澆滅，隻剩下嗆人的黑煙，熏得她幾乎窒息。
    而天使炙心，這位被譽為“凱莎知識寶庫”繼承者的天才學者，她的整個世界觀都在此刻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劇烈衝擊。
    她的身體同樣在微微顫抖，那並非源於恐懼，而是源於認知體係的徹底崩塌。
    她引以為傲的學識，她所理解的宇宙法則，在這個小小的店鋪裏，變得一文不值，甚至顯得可笑。那五億的標價，像是一個不可逾越的維度壁壘，冷酷地宣告了她們現有文明體係的無力。
    至於鶴熙，這位一向以冷靜與理智著稱，坐鎮天基、俯瞰宇宙風雲數萬年的天基王，此刻也隻是靜靜地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她沒有像天使冷那樣徹底失態，也沒有像彥和炙心那樣難以自持，但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寂滅氣息，卻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深沉。
    她那張精致而素來冰冷的臉上，此刻竟掛著一絲充滿了無盡苦澀與自嘲的慘笑。那笑容裏，蘊含著對自身智慧的否定，對天使文明數萬年積累的嘲諷，仿佛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掙紮。
    作為已知宇宙最智慧的大腦，她在一瞬間便計算了無數種可能性。
    變賣天刃七號？不夠。
    抵押整個梅洛天庭？
    先不說她有沒有這個權限，就算有，恐怕也遠遠湊不齊這個數字。
    發動天使文明所有的資源？
    或許有可能，但那需要時間，漫長到足以讓黃花菜都涼透的時間，而眼前這個神秘的店主，顯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債主。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希望就在眼前，那足以逆轉戰局、拯救凱莎女王的“複活幣”就靜靜地躺在櫃台上，散發著誘人的光暈。
    然而，它與她們之間的距離，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這種看得見、摸不著、卻又永遠無法得到的痛苦，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比直接判處她們死刑還要來得……折磨人。
    它將她們所有的驕傲、智慧和勇氣，都放在名為“貧窮”的烈焰上，一遍又一遍地炙烤，直到化為焦炭。
    顧離將她們這副充滿了“生無可戀”氣息的模樣盡收眼底，心中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仿佛萬事不縈於心的、標準的“奸商”式微笑。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就是要先用那名為“希望”的蜜糖將她們高高捧上雲端，讓她們品嚐到觸手可及的甘甜，然後再毫不留情地一腳將她們踹入名為“現實”的絕望深淵。
    唯有經曆過這種從天堂到地獄的極速墜落，才能徹底地擊碎她們那份來自於高等文明、早已深入骨髓的高傲與自負。
    也隻有這樣，當她們摔得遍體鱗傷，心中再無半點僥幸之時，她們才能放下那可笑的神的尊嚴，心甘情願地接受他接下來所要提出的……
    “真正”的……
    “解決方案”。
    “唉……”
    一聲恰到好處的歎息，從顧離的口中發出，其中充滿了恰如其分的“同情”與“無奈”，仿佛他也是個被規則所束縛的、無辜的生意人。
    他從那張坐上去就不想起來的舒服太師椅上緩緩站起身，動作不急不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天使們已經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他緩步走到了那幾個已經徹底陷入自閉狀態的……“準員工”麵前。
    他清了清嗓子，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位天使的耳中，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隨即，他用一種充滿了“善意”與“和藹”的、如同在進行“人才招聘”麵試的資深hr般的語氣，溫和地開口說道：
    “各位，不必如此絕望嘛。”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讓早已心如死灰的天使彥和天使炙心，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連癱在地上的天使冷，那空洞的眼神裏也微微有了一絲波動。
    隻有鶴熙，依舊緊閉雙眼，仿佛不願再看這個帶給她們無盡折磨的男人。
    顧離毫不在意，繼續他的表演。
    “本店的商品，雖然價格是貴了一點，而且向來都是概不賒賬，概不還價，這一點，想必各位已經深有體會了。”
    他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了一個“我也很為難”的表情。
    “但是……”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成功地賣了個關子，將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連緊閉雙眼的鶴熙，那長長的睫毛也忍不住微微顫動了一下。
    直到成功地吸引了那幾個本已心如死灰的天使的全部注意力，他才緩緩地伸出手指，指向了旁邊那麵掛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本店規章製度”的牆壁之上。
    在那麵牆壁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與那些散發著大道氣息、令人望而生畏的規則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裏掛著一塊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牌子，牌子由頂級的黃花梨木雕刻而成，木質溫潤，紋理瑰麗，在店鋪內那柔和的光線下，泛著一層淡淡的、溫暖的寶光。
    牌子之上，用龍飛鳳舞的、充滿了某種玄奧道韻的毛筆字，寫著四個蒼勁有力、入木三分的大字——
    【誠聘英才】！
    這四個字，不像牆上其他規則那般充滿著威壓與冰冷，反而透著一股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鶴熙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如同兩道清冷的星河，順著顧離手指的方向，最終落在了那塊與周圍那充滿了神秘與未知的氛圍格格不入的……“招聘啟事”之上。
    刹那間，即便是以天基王的智慧，她的大腦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宕機。
    她的眉頭，控製不住地微微蹙了起來。
    一股極其荒謬的、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如同瘋長的藤蔓，迅速爬滿了她的心頭。
    果不其然。
    下一秒，顧離那充滿了“蠱惑”與“循循善誘”的聲音，便如同惡魔的低語，清晰地在她們的耳邊響了起來。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上帝為你關上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顧離的聲音帶著笑意，充滿了磁性，仿佛一位指點迷津的人生導師。
    “本店雖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賒賬，畢竟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嘛。”
    “但是，本店卻接受一種更加古老，也更加有效的……支付方式。”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清晰無比地吐出了那四個讓所有天使都靈魂震顫的字。
    “那就是……”
    “以工抵債。”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離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到極致的、充滿了“真誠”與“熱情”的、如同在欣賞著幾隻即將乖乖落入陷阱的、肥美的小羊羔般的……和善笑容。
    “本店呢，最近因為業務繁忙，訂單量日益增多，正好處在一個高速發展的……上升期。”
    他用上了前世在地球上聽爛了的企業宣傳話術，每一個詞都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味道。
    “所以，急需招聘一批有能力、有理想、有抱負的……高端人才，來加入我們這個充滿活力的、有愛的大家庭。”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精準地鎖定在了鶴熙那張已經徹底僵住的、冰山般的臉上，用一種仿佛伯樂相中了千裏馬般的、充滿了欣賞與渴求的語氣，繼續說道：
    “我看，天基王閣下你，就很合適嘛。”
    他的目光充滿了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珍貴的商品。
    “你，智慧，冷靜，在科研領域擁有著無可比擬的天賦，技術能力更是冠絕整個已知宇宙。”
    “正好，我店裏缺一個能夠負責店鋪日常係統維護、新產品逆向開發、以及跨位麵技術壁壘破譯的……”
    他稍作停頓，似乎是在思考一個最貼切的職位名稱，然後，一個無比響亮的、充滿了現代地球企業特色的詞匯，被他鄭重其事地說了出來。
    “‘技術總監’。”
    “這個職位，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啊！”
    轟！！！！！！！！！
    “技術……總監？！”
    這四個字，對於此刻的天使們來說，不亞於一道創世級別的混沌神雷！
    它狠狠地、精準無誤地劈在了鶴熙，以及她身後那三位天使的……天靈蓋之上！
    那恐怖的衝擊力，將她們那本就已經碎成了漫天星辰的世界觀，再次無情地碾壓、粉碎，最終消磨成了最微觀的、無法再被分割的……基本粒子！
    她們……聽到了什麽？
    天使彥的嘴唇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天使冷的眼神從空洞變成了駭然，仿佛聽到了宇宙間最恐怖的笑話。
    天使炙心的身體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她的學識告訴她眼前發生的事情無法理解，她的邏輯鏈在此刻徹底斷裂。
    這個神秘的、恐怖的、視神明如螻蟻的……店主。
    這個隨手就能拿出複活神明道具的、超越了她們一切想象的存在。
    竟然……
    竟然在一本正經地招攬她們天使文明的最高技術統帥，天基王鶴熙……
    去當他店裏的……
    一個……
    “打工仔”？！
    這，已經不是荒謬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這簡直就是對“神”這個詞語的……終極的……褻瀆！
    是對她們數萬年高傲文明的……降維打擊！
    然而，顧離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她們那近乎崩潰的、已經完全石化的表情。
    他依舊在滔滔不絕地、充滿激情地介紹著這份“前途無量”的……工作。
    “你放心，我們店絕對是正規企業，信譽卓著，童叟無欺。”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臉真誠地保證道，那樣子像極了一個努力推銷自己公司的創業老板。
    “薪資方麵，絕對優厚！我們不搞那些虛的，直接采用績效製度。我們會按照你的能力和貢獻，以‘貢獻值’的形式進行結算。”
    “隻要你幹得好，成果出得多，別說是五億貢獻值，就算是五十億，那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畫下了一個無比巨大的餅，大到足以遮蔽整個星空。
    “而且，我們還提供完善的福利保障！”
    顧離對著她們，鄭重其事地比出了一個“五”，一個“一”，和一個代表金錢的“金”的手勢，臉上露出了一個無比自豪的、仿佛在宣布什麽偉大創舉的笑容。
    “五險一金！全宇宙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什麽意外傷害險、維度迷航險、時空錯亂險、因果律反噬險、還有退休後的養老金！統統給你安排上！住房公積金更是能讓你在諸天萬界任何一個看上的地方，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員工宿舍！”
    “包吃包住！還帶豪華裝修！”
    他這一番連珠炮似的介紹，徹底把幾位天使說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怎麽樣？天基王閣下？”
    顧離的笑容越發燦爛，他看著鶴熙，就像看著公司未來的核心支柱。
    “這麽好的工作，這麽優厚的待遇，這麽廣闊的發展平台……”
    “你……還在猶豫什麽呢？”
    “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隻要你點頭，神級工作帶回家！”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哦。”
    說完，他便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退後一步，留給她們足夠的思考空間。他一臉微笑地看著眼前那四個已經徹底風化成雕像的……天使。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她們的……答複。
    而鶴熙，這位已知宇宙最智慧的大腦，名震宇宙數萬年的天基王，德諾星係黑色長城計劃的奠基人之一，已知宇宙最漂亮的天使女王之一……
    此刻，她隻是呆滯地站在原地，那雙能夠洞悉星辰運轉、看透物質本源的眼眸裏，隻剩下了一片茫然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