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聲響像一隻巨大的、無形的野獸，在漆黑的地下深處喘息著，步步逼近。那種聲音不是單一的，而是混雜著金屬的摩擦、沉重的撞擊和一種令人不安的低沉嗡鳴，仿佛是某種龐大的機械在艱難地移動，又像是有生命的東西在掙紮著前進。它打破了地下通道原有的死寂，每靠近一分，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割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隊伍瞬間凝固。幸存者們的恐懼被再次激發，幾個虛弱的甚至發出了無意識的嗚咽。林宇的左臂和腳踝劇痛難忍，但他完全忽視了身體的疼痛，所有感官都繃緊，試圖從那混沌的聲響中分辨出致命的信號。是追兵嗎？是組織那種配備重型裝備的小隊？還是……更糟的“產物”？基地爆炸時產生的巨大能量，鬼知道會把那些怪物拋到哪裏去。
    蘇瑤緊緊扶著身邊的幸存者，她的眼神在微弱的光柱中閃爍著戒備的光芒。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分析著聲響的特征。那種不規律的頓挫感，以及沉重的拖曳聲，似乎不太符合訓練有素的追兵行進時的節奏。反倒是更像……
    “不是整齊的腳步聲。”蘇瑤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林宇的耳朵說，“更像……大型的、不靈活的東西在移動。”
    大型的、不靈活的東西……“產物”。這個詞無聲地在林宇腦海裏炸開。比起武裝到牙齒的追兵，那些失去理智、隻憑本能行動的怪物更難預測，也更難對付，尤其是在這種狹窄、黑暗的環境下。他們的彈藥不多，對付那種皮糙肉厚的家夥，常規武器效果有限。
    聲音越來越響，已經能夠分辨出那種金屬摩擦是某種關節或外殼在地麵上刮擦，而沉重的撞擊聲，則是其前進時無可避免的蹣跚。它似乎體型巨大，行動艱難，但不可否認的是，它正在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而來。
    “不能硬拚。”林宇迅速做出判斷。他們的狀態太差，幸存者不堪一擊，彈藥緊缺。正麵遭遇，勝算微乎其微。“找地方躲！”
    他立刻轉向隊伍側後方。剛才前進時，他已經留意到附近有一個向下的、被坍塌物半掩埋的岔路口。那條路看起來更加破敗、更加不穩固，正常情況下不會選擇，但此刻，它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快！從這裏下去！”林宇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特警隊員立刻反應過來，迅速組織隊伍轉向。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虛弱的幸存者們動作遲緩，驚恐讓他們的四肢不聽使喚。蘇瑤和隊員們半拉半拽，催促著他們進入那個狹窄、傾斜的通道。林宇則守在入口處，電筒的光束指向聲源方向，時刻警惕。
    聲響越來越近了，近得似乎就在幾十米外。他們甚至能聽到一種低沉的、類似野獸的粗重呼吸聲，以及偶爾響起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或甲殼的摩擦聲。
    是“產物”！
    林宇感到一陣惡寒。那種東西的恐怖，他們在基地裏已經領教夠了。
    “快！都進去！”他厲聲喝道，催促著最後一個幸存者和特警隊員進入通道，然後他自己閃身進入。
    狹窄的通道向下傾斜，地麵滿是碎石和泥土，空氣更加渾濁、陰冷。頭頂不斷有細小的石塊落下，揚起嗆人的灰塵。他們摸索著向下，電筒光柱在搖晃中切割著前方的黑暗。
    剛進入通道十幾米，上方主通道裏傳來的聲響便驟然增大，那種沉重的移動聲、金屬摩擦聲、粗重呼吸聲，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覺到地麵在微弱地震顫。他們都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隻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幸存者們壓抑的哭泣。
    那東西似乎就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的通道裏停了下來，發出幾聲煩躁的低吼或撞擊聲，然後，聲音開始緩緩遠去，朝著他們剛才前進的方向移動。
    它沒有發現他們。或者說，這條坍塌、破敗的岔路口成功地隱藏了他們的蹤跡。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但緊張感並未完全解除。那種聲音的恐怖，以及它可能造成的破壞力，依然讓他們的心懸著。
    他們不敢停留，繼續沿著破敗的通道向下艱難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新的坍塌。這條路比預想的還要難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通過了。通道越來越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側身才能通過。
    不知道走了多久，向下傾斜的通道開始變得平緩，然後，他們進入了一個相對寬闊的空間。林宇用電筒光柱掃視四周。這是一個廢棄的地下節點，連接著幾條不同的通道，其中一條似乎通往更深處，另一條則向上延伸，不知去向。空間主體是一個圓形的大廳，牆壁斑駁，角落裏堆積著各種廢棄的設備和雜物，空氣中彌雜著灰塵和黴味，但意外的是，這裏沒有明顯的水流，地麵相對幹燥。
    “這裏……好像是個廢棄的防空洞的一部分。”蘇瑤用沙啞的聲音說，她在牆壁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像是應急指示的舊標記。
    林宇走到大廳中央，仔細查看。這個地方雖然廢棄，但相對封閉，隻有一個主要入口和幾條岔路。如果能清理出一塊區域，並且設法封鎖其他幾條通道，也許可以作為臨時的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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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裏了。”林宇決定。他們已經筋疲力盡，幸存者更是到了極限，無法再繼續轉移。這裏至少能提供一個基本的掩護。
    接下來的時間，團隊立刻行動起來。特警隊員們在林宇的指揮下，利用找到的廢棄鐵板、水泥塊和管道，開始加固主要入口，並盡可能地用雜物封堵其他幾條岔路，製造屏障，延緩可能的追捕。林宇拖著受傷的身體，也參與到搬運重物的過程中，盡管每一次發力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蘇瑤則帶著另一部分隊員，開始在相對幹淨的角落清理出一塊區域，鋪上找到的舊帆布或塑料布，讓幸存者們能夠坐下或躺下。她強忍著右腿和腹部的傷痛，跪在地上，檢查每一個幸存者的狀況。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過程。幸存者們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不僅是逃亡中造成的跌打損傷，更多的是基地裏非人道實驗留下的痕跡。有些人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蒼白，有些人的肢體有著不自然的彎曲或腫脹，更多的人身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疤痕，有的像燒傷，有的像手術切口，有的甚至像是被某種尖銳物體反複刺穿留下的。最令人不安的是，許多人身上都有同樣的、像是某種編號或標記的烙印，或者更可怕的、植入物留下的微小凸起。
    蘇瑤用顫抖的手為他們處理傷口，用有限的消毒水和繃帶進行簡單的包紮。她看到這些痕跡，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基地裏那些恐怖的畫麵，那些被囚禁、被改造的人形生物。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悲哀湧上心頭，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他們……他們都活著……”一個隊員在處理一個年輕男性幸存者的傷口時，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震驚和壓抑的哭腔。這個幸存者的背部布滿了像是某種裝置拆卸後留下的巨大傷口，猙獰而可怖。
    蘇瑤知道他的意思。能活著逃出來，已經是萬幸中的萬幸，可他們所經曆的，以及身體上留下的痕跡，卻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噩夢。
    處理完最緊急的傷口後，團隊進行了物資清點。結果並不樂觀。食物和水隻夠支撐兩三天，藥品更是少得可憐，隻能優先用於最嚴重的傷勢和必需的消炎。武器彈藥雖然還有一些，但在對付那種非人道的“產物”或全副武裝的組織成員時，顯得捉襟見肘。林宇帶出的那台重要設備，此刻靜靜地躺在角落裏，外殼有些磨損，但看起來主體結構 intact。
    在確保入口被臨時加固、幸存者們都已安置下來後，林宇和蘇瑤終於有了一點點喘息的時間。他們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互相檢查對方的傷勢。
    林宇的左臂已經腫脹發紫，每一次移動都帶來錐心之痛，腳踝也無法完全著力。蘇瑤的右腿傷口還在滲血，腹部的淤青也麵積不小，行動不太方便。他們都看得出彼此眼中的疲憊和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堅定。
    “幸存者的情況很糟。”蘇瑤輕聲說，聲音沙啞，“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有些人可能需要專業的心理治療，但我們現在什麽都提供不了。”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們身上的那些痕跡……那些‘編號’和實驗的痕跡……太可怕了。”
    林宇沉默地點了點頭。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是對“暗影計劃”最直接、最殘酷的控訴。他看了一眼角落裏的設備，又看了一眼那些蜷縮著、眼神麻木的幸存者。這些，是他們從基地帶出來的全部“證據”和“希望”。
    “物資隻夠撐兩天。”林宇說，語氣沉重，“我們必須盡快想辦法。要麽找到新的補給點，要麽……”
    “要麽嚐試聯係外麵。”蘇瑤接話，她知道這是林宇遲早會考慮的選項，盡管風險極高。
    林宇皺眉。“這裏的通訊完全中斷。而且，我們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組織有沒有封鎖城市？宋警官那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宋海濤是他們唯一的外部聯絡人，但經曆了基地爆炸和宋隊犧牲，他們不知道宋警官現在是否安全，是否還能相信。
    “先不急著聯係。”林宇做出了判斷。“我們現在最脆弱，需要先療傷，恢複體力，並且……想辦法從幸存者那裏得到更多信息。”他看向幸存者們。“他們是基地的親曆者，知道裏麵的情況。他們的記憶……可能是我們了解‘暗影計劃’最關鍵的線索。”
    “我知道。”蘇瑤點頭，“我會盡力嚐試和他們溝通。但這會很困難，他們受到了巨大的創傷，很難開口。”她也知道，這是必須做的事情。
    林宇的目光又落在那台設備上。“還有這個。它能記錄或傳輸什麽？是基地內部的通訊設備？還是某種實驗數據終端？如果能解析它，也許能得到比幸存者口述更客觀、更詳細的情報。”
    “但怎麽解析？”蘇瑤問，“我們沒有專業的工具，而且它可能被加密了。”
    “我以前接觸過一些類似的加密技術。”林宇說，“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的具體型號和原理，但也許能找到突破口。至少先嚐試激活它，看看有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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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討論簡短而高效，每一句話都指向最現實的問題和最緊迫的任務。安全、療傷、信息獲取、外部聯係——這是他們接下來的生存圖譜。
    “先休息一下。”林宇看著蘇瑤疲憊的臉，說，“你和幸存者都需要休息。我守前半夜。”
    蘇瑤搖了搖頭。“我的傷也能撐住。我們輪流守。這個地方……雖然暫時安全，但我們不能完全放鬆警惕。”
    她是對的。這個廢棄的地下節點，盡管為他們提供了臨時的喘息空間，但它畢竟隻是一個廢棄的建築，沒有真正的防禦能力，也沒有穩定的補給來源。而且，既然“暗影計劃”利用了城市的地下網絡，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搜查到這裏？
    蘇瑤強撐著站起身，準備再去查看一下幸存者的情況。就在這時，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大廳角落裏堆積的雜物堆。那裏被他們清理過，但因為物資匱乏，並沒有徹底打掃。在一堆廢棄的管道和生鏽的鐵片下，她看到一個不起眼的東西。
    那是一個非常小的、金屬質地的圓柱形物體，被灰塵覆蓋，但形狀很規則，不像是廢棄的建築材料。蘇瑤走過去，蹲下身，用手輕輕撥開上麵的灰塵。
    當那個物體的真麵目露出來時，蘇瑤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個微型的、已經損壞的監聽裝置。很新。上麵沾染的灰塵和周圍的舊塵土明顯不同，看起來像是最近才被遺棄在這裏的。
    蘇瑤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廢棄的地下節點，並非隻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有人在他們之前不久，曾經使用過這裏，並且留下了監聽設備。是“暗影計劃”的成員嗎？他們在監聽誰？是這個節點本身有什麽特殊之處，還是……他們正在搜尋逃逸的人？
    這意味著，他們選擇的這個“臨時庇護所”，或許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安全。
    蘇瑤拿起那個監聽裝置，臉色凝重。她看向正在清理入口的林宇。
    新的危機感瞬間籠罩了這個看似安全的地下空間。他們剛剛躲開了一種未知的威脅，找到了臨時的藏身處，但這個藏身處本身，似乎也潛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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