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抱著生命垂危的阿麗，耳膜中回響著身後那令人肝膽俱裂的、不屬於人類的咕噥和嘶吼聲，那聲音像是某種巨大的、柔軟的物體在地麵上拖拽摩擦，帶著粘膩的濕響和令人作嘔的饑餓感。體內的腎上腺素飆升到極致，恐懼化為最原始的動力，驅使她拚命衝向檢修通道盡頭那個鏽跡斑斑的通風口。
    狹窄的通道裏堆滿了廢棄的管道、生鏽的金屬片和厚重的塵埃，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阿麗冰冷的身體在她懷裏像一個沉重的鉛塊，身上的腐敗血腥氣息越來越濃烈，混合著體內那種令人不安的蠕動聲，每一下都像尖刀刺在蘇瑤心頭。左手緊握的晶體碎片散發出越來越刺眼的血色微光，嗡鳴聲高亢而尖銳，仿佛與身後的嘶吼聲形成一種痛苦的共鳴或對抗。
    通風口的金屬格柵已經破損變形，露出一個勉強可供一人鑽入的方形開口。開口邊緣鋒利，內部漆黑一片，散發出冰冷、幹燥的金屬氣味，與下方潮濕惡臭的下水道和身後的腐敗氣息截然不同。
    蘇瑤顧不上多想，將阿麗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頭部朝前，試圖先將她塞進那個狹小的洞口。她蹲下身，用盡全身力氣推動阿麗，阿麗的身體在她手中僵硬而沉重。身後的嘶吼聲猛地逼近，那股饑餓、惡意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撲到她背上！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從身後壓迫而來，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生物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將她和阿麗一起吞噬。驚恐之下，蘇瑤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力量，她低吼一聲，將阿麗硬生生地推進了通風口。阿麗的身體蹭過生鏽的金屬邊緣，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她沒有片刻停留，立刻彎下身，試圖將自己也擠進去。她的肩膀、髖骨被狹窄的開口卡住，劇痛襲來。身後，那種蠕動的聲音和嘶吼聲已經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帶著腐敗氣息的“粘液”似乎濺到了她的腳踝——不，那是一種比粘液更抽象、更可怕的感知，仿佛“另一個”的意識觸手已經探到了她身上！
    手中的晶體碎片在這瞬間猛地炸裂出耀眼的血光，嗡鳴聲達到了頂峰，幾乎要震聾她的耳朵！這突如其來的能量爆發似乎對身後的追擊者產生了一絲短暫的阻滯。她聽到一聲更加痛苦、扭曲的嘶吼，像是什麽東西被灼傷後發出的慘叫。
    抓住這一瞬間的喘息之機，蘇瑤拚盡全力扭動身體，摩擦著冰冷的金屬內壁，終於將自己艱難地塞進了通風口。她一頭栽了進去，重重地摔在通風口內部的金屬管道上，懷裏的阿麗也隨之跌落，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或是體內那個東西發出的聲音。
    來不及感受身上的疼痛，蘇瑤立刻手腳並用地向裏爬行，遠離身後的入口。她試圖去夠那個破損的格柵，想把它拉回來多少擋一下，但手剛伸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從外麵猛地撞擊在格柵上！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金屬格柵在她眼前進一步變形，像紙片一樣彎曲。她清楚地看到，在入口處，一團濃稠的、扭曲的陰影正在蠕動聚集，那不是簡單的黑暗，而是一種帶著惡意的、具有生命力的黑暗實體，它試圖擠進這個狹小的開口！腐敗血腥的氣息伴隨著更加憤怒的嘶吼，從身後洶湧而來！
    蘇瑤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知道那個“另一個”沒有放棄！它甚至能強行擠壓自己的形態來追擊！
    她猛地縮回手，顧不上關上入口，隻能本能地抱著阿麗，拖著疲憊酸痛的身體，拚命向通風管道深處爬去。狹窄的管道內部完全是金屬結構，冰冷、幹燥，彌漫著一股灰塵和老舊潤滑油的味道。血色晶體碎片依然在她手中發出微弱但不變的血光和嗡鳴，勉強照亮了前方幾英尺的範圍。
    在血色微光下，她能看到管道的內壁是圓形的，直徑大約隻有一米，勉強能容納她抱著阿麗匍匐前進。內壁上布滿了鉚釘和接口，有些地方有明顯的鏽蝕和剝落。空氣流通不暢，但沒有那種令人窒息的腐敗氣息，這至少證明，那個“另一個”並沒有完全進入這個管道，或者它的主要形態還被阻隔在外麵。
    然而，她依然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帶著粘膩感的惡意氣息，像是陰冷的蛇一樣，正沿著管道內壁滲透進來，追逐著她們。身後時不時傳來金屬被撞擊或刮擦的悶響，以及被壓抑的、充滿憤怒的嘶吼聲，仿佛那個東西正在入口處瘋狂地試圖擴大缺口。
    蘇瑤不敢停歇，隻能咬牙向前爬。她不知道這條管道通向哪裏，但任何地方都比留在那個恐怖的檢修通道裏好。每爬行幾英尺，她就檢查一下阿麗的情況。阿麗依然昏迷不醒，身體的扭曲有所減輕，但那種內部蠕動和咕噥聲並沒有完全消失，隻是變得更輕微，更像是深埋在體內、仍在掙紮或蟄伏的寄生蟲。腐敗血腥的氣息也減弱了一些，但仍在。
    手中的晶體碎片持續發出血光和嗡鳴。蘇瑤注意到，隨著她們深入管道，碎片的光芒似乎沒有減弱，反而隱隱有增強的趨勢，而嗡鳴聲也變得更加穩定，不像之前那樣是瀕臨炸裂的高亢，更像是一種持續性的、低沉的共振。這種變化是好的兆頭嗎？碎片是在壓製阿麗體內的“另一個”？還是它們與這條通風管道的某種屬性發生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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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碎片靠近管道內壁，嗡鳴聲似乎有輕微的加強。難道這條管道本身，與晶體碎片或者“線”、或者那個“另一個”有某種關聯？
    她一邊爬行，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管道內部沒有燈光，完全依賴碎片那微弱的血光。她看到管道內壁有些地方有奇怪的劃痕，不像是工具造成的，更像是某種堅硬的爪子或利器留下的。在更深處，她甚至看到了一些幹涸的、褐色的斑跡，在血光下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顏色。是血跡嗎？是誰的血？是之前的逃亡者，還是……某種生物留下的痕跡？
    前方不遠處，管道似乎出現了一個分岔。一個分支向上傾斜，另一個向下傾斜。血色晶體碎片的嗡鳴聲在靠近向上傾斜的分支時，似乎變得稍微強烈了一些。阿麗的身體也在這時，又出現了那種微弱的顫動，並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像是囈語的聲音。
    “上麵……暖的……”
    又是“上麵”，又是“暖的”！這與阿麗之前在檢修通道裏的囈語一致！難道向上傾斜的分支，通往的是阿麗感知到的那個“錨點”或“別的暖的氣息”的來源？
    如果阿麗的感知是準確的，那麽向上可能代表著希望，或者至少是一個與當前困境不同的變量。但是，向下呢？向下會通向哪裏？城市更深的地下結構？還是重新回到那個充滿“線”和未知危險的深層設施區域？
    身後的撞擊和嘶吼聲還在繼續，雖然被金屬管道削弱，但那種執著的惡意感如影隨形。她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
    蘇瑤看看阿麗，又看看手中的晶體碎片，再看看向上和向下的兩個分支。晶體碎片對向上分支的反應，以及阿麗那微弱的、指向“上麵”的囈語，像是指引，卻也充滿了不確定性。那個“別的暖的氣息”是安全的嗎？“錨點”又是什麽？是“線”的錨點，還是“另一個”的錨點，抑或是某種能量網絡的關鍵節點？
    就在她權衡利弊、內心掙紮時，一股新的、更清晰的聲音從向下傾斜的分支方向傳來。
    那不是身後的追擊聲，也不是通風管道本身的聲音。這聲音很輕，像是金屬在地麵上拖拽，伴隨著一種低沉的、有節奏的“噠……噠……噠……”的腳步聲。腳步聲聽起來很穩，不像是慌亂的逃亡者，更不像是身後的非人怪物那種蠕動拖拽的聲音。
    這是……人？還是某種機械裝置？
    蘇瑤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地下係統，這條通風管道，並非隻有她們和身後的追擊者存在。還有別的什麽東西，或者別的什麽人，正在向下方的分支中移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似乎正朝著她們這個方向而來！而那個方向，恰恰是她手中的晶體碎片沒有任何反應、阿麗也未發出囈語的“向下”分支！
    她現在被夾在了中間——身後是試圖擠入的非人怪物，前方是未知的向上或向下的通路，而下方通道裏，似乎有新的存在正在逼近！
    時間隻夠她做一個決定：是跟隨阿麗和晶體碎片的模糊指引，冒險進入那個“上麵”，寄希望於找到一絲生機？還是冒險進入那個有未知腳步聲傳來的“向下”分支，試圖躲避身後的追擊者，或者……去麵對那個新的、未知來臨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懷裏阿麗蒼白的臉，又攥緊了手中的血色晶體碎片，咬緊牙關。身後的嘶吼聲猛地增強，似乎入口的格柵又被撕扯開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向上的“暖的氣息”？還是向下的未知腳步聲？
    在生死一線的瞬間，蘇瑤的目光停留在了晶體碎片血色的微光上。它們與阿麗的共振，它們對“上麵”的反應，或許是唯一的、盡管微弱的希望。而向下傳來的腳步聲，無論是什麽，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她猛地將阿麗抱緊，身體轉向了向上傾斜的分支。
    “走！”
    她低吼一聲，拚命地向著那條上升的管道鑽去。身後的嘶吼聲在她身後炸響，而來自下方分支的腳步聲則變得更清晰了，“噠……噠……噠……”仿佛在催促著她們做出選擇，或者——
    ——正在等著她們！
    就在蘇瑤進入向上分支的那一刹那，向下方的管道中，那有節奏的腳步聲突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冰冷金屬碰撞摩擦的聲音，以及——
    ——一聲極輕微的、帶著某種電子失真感的低笑。
    那個聲音，讓蘇瑤瞬間如墜冰窟。那不是普通人類的聲音，也不是身後那種原始怪物的嘶吼。
    那是一種，帶著冰冷的、計算的、以及某種扭曲的愉悅的聲音。
    仿佛，無論她們選擇向上還是向下，都早已在某個存在的預料之中。
    通風管道中，血色的微光在黑暗中搖曳，蘇瑤抱著阿麗，爬向未知的上方。身後是怪物的嘶吼和擠壓聲，下方是冰冷而扭曲的低笑聲。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選擇了生路，還是，剛剛從一個煉獄，闖入了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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