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城的太陽，似乎比往日升得更高，也更熾熱。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焦臭，在陽光的炙烤下，愈發刺鼻難聞。曾經繁華與混亂交織的街道，此刻滿目瘡痍，斷壁殘垣，隨處可見的屍體和凝固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瘋狂。
    就在這片如同煉獄般的廢墟之上，一支略顯奇異的隊伍，正從城南的方向緩緩開進。
    隊伍為首的，是一個身形高挑，小麥色肌膚的年輕女子。她頭發隨意地用一根磨得發亮的獸骨簪子歪歪扭扭地束在腦後，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額前，沾著些許灰塵。她身上穿著粗布衣衫，打著幾個顯眼的補丁，腰間束著一條寬大的獸皮腰帶，勾勒出驚人的曲線。盡管臉上塗抹著意義不明的彩色顏料，遮掩了部分容貌，但那雙在晨曦中閃閃發光的眸子，卻充滿了勃勃生機與不容置疑的威勢。正是黑風寨大當家，洛丫丫。
    在她身旁，是一個賊眉鼠眼，身形略顯瘦弱的漢子，正是狗三。他此刻臉上也沒了往日的猥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在他身後，鐵牛等黑風寨的核心骨幹，以及數十名精壯的山賊弟兄，一個個手持兵刃，神情肅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與這些山賊們格格不入的，是隊伍中另一撥人。他們人數不多，約莫十餘人，個個身著統一的黑色勁裝，行動間悄無聲息，眼神銳利如鷹，身上散發著一股與山賊們的草莽氣息截然不同的鐵血殺伐之氣。這些人，正是奉王詩雄之命，前來接應並協助陳纖歌“料理”金山城後續事宜的大唐暗衛。他們本應與玄鳥所帶領的小隊匯合，共同行動。
    “他娘的，這金山城是捅了馬蜂窩還是咋地？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洛丫丫一腳踢開一塊擋路的焦黑木板，濃密的眉毛緊緊蹙起，語氣中帶著幾分驚疑和煩躁。
    按照陳纖歌之前的計劃，他們黑風寨是來“接收勝利果實”的，順便在這些大唐官方人士麵前刷一波好感度，為山寨的未來謀個好出身。可眼前這景象，哪裏有半分勝利的喜悅？分明是經曆了一場慘烈至極的大混戰！
    “大當家，看樣子……昨晚這裏打得比咱們預想的要凶狠得多。”狗三湊到洛丫丫身邊，壓低了聲音，“陳郎中……他不會出什麽事吧？”
    洛丫丫聞言，心中猛地一緊。她對陳纖歌那個小白臉的觀感很複雜，一開始覺得他油嘴滑舌，弱不禁風，後來又佩服他的智計百出，膽大包天。尤其是這次金山城之行，陳纖歌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攪動了整個風雲。若不是他，黑風寨現在恐怕還在為青龍幫的壓榨而焦頭爛額。
    “呸！那小子滑得跟泥鰍似的，能出什麽事？”洛丫丫嘴上雖然強硬，但握著腰間彎刀的手，卻不自覺地緊了緊。她目光掃向那些沉默寡言的黑衣暗衛，沉聲問道：“喂！你們的人呢？陳纖歌呢？他不是說會在這裏跟我們會合嗎？”
    為首的一名暗衛麵容冷峻，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看了一眼洛丫丫，聲音嘶啞地開口：“我們的人，代號玄鳥，昨夜已先行入城。陳公子與他們一同行動。現在……情況不明。”他沒有多說，但語氣中的那份沉重，已經預示了不祥。
    隊伍繼續向城中心推進，越往裏走，景象越是觸目驚心。青龍幫總舵“盤龍閣”已經化為一片焦土，隻剩下殘垣斷壁還在冒著嫋嫋青煙。黑虎堂的總堂“虎踞樓”那邊，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屍體，大多是黑虎堂幫眾的服飾。
    “看來，青龍幫和黑虎堂是徹底完了。”狗三咂了咂嘴，心中卻無半點輕鬆。這兩個金山城的地頭蛇覆滅，固然是好事，但陳纖歌的下落不明，卻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
    終於，在一處相對偏僻的廢棄戲樓附近，暗衛們發現了線索。戲樓的後台，血跡斑斑，幾具身著青龍幫服飾的屍體倒在那裏，死狀淒慘。
    “這裏……有打鬥的痕跡，而且是高手所為。”一名擅長追蹤的暗衛仔細查看著現場，眉頭緊鎖。
    突然，另一名暗衛在戲樓後院的角落裏發出一聲低呼。眾人連忙圍攏過去，隻見幾具身著黑色勁裝的屍體倒在血泊之中，正是玄鳥所帶領的暗衛！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多處致命傷，顯然是經曆了一場苦戰。
    而玄鳥本人，則單膝跪地，手中緊握著斷裂的軟劍，怒目圓睜，仿佛至死仍在戰鬥。他的胸口有一個恐怖的爪印，深可見骨。
    “玄鳥大人！”隨行的暗衛們發出一聲悲呼，紛紛跪倒在地，神情悲痛。
    洛丫丫和狗三等人看著這慘烈的一幕，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可都是大唐的精銳暗衛，實力高強，竟然全部折損在這裏！那他們的敵人，該有多麽強大？
    “陳纖歌呢？”洛丫丫急切地問道，聲音都有些變調了。玄鳥的隊伍全軍覆沒，那和他們一起行動的陳纖歌……
    暗衛們仔細搜查了四周，卻沒有發現陳纖歌的蹤跡，既沒有屍體，也沒有任何他留下的線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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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丫丫沒有說話，她走到玄鳥的屍體旁，看著他死不瞑目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雖然和這些人接觸不多，但他們畢竟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來。
    “把他們……好好安葬了吧。”洛丫丫歎了口氣，對那些暗衛說道。然後她轉向狗三和鐵牛：“我們分頭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就不信，他陳纖歌能平白無故從這金山城裏消失了！”
    黑風寨的眾人以及剩餘的暗衛立刻行動起來，以戲樓為中心，開始在金山城的廢墟中展開了大規模的搜索。
    而此刻，他們遍尋不著的陳纖歌，正在金山城北門附近的一家殘破藥鋪裏，進行著最後的“掃蕩”。
    他身上背著的包裹已經沉甸甸的，裏麵塞滿了各種藥材。臉上新添了幾道刮痕，那是剛才為了躲避一夥潰兵，從矮牆上翻過去時留下的。
    “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城門估計就要被那些所謂的‘義軍’或者其他什麽勢力給封鎖了。”陳纖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將最後一包炮製好的黃連塞進包裹。
    他現在的狀態很糟糕。體內的“千蛛萬蟻噬心丹”雖然還沒到午時發作的時間，但那種隱隱的瘙癢和刺痛感越來越明顯，讓他坐立不安。額頭和臉頰上的紅色疹點，似乎也比早上更密集了一些，摸上去有些發燙。
    【係統提示：宿主“千蛛萬蟻噬心丹”毒素正在緩慢擴散，預計首次發作時間為今日午時三刻。發作時痛感強烈，請宿主提前做好準備。】
    “準備？我拿頭準備啊！”陳纖歌心中哀嚎。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從包裹裏摸出白麵具護法給的那顆黑色解藥，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刻吞服。這解藥隻有三顆，用一顆少一顆，得留到最關鍵的時候。他將自己搜刮來的金銀花、蒲公英等清熱解毒的藥材胡亂嚼了幾口，又用金瘡藥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幾處小傷口。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偽裝，確認沒什麽大的破綻後，便背起沉重的包裹，將無名劍偽裝成的“燒火棍”扛在肩上，混在一小撮同樣試圖逃離金山城的難民中間，朝著洞開的北城門挪動過去。
    城門口，幾名穿著雜亂服飾，手持兵刃的漢子正在盤查過往行人，不時發出一陣陣粗魯的喝罵聲。他們似乎是某個趁亂崛起的小勢力，想要趁機撈一筆。
    陳纖歌低著頭，盡量讓自己顯得卑微而不起眼。他那張被刻意弄得又髒又腫的臉，配上那一身破爛的行頭，倒也真沒人會多看他一眼。
    就在他即將走出城門的那一刻，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隊人馬正從城內急匆匆地朝著這邊趕來，看服飾，似乎是……黑風寨的人？為首的那個身影，不正是洛丫丫嗎？
    陳纖歌心中一動，腳步下意識地頓了一下。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強行掐滅了。不行！他現在這個樣子，身中劇毒，又被蓮花教那種龐然大物盯上，自身難保，若是和黑風寨的人扯上關係，隻會連累他們。玄鳥小隊的覆滅，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他狠了狠心，不再回頭，加快了腳步，隨著人流湧出了金山城。
    夕陽西下，金山城的廢墟被染上了一層悲壯的血色。洛丫丫帶著滿腔的失落與憤懣，率領黑風寨眾人返回城內。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被他們牽掛和咒罵的陳纖歌，此刻正像一匹孤獨的受傷野狼，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前往燕門關的未知旅途。前路，是生是死，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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