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有些生疼。陳纖歌，哦不，現在是“張麻子”，裹緊了身上那件不知道從哪個死人堆裏扒拉出來的、勉強能蔽體的破襖子，縮在一個背風的沙丘坳裏。
    篝火已經熄滅，隻剩下一點點餘燼在黑暗中頑強地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就像他此刻的生命。
    “媽的，這鬼天氣，比老魚頭的心眼還冷。”陳纖歌一邊哆哆嗦嗦地往懷裏揣了揣那隻裝著三顆劣質解藥的瓷瓶，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
    他現在的形象，真是一言難盡。臉上那些“千蛛萬蟻噬心丹”催生出來的紅色疹點，經過這幾日的風餐露宿，有些已經破潰流膿，再混合著塵土和汗水，凝結成一層硬痂，讓他那張原本還算清秀的臉，徹底變成了調色盤，而且還是抽象派的。再加上那一頭亂糟糟、打著綹的頭發，活脫脫一個從乞丐窩裏爬出來的、得了嚴重皮膚病的倒黴蛋。
    “張麻子……這名字，真是他娘的貼切。”他苦中作樂地摸了摸自己坑坑窪窪的臉頰，入手一片粗糙和黏膩。
    【係統提示：宿主當前形象與“張麻子”稱號高度吻合，偽裝效果+20。溫馨提示：注意衛生，否則可能並發其他感染，屆時“丐幫新星”或將提前隕落。】
    “滾！老子這是戰略性偽裝，懂不懂？”陳纖歌對著虛空翻了個白眼。
    離開金山城後，他便一路向北，朝著記憶中大唐邊境的燕門關而去。這一路，可真是把他折騰得夠嗆。龍虎丹的副作用還沒完全消退，體內的鏡心之毒和千蛛萬蟻噬心丹又時不時地出來刷存在感，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隨時可能散架的破罐子，偏偏裏麵還裝著兩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憑借著係統賦予的“觸摸感知”能力，以及他在太醫院和金山城藥鋪裏搜刮來的藥材知識，他硬是給自己湊了幾副壓製毒性的簡易湯藥。雖然效果比不上正經解藥，但至少能讓他不至於在半路上就毒發身亡，變成一具無人問津的“麻子屍”。
    “七葉一枝花、蜈蚣粉、蟾酥、蛇莓……”他嘴裏小聲念叨著那臨時解藥的成分，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這些藥材，他手頭或多或少都有些，隻是品相和炮製手法肯定不如蓮花教。
    “係統，分析一下我包裹裏這些玩意兒，怎麽組合才能最大程度模擬那個破解藥的效果，副作用最小那種。”
    【叮！正在分析宿主現有藥材……分析完畢。建議配方：幹製七葉一枝花三錢，焙幹蜈蚣兩條去頭足，研粉），野生蛇莓五錢搗爛取汁），輔以少量地龍幹清熱定驚）……此配方可緩解約六成毒性發作時的痛苦，延長發作間隔約兩個時辰。副作用：可能導致輕微腹瀉及惡心。】
    “六成？兩個時辰？聊勝於無啊……”陳纖歌歎了口氣，但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有總比沒有強。
    白天，他就像一隻警惕的野狗，避開大路，專挑些荒山野嶺走。餓了，就用彈弓打幾隻不長眼的野兔山雞，或者摸到河邊撈幾條魚，用無名劍削成的木叉子烤著吃。渴了，就尋些山泉，或者用芭蕉葉接點晨露。
    晚上，則找個隱蔽的地方，一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一邊研究那些藥材。他用兩塊石頭搭成簡易的研磨工具，用破陶罐熬煮藥汁，手法雖然粗糙，但仗著係統時不時的提示，倒也像模像樣。
    【接觸：幹燥的狼糞。信息：內含未消化完畢的草籽及少量動物毛發，氣味濃烈，具有一定驅趕小型野獸的效果。友情提示：請勿食用。】
    “廢話，老子又不是貝爺！”陳纖歌嫌棄地踢開一塊狼糞。
    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半個多月後，一座雄偉的關城終於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盡頭。
    那關城坐落於兩山之間，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城牆高聳，用巨大的條石壘砌而成，歲月在上麵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城樓巍峨，旌旗招展，隱約可見往來巡邏的兵士身影。關城之外，是一片廣闊的平原，枯黃的草木一直延伸到天際，透著一股蒼涼肅殺之氣。
    “燕門關……總算是到了。”陳纖歌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腿肚子都在打顫。這半個月，他感覺比在瀾波港殺半年魚還累。
    他將自己身上本就破爛的衣服又扯了幾個口子，用泥水把臉和手塗得更髒了些，然後從包裹裏摸出一根半截長的打狗棍其實是無名劍的劍鞘，用破布和泥巴偽裝了一下），佝僂著身子，一瘸一拐地混在一些同樣衣衫襤褸、麵帶菜色的流民隊伍裏，朝著燕門關的城門挪去。
    越靠近關城，氣氛就越是緊張。城門口的盤查極為嚴格，一隊隊披堅執銳的士兵，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每一個試圖入關的人。
    “姓名！籍貫！所為何來？”一名滿臉虯髯的軍官，對著一個想要進城的老漢厲聲喝問。
    “軍爺，小老兒是……是河東人士，家裏遭了災，想……想來關內投奔親戚……”老漢戰戰兢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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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戚？什麽親戚？路引拿出來看看！”軍官毫不客氣。
    陳纖歌心裏咯噔一下。路引？他哪兒來的路引？他現在這身份，黑戶中的黑戶，還是個頂著“張麻子”名號的通緝犯雖然通緝令上可能還是陳纖歌的畫像）。
    輪到他時，那軍官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裏滿是嫌惡：“你！叫什麽？哪裏人？幹什麽的？”
    陳纖歌連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地開口：“軍……軍爺，小的……小的叫張麻子……是……是流浪的……沒……沒家……”他一邊說，一邊故意咳嗽了幾聲，還配合著哆嗦了幾下，把一個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乞丐形象演了個十成十。
    那軍官被他這副尊容惡心得夠嗆，往後退了半步，捂了捂鼻子：“看你這鬼樣子，怕是得了什麽瘟病吧？滾滾滾！燕門關不收你們這些來曆不明的病秧子！”
    “軍爺，軍爺行行好……”陳纖歌還想再爭取一下。
    “滾開！再不滾，直接把你扔到城外喂狼！”軍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旁邊的兩個士兵立刻凶神惡煞地圍了上來。
    陳纖歌暗道不妙。硬闖肯定不行，他現在這小身板，估計不夠人家一巴掌拍的。
    就在他準備暫時退卻，另想辦法的時候，旁邊一個負責登記的文書忽然開口道：“校尉大人，且慢。”
    那虯髯軍官回頭：“何事？”
    文書指了指不遠處一輛堆滿了木柴的板車，對軍官低聲道：“校尉，如今關內柴薪緊張，夥房那邊天天叫苦。這小子雖然看著不頂用，但讓他去劈柴運柴，當個苦力，總比在外麵餓死強。咱們也算……日行一善？”
    虯髯軍官瞥了一眼陳纖歌那瘦弱的樣子，又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木柴，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就他？別劈兩下柴，自己先散架了。”
    文書笑道：“試試也無妨，若是不行，再趕出去也不遲。如今戰事緊張，能省點力氣總是好的。”
    軍官沉吟片刻，大概是覺得這文書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便不耐煩地對陳纖歌一擺手：“行了行了！算你小子運氣好！看到那邊那堆柴火沒有？去，跟著夥房的老王頭，以後你就在夥房劈柴燒火，管你兩頓飽飯！要是敢偷懶耍滑，仔細你的皮！”
    陳纖歌心中一喜，連忙點頭哈腰：“謝謝軍爺！謝謝軍爺！小的一定好好幹活！”
    “哼！”軍官不再理他，轉身繼續盤查其他人。
    陳纖歌在一名士兵的指引下，來到了夥房區域。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眼神卻頗為精爍的老頭，正叉著腰指揮幾個夥夫抬一口大鍋。
    “你就是新來的劈柴的？叫張麻子？”老王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裏帶著審視。
    陳纖歌恭敬道：“是，王大爺，小子張麻子。”
    “嗯，看著是瘦了點，也不知道有沒有力氣。”老王頭撇撇嘴，“跟我來，柴房在那邊。記住，手腳麻利點，要是耽誤了開飯，老頭子我可不饒你！”
    陳纖歌跟著老王頭，來到一個堆滿了木柴的簡陋棚子前。老王頭指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和一堆大小不一的原木：“喏，家夥事都在這了。今天的柴火還差一大截，趕緊動手吧！”
    陳纖歌拿起那把斧頭，掂量了一下。
    【接觸：破舊的鐵斧。信息：鐵質，刃口有多處缺損，木柄有裂紋。評價：湊合能用，小心傷手。】
    他深吸一口氣，將一塊半人粗的木樁拖到劈柴墩上，運起體內那點可憐的力氣，掄起斧頭，狠狠劈了下去！
    “哢嚓！”一聲，木樁應聲而裂。
    雖然姿勢依舊難看，力道也遠不如前，但好歹……入門了。
    張麻子在燕門關的夥夫生涯，就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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