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在蕭北景身後落下，碰撞之聲宛若砸在南宮嫣然心頭。她真的不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如何反應。
    楚惜顏想得沒錯，她還太年輕太天真。而且南宮家怎麽會真的教她什麽醃臢事，南宮嫣然學得更多的是如何主持中饋，出來交際，做一位賢內助。博得丈夫歡心的手段自然必不可少，但絕不是讓她伏低做小，用不入流的身份去討人歡心。
    楚惜顏見她又要哭，率先開了口道：“回來了？”
    蕭北景點點頭，瞥了一眼無措的南宮嫣然道：“不相幹的人不用見，攔在外麵沒關係的。”
    南宮嫣然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慘白起來。
    楚惜顏斜了一眼蕭北景，欺負人家小姑娘幹什麽，一會兒哭出來怎麽辦？
    蕭北景一時無語，反倒變成她護著南宮嫣然了。
    楚惜顏是個什麽意思，他這時候也不敢多問，陰沉著臉把管家叫過來：“以後不要什麽人都放進來。要是本宮再發現有人在太子妃麵前說些不該說的東西……”
    太子府裏的人都對蕭北景畏懼不已，平日裏他笑著說話也沒有人敢陽奉陰違。如今見他陰著臉，管家都快嚇癱了，連連點頭道：“小的知道了……”
    南宮嫣然哪裏還坐得住，如水的春眸含著眼淚，低著頭從蕭北景身邊跑出去了。
    她身後的侍女急喊了幾聲：“小姐，小姐！”也跟著跑了出去。
    蕭北景眼皮都沒動，反過來問楚惜顏：“知道她存什麽心思，你還放她進來。”
    他臉色不大好看：“倒是一點也不醋。”
    楚惜顏心想她馬上醋給他看，挑刺道：“什麽叫不該說的話？”
    她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蕭北景：“你還真打算選妃？”
    蕭北景反駁道：“瞎說什麽呢？”他終於露了絲笑意，眉目柔和：“我哪裏敢。”
    楚惜顏道：“天下哪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蕭北景道：“以前沒有，娶了夫人之後就有了。”
    他嘴太甜，楚惜顏刺挑刺挑到一半有些挑不下去了。
    蕭北景坐下來問道：“她跟你說什麽了？”
    楚惜顏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你緊張？”她對一旁六神無主的管家說道：“你先出去，我和太子殿下談談心。”
    管家早就想出去，見蕭北景沒攔著的意思，連忙退了出去。
    楚惜顏叩了叩桌子：“來說一說，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的？”
    蕭北景道：“她是南宮家的小姐，怎麽會不認識。”
    楚惜顏道：“你知道我說的認識不是這個。”
    蕭北景想了想覺得坦白從寬，老實道：“以前有過一些交集。”
    蕭北景師從紀商歌的時候，被南宮嫣然撞見過一次。鑒於南宮嫣然的身份，蕭北景沒辦法“處理”她，隻是用言語嚇唬了她一番，所幸南宮嫣然什麽也沒有說出去過。
    蕭北景輕笑道：“其實那時候挺害怕的。”正是一點錯都不能出的時候，他生怕被北梁帝發現一點端倪。
    楚惜顏眨眨眼：“就這樣？”這她怎麽繼續“挑刺”？
    蕭北景反問她：“還能又什麽？”他聲音驟然變冷：“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她還說了其他的話？”
    楚惜顏道：“沒有，你不要這麽認真……”
    蕭北景一怔，反應過來楚惜顏是逗他的。他道：“我還以為你放在心上了。”
    楚惜顏道：“我有沒有放在心上你看不出來？”
    “你以前不會問我這麽多的。”蕭北景道。
    楚惜顏懶洋洋地答道：“偶爾也要找機會吃下醋吧？表現一下獨占欲。”
    “不然你總覺得我不在乎你。”楚惜顏接著道。
    蕭北景否認道：“並沒有。”
    “那你總看著我幹什麽？”楚惜顏問道，“就差造個籠子把我關起來了。”
    蕭北景委屈道：“你嫌我煩了？”而且哪有那麽嚴重，關籠子這個提議雖然很誘人，但他很有分寸的。
    楚惜顏：“……根本不是煩的問題。”
    她走過去，用手點了點蕭北景的眉間：“我不會跑到南唐不回來，南唐有什麽可待的？”
    她低下頭，去吻蕭北景，耳鬢廝磨間低語：“我喜歡你。”
    “也許這樣說還不夠，我……愛你。”
    蕭北景沒有安全感，楚惜顏感覺得出來。既然他沒有，她就想辦法給他安全感。
    唇上的柔軟之意還未離開，惑人的愛意之語就迎麵而來。
    蕭北景心中被暖意盈滿，隨即卻又透出一絲冰涼。
    楚惜顏在安慰他，在給他安全感。
    但是沒有用的。
    蕭北景將楚惜顏按在懷裏，在楚惜顏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自嘲的笑。
    楚惜顏說再多表白的話都沒有用，他沒有辦法相信她。失去的恐懼感一直如影隨行，他開始以為是因為他偶然聽到的那一番話讓他無法再相信楚惜顏。
    時日一久，楚惜顏是不是為了利用他也一目了然。蕭北景也開始懷疑他最初是聽錯了話，但是恐懼和不安的感覺並沒有消逝，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嚴重。
    蕭北景隱隱察覺到是他自己的問題。會失去愛人的不安感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就算他告訴自己多少遍，楚惜顏暫時還不會離開也沒有用。
    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的，為了天機閣，為了南唐，甚至為了一些更加不重要的人。
    她有責任，有親人，有師門，跟他這種孤家寡人不一樣。
    她早晚會離開的。這種念頭在楚惜顏回了南唐一次後愈發地明顯。
    就算不是因為這些羈絆而離開，等有一天她發現他骨子如此不堪也會離開的。
    這種病態的占有欲，本來就隻會讓人覺得惡心。
    童年時的暗黑過往並非沒有在蕭北景心底留下絲毫的痕跡。恰恰相反，陰暗寒冷的東宮、冰涼粗陋的剩飯、嘲笑謾罵的宮人，這些偶爾還會浮現上來的片段在他心底劃下了極深的傷疤。
    已經結了痂，甚至表麵上看起來已經變得光滑如初。但還是會隱隱作痛，在他終於得到了些溫暖的時候悄然浮現出來，以疼痛和膿血告訴他，他根本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他心性稱得上是堅忍，天資過人，連紀商歌這樣的天才都讚歎不已。
    自從他學會自己去奪取想要的東西之後，他就沒有在失過手，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蕭北景也是才發現，他居然是自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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